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兒子(4)
父親的第一次婚姻也是爺爺包辦的,十幾裡外大沽河東北邊的朱耩村徐姓。當時父親正在萊陽讀師範。後來,他們的兒子出生,可惜不久就死掉了,大媽得了「東風不語症」,其實就是一種不太致命的尿酸過高引發的痛風病。孫子死了,奶奶也對這個兒媳婦不夠滿意,甚至有冬天給她吃涼地瓜的虐待行為(母親語),這個大媽就去世了。父親大步流星回村奔喪,闊步挺胸,一點兒看不出「死了老婆的難過樣兒」(母親語,她說都是聽妯娌們說的)。
很多年以後的清明,我開車拉著父親去祖墳上墳。我第一次問父親將來他的墓碑如何寫。他告訴我要把第一個妻子即我的大媽的名字寫上。我問叫什麼名字?他說徐美鳳。並且給我第一次講了他的第一次婚姻:結婚時候我才十五虛歲,我冬月生日去掉兩歲,才13,當然咱村還有比我小的,像申鵬的父親才12虛歲,蘭花的母親抱著她玩累了的爸爸回家——,8歲結婚!父親提到我的大媽精神不是很好,後來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男孩,也應該是我的真正的大哥,只不過還在懷裡不會走路的時候死掉了,婚後第三年,大媽也去世了。畢業后,父親當了老師,和20虛歲的母親結婚了,陸續有了我們姊妹四個,每三四年一個,大哥大我11歲。母親總是說,老天爺照顧她,孩子不是那麼密,也有人說兩人血份不和,婚後有孩子較晚,要知道那時候是沒有避孕措施的,西屋二大爺也是老師,八個孩子前邊四個女孩,後邊四個男孩,幾乎一二年一個,回頭看看當年在外地教書的這幾個父輩的孩子我們的堂叔兄弟們,都是寒暑假的產物。
父親告訴我,柳渭太東邊那個沒有墓碑的墳頭就是我大媽的。將來他會找人挖開,修整一下,作為他和母親百年後的去處。雖然母親表示過不和父親併骨,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也只能如此了。
大哥出生,意味著長子長孫的到來,給重男輕女的全家人帶來了莫大的榮光。尤其是祖父,聽到消息后拔腿就往四五十裡外的招遠步行走去,扛著他心愛的鋼槍,一路上竟然真的就打到了一隻兔子一隻野雞,算是送給自己孫子的見面禮。後邊的的兩個孫女的出生,也就是我的大姐二姐,祖父祖母只是瞅了一眼,扭頭走了(母親語),直到我的出生,再次燃起祖父祖母對孫輩的喜愛。
東北的二叔連續生了四個兒子,越是希望有個孫女越是沒有,嚇得再也不敢生了。相反,同樣在吉林安家的小姑卻接連生了七個女兒,兩個兒子中的老大在七八歲的時候突發急性白血病死掉了,大哥帶他和我去青島看病,那是我第一次來濱海,看到大海,那年我八歲。
爺爺去世了,88歲。據說去世前一天,還能扛著二百斤的青石板,從南屋走到北屋,蓋在了豬圈上。二叔和小姑兩大家子人從東北趕回來,龐大的出殯隊伍擠滿了大街,五服以內披麻戴孝,其他外姓站在路邊看熱鬧,這種熱鬧的出殯現場自從祖父輩后,再也沒有了。
長子長孫的大哥被捧到了重要角色和位置,父親作為長子招呼一切。母親和妯娌們忙活著幾十上百客人的伙食,半個村子飄起了香噴噴的味道。「你哥哥那年穿著一身孝,帶著一頂尖尖的白帽子,最頂上是一撮紅櫻,這個只有長孫才有的紅櫻。」母親說起爺爺的葬禮,總是記得很清楚的緩解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