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我也曾經年輕過

病中的我，想起年初的一次聚會，叫我回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走出校門的樣子：朝氣蓬勃，處處陽光，各種關愛伴隨著無奈的我迅速成長，戀愛結婚，分房生子，升遷競爭，如今三十多年過去，雙鬢染霜的我很隨意地坐在一個絕非重要的位置上，聽領導熱情洋溢的祝酒詞，欣賞年輕人的各種情感表達，還有新秀們的各種表演。相對於他們的氣氛熱烈，我倒是越覺得自己是一個看客。也是啊，雖然是新成立的部門，雖然自己開始就參與進來，可是至今的人事關係沒有調過來，曾經自己付出很多心血經過競爭上崗各種過五關斬六將而得到的那個正科級職務被莫名降職為副科，最近連副科組織部門的個別領導都不認可了。

「考入這個單位成為這個大家庭的一員我感到無比的榮幸和自豪，感謝領導同事的關心愛護。曾經父母囑咐我，這個社會如何險惡如何要謹小慎微，弄得我很害怕。經過幾個月的工作我發現，他們錯了。」這個小夥子也算名校本科畢業吧，跟我兒子一樣的年齡，算是很直率樸實的一個農村孩子，平時話不多，喝了幾杯酒以後，表達能力很是不錯。二十五六歲，才考入我們事業單位，也算是百里挑一。而我在這個年紀，已經正科級了，結婚、房子、兒子，幾件大事兒一年完成。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的人生敗筆不斷，單位被凍結審計，稀里糊塗解散、停發工資，自己和同事們上訪、分流，而就在前不久，我所在的部門又被摘牌了，面臨第二次人員分流。「就像帶著孩子改嫁的小寡婦，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敢奢求扶正呢？」我對工作被動分流曾經發出如此感慨，所謂的保留職務職級待遇，大都是工資待遇保留，前途等於凍結，整個人打入冷宮了。哪怕你再有豐富的工作經驗，再有很強的工作能力，因為融入一個新圈子，是很難的，更何況人家都在排隊呢，你插隊是需要特殊資源的。

單位二十個同事濟濟一堂，一個都不少。我是少有的幾個借口不喝酒的，因為我的確因為腰傷導致頭疼、發熱、行動不便甚至精神抑鬱——這個真的可以有，或許和工作調動波折導致的失眠有關。而我卻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得了重病，更不會想到是癌症，骨髓瘤，六個月生存期，聚會後的兩個月我就不能站立了。

自己剛畢業的時候，各方面條件跟現在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一些溫暖人心的小細節和人物總是叫人難忘，比如自己從機關下到基層后，機關分蘋果，計財處胖乎乎的處長偷偷趴我耳朵上告訴我：「你的那筐蘋果我給你爭取了下來，放在你的床底下。」晚上聞著香噴噴的蘋果香味入睡，是非常甜美溫暖的；在基層鍛煉了四五年後，我有些疲沓灰心，突然一把手就告訴我這些天不要來上班了，機關搞競爭上崗，他覺得一個外語職位適合我，給我報名了，叫我回去好好複習準備。「我看你小子能行。」果然，我就真的筆試面試都第一的成績通過了，他笑眯眯地給我送行：「恭喜你小子跟我平級，好好乾！」

「到底為什麼你的調動這麼困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現今領導對我的事兒很上心也很著急，卻也無能為力。而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各種溝通甚至人情賄賂后發現，問題在於「望人窮」、「看不得別人好」的國人劣根性，或者說是沒有滿足那些掌握「第二十二條軍規」（catch22）解釋權的小官僚們的權力尋租的慾望。

僅此而已。

菜肴非常豐盛，酒水相當高檔，同事的氣氛也很好，尤其是酒精刺激下。而我一直堅持到最後，開車順路拉著兩個同事返回，其中一個同事下了車到了自家樓下，竟然問我怎麼走。看來喝酒真的能把人給喝傻了啊，這或許也是他至今還是一個半百年紀的臨時工的深層次原因吧。還好，自己這些年對酒的熱愛已經隨著年齡的增加而減弱甚至討厭了，尤其是被炒作被收割國人智商的那些高檔酒和他們酒場申請的院士名額，真的把我給噁心到了。

五十歲，按理說正是幹事創業經驗豐富的黃金時期，可是，沒有到達一定職務，比如處級，你註定要被排擠到冷板凳系列，因為體制內的工作是沒有衡量考核標準的，只需要你有所謂的資源關係。所以，老了，就要承認自己的老了，不要跟年輕人去掙個三長兩短，如果覺得心裡不舒服，起碼可以學習一下阿q；我祖上也是很富有的。成功和失敗，已經是一個非常模糊的名詞而已。

如此文字，送給城中的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