第四百三十六章獻給明日之詩(其三)
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造成現在這一切的人,他本以為那個人早就已經死了,卻沒想到還活著。
雖然那個人的修為已經喪失。
以至於對方在人群中行動起來的時候都沒能夠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混亂的氣息當中並沒有殺意。
哪怕是現在,對方的情緒當中也不存在殺意。
這並非是基於仇恨的行為。
甚至那雙眼睛看著他的時候,還帶著幾分悲涼。
只懂得兒女情長?
不明白動機?
為了大局考慮?
他將懷中的少女放下,然後起身一步步地朝著對方走了過去。
然後朝著對方,伸出一隻手。
手掌在虛空中猛地一攥。
緊接著,周圍的碎石磚塊便飛了起來,化作一隻巨手將對方拎在了半空中。
「唔……咳咳。
你想做什麼?
殺了我?
呵呵,哈哈哈!
那就來啊,殺了我!我能感受到你的殺意,來啊——!」
向前行走的姬軒腳步不由得一頓。
就連他自己都沒用意識到,自己居然產生了殺意。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發現一團灰黑色的靈氣正從他身上散逸開來。
殺意。
在他的眼中凝聚出了實體。
他來到對方近前。
彼時,姬軒身上的殺機盡數收斂。
現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好久不見了,恭殊王。」
那語氣,就像是在和一個朋友聊天。
原本慘白的臉上,彼時竟是帶著幾分紅潤的笑意。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吧?
沒想到王爺居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命大啊。
這就是所謂的……禍害遺千年吧?」
此人正是恭殊王。
三年光景讓這個老人徹底變了。
從高高在上的手握重權的王爺,變成了一個被迫遠離朝堂中心的可憐蟲。
他的一身修為被災劫侵蝕。
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傢伙罷了。
只是礙於他曾經的功績,現在的他還保留著恭殊王的名號。
災劫留下來的暗傷無法通過靈王朝現有的丹藥去修補。
對於恭殊王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咳咳……姬軒,不要這樣假惺惺的了。
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若是要殺了本王,儘管動手便是。
若是殺了本王還不解氣的話,你儘管對本王做些什麼,但是本王不後悔,這都是為了整個靈王朝!」
恭殊王正氣凜然地瞪著姬軒。
他試圖從姬軒的眼眸中看出來一些什麼。
或許是憤怒,或許是悲傷。
但是很可惜,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因為此事的姬軒正眯縫著眼睛,那笑容甚至令人覺得噁心。
「還不殺了本王嗎,來啊!
再不來的話,監天司的人可就要到了。
到時候你就沒用機會了。
呵呵,哈哈哈!
到時候就算本王被關進封魔殿,就算本王永世不得超生,那也不是死在你的手裡!」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靈王朝。」
「誒?」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原本閉目等死的恭殊王一愣。
他實在是沒想到姬軒居然還會說出這種話。
畢竟兩人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勢同水火,作為一心想要回歸邊疆、為靈王朝繼續開拓領土的人,他的第一步棋就是要將姬軒與那隻從青山聖地捎來的小狐狸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唯有如此,兩國之間才能不留餘力地繼續對抗。
他本是這麼想的。
可是事與願違,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居然能沒用到如此地步。
直到現在,萬念俱灰的恭殊王也只能親自動手,哪怕是拼上了這條性命。
但是現在。
在如今大局落定的現在,他居然從姬軒的口中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世仇不是靠一次聯姻就能解決的。
和平帶來的不僅僅是休養生息。
兩個國家的邊界會變得模糊,生靈之間的隔閡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退,仇恨的種子會枯萎。
若是聯姻真的可以解決這些的話,該有多好。
可惜……
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你說——」
「但是危機並非是來自青山聖地。
而是來自靈王朝內部本身。
王爺應該早就已經看清楚了吧。
那些原本恪守在邊關的將士,他們將自己的一切都化為對敵的利刃。
修鍊的功法、術法、心性。
全都是為了殺戮而準備的。
他們是靈王朝的刀劍。
可一旦和平了之後,這些刀劍又會如何?
這些人不是尋常的兵士。
他們是修士。
久經沙場、身上早已被血氣侵染、一身殺伐之氣的修士!
