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兒子(5)

304、兒子(5)

我們姊妹四個,陸續生了五個女孩。等到我要生孩子了,母親說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天天祈禱老天爺給換個樣兒。

終於,兒子出生了。我電話給老家的大哥,大哥騎摩托從鎮里回村裡告訴了父母,父母次日一早坐長途車來到了妻子生產的醫院。「來,讓奶奶看看是不是尿了?」母親第一件事就是驗明正身到底我是不是欺騙了他。但見她的眼眶都濕潤了。因為,她在老家村裡終於可以抬起頭來了,有孫子和絕戶,這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別,對於他們這一輩老人來說。

父親酒量不大,喝了點酒就暈暈乎乎睡著了。他的老年生活用他的話說就是「不瞎不聾,難做家翁」,這也就難免導致了母親的過於強勢。她雖然是一個字都不認識的文盲,卻也算是比較聰明的,凡事兒都想講個理,所以講來講去,尤其是因為過於偏向我的二姐,導致了家務矛盾不斷升級,大哥大嫂十多年沒有上門,過年都是我們一家三口和父母一起。大姐和我後來慢慢地也跟二姐不來往了,這主要是因為父親攢了一輩子的錢,最後一點兒都沒有了。母親說,吃了喝了。而我從父親的記賬本發現是給二姐買了兩份不菲的保險。二姐堅持認為這是他孝敬父母應該得到的……

八十三歲的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夏天突然就覺得胃部不適。我帶他去了青大附院檢查,是幽門螺旋桿菌引起的幽門梗阻,只要一個胃部手術,就可以解決,胃部五處取樣活檢,都沒有癌變跡象,謝天謝地。

各方面準備工作后,父親突然說想回家,等秋天涼快了再做手術。殊不知,他是因為手頭沒錢,想回去咱幾個月工資再來。八九月份,他的病情加重,在老家縣醫院住了些日子。哥嫂、大姐都積極配合,放棄前嫌,認真陪護伺候,一大家子人算是又團結在了一起。我聽聞,非常高興,建議父親不要省吃儉用這麼攢錢了,拿出八萬元,給四個孩子分一分,皆大歡喜。

因為父親耳背,我就說給二姐聽,叫她轉告父親,誰知道,她添油加醋轉告后,我就成了財迷,捅了馬蜂窩。母親連哭帶鬧說我這是要殺人,父親也說我掉進錢眼兒里去了……但是,他們就是不告訴我們其實他們手頭現在幾乎沒有任何積蓄。我覺得我的建議沒錯,於是回老家找到父親,他才跟我說了實話——錢,有一些,都在二姐那兒,暫時也拿不出來。之所以夏天不做手術,是想回來攢幾個月工資再說,不想叫我替他拿錢做手術。要知道,他那時的月退休金已經七千多了。

家庭矛盾繼續升級。大哥大嫂也覺得很不公平。但是,父親的手術越早越好。我聯繫了醫院,告訴父親我出錢。可惜的是,父親的腹腔開始積水,加之糖尿病,不能手術。

父親回了老家,很快又進了縣醫院。母親陪床半個月,二姐一直沒有露頭。大姐出了事故,開顱,急救,送來青島,我幫著外甥女給大姐進icu,轉院,等等,那是老人節前後。

我建議父親去養老院。看過後,父親很高興,說什麼自己這是上天堂了啊。可是,父母去了不久,二姐就暗自前往做了功課,說服老人堅決回家,「憑什麼自己的錢叫別人掙去?!」同時,不斷聯繫媒體找我,要調節家庭矛盾,要個說法。我跟媒體說,核心問題是父親的退休金的去向問題。他們才知道父親的退休金如此之高卻沒有積蓄的原因。

二姐的二女兒打電話給我組織部門,說我不管老人,並且不接電話找不到我,要把老人送到我單位來……

心力交瘁的我,天天處於極度憤怒中。父母要離開養老院回家,叫我回去接送。我說我真的沒時間了,工作很多沒完成。他們很強硬地告訴我:「誰送來的就要誰送回去。」我拜託舅舅家表姐和表姐夫去,也不行,他們兩口子給二姐夫打電話叫他接送,二姐夫搖頭拒絕,要知道,二姐夫的麵包車、電動車都是父親出錢買的。

父親回家不久,白蛋白也不能按時輸入,氣墊床換成了硬邦邦的火炕,身上長了褥瘡。我臘月初九回去給89歲的二姑送殯,父親告訴我,他要吃牙片,我說好。那是一種海魚。

臘月十九,父親半夜坐起來,喝了一點牛奶,與世長辭。一邊的母親發現后,立馬給大哥打電話,然後我也開車往家裡趕。二姐,從頭到尾,在家裡好像住了三個晚上。「真不知道這些年是她照顧父母還是父母照顧她!」嫂子說。的確,父母健全,二姐一家五六口經常來,如今,父親去世,只有她偶爾來看望下母親,從來沒有給母親做一頓飯——她從來不會做飯。

記得母親腿疼,也是老毛病了。我說市立醫院某博士這方面是專家,抽空去看看。於是,父親就給我電話說:「你媽腿疼,快回來拉她去你那裡的醫院。」我說:「拖兩天吧,你孫子這兩天中考,反正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父親當場拔高了聲音,非常生氣地吼我:「治病要緊還是考學要緊?!」「好吧好吧,我明天回去。」於是,我把母親拉到醫院。她說:「考不上好的還考不上個孬的?」在他們看來,中考嘛,不就是考個高中,離考大學還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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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五十日過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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