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一人便可以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尋常百姓屠殺的存在。」
「他們不會——」
「他們會。」
姬軒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彼時,這雙眼睛好似能夠將恭殊王的全部都看得透徹。
「或許不是所有人,但他們絕大部分人都會走上那條路吧。
畢竟王爺應該也知道,不入道宮修行,反倒是從一開始就投身於邊關的修士,都是一群什麼人。
他們的確是鍛鍊出了一身的本事。
但除了一身本事之外,他們什麼都沒有。
外部的威脅消失了。
若是就這般直接將刀劍收了起來,或許會扎傷自己的手。
就像——當初的魯襄王。」
「住口!」
恭殊王突然分立地掙紮起來。
手腳並用地要解開自己身上的束縛。
雖然那並沒有什麼用處,作為凡人的他現在面對修士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而姬軒的聲音還在繼續。
「既然王爺不想聽下去,那我們就換一個話題。
反正。
關於這一點,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你自己聽聽就好。
我理解王爺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整個靈王朝。
我也認為王爺你已經看出來了靈王朝的弊端。
但是——」
話說到這裡,卻是戛然而止。
姬軒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他的手中浮現出一抹深邃的黑色火焰。
「我不在乎靈王朝會變成什麼模樣。
所以就算你真的把這些東西告訴我,對我而言也沒用任何用處。
恭殊王。
我不認可你的一切,就算你這麼做是為了維持靈王朝的和平,我也不會認可你。
至於表面上的和平是否會帶來更加危險的『內亂』,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在乎。
畢竟。
只要作為生靈,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地做到公平地看待事物。」
在黑色的火焰即將觸及恭殊王身軀的瞬間。
姬軒聽見了破空聲。
然後便聽見了一道雄渾的聲音。
「姬軒,收手!」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監天司!」
「殿下,到此為止!若是繼續動手的話您也會觸犯律法——」
只是姬軒的手卻沒有停下來。
漆黑的火焰迅速觸及恭殊王的前胸,然後順著他的衣襟蔓延至全身上下。
「呃啊啊——!」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力量!」
被火焰包裹住的人形不斷地掙扎著。
只是無論他如何掙脫,都沒用辦法擺脫火焰所帶來的痛苦。
那並非是灼燒。
而是如同一把把利刃一樣切割著身體的每一寸。
包括他的元神!
與此同時,姬軒的身軀也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在他的眼眸中,開始散開一道道血絲。
他能夠與恭殊王感同身受那種痛苦。
透徹心扉的痛苦,讓姬軒回想起往昔的記憶。
……
「乖徒兒,你要知道。
鬼師是不能殺生的。
作為亡魂的引路人,我們本身就已經不屬於活人的範疇了。
所以。
一旦我們萌生了殺人的衝動,或者是正在做傷害他人的行為,而那種行為會危機對方性命的話,天地之間的規則便會讓我們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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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在將生靈殺死之前被迫停下來。」
那是來自久遠的過去,成為鬼師之後沒多久被叮囑下來的話語。
面無表情的姬軒看著自己的師尊之一,撓了撓頭。
他尚且不理解殺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只能靠著自己的理解去將這句話記在心裡。
不可以通過任何一種方式奪取他人的性命。
不能以自己的雙手剝奪對方體內的生機。
……
那麼——若是真的這樣做了呢?
姬軒能夠感覺到面前的人形生機正迅速地散去。
在感同身受之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塊血肉都彷彿被鈍刀剁碎了一般,就連自己的元神都彷彿要裂開來一般。
若是這種痛苦的話。
想必沒有人可以承受得住吧?
姬軒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師尊會說鬼師沒有辦法殺人了。
畢竟這種痛苦絕非尋常人可以承受。
那是屬於某種規則帶來的痛苦。
只要自己還在持續『殺人』這種行為,痛苦就不會消失。
「但是若只有我放下一切的話,未免太不講道理了吧?」
看著眼前被火焰吞沒的人形逐漸地不再抵抗。
姬軒的臉上終於重新綻放出了笑容。
「是啊,憑什麼呢?
這就是因果報應。
憑什麼我只能看著別人快意恩仇。
憑什麼只有我——」
隨即姬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他忽而抬起頭,看向遠處那座巨大的石像。
那是朝堂的方向。
看著那裡,姬軒的長嘆一聲。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