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危機與契機

七 危機與契機

「中!」呂渙真輕叱一聲,長槍出手,精準刺中一枚懸挂在木杆上的銅錢,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好槍法,小娘子好槍法!」校場上圍觀的家丁們爆發出一陣喝彩聲。他們是職業軍人,又是男子,若是肉搏起來,戰力肯定在呂渙真之上。然而他們大多學習好幾種兵器如長槍、藤牌、弓弩等等。而呂渙真三年如一日只習長槍,在槍法上的造詣是高於這些家丁的,連王石自己都覺得,呂渙真的槍法以及和自己幾乎平齊了。

「真兒好樣的!」一旁觀看的呂重也不住讚歎,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三年前呂渙真要求學武的時候,他也沒料到竟能到如此境界。反倒是自己做父親的,竟然沒有什麼武藝在身上

可惜了是女兒身啊!呂重又在心中惋惜道。

王石得意洋洋,三年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教授呂渙真武藝,家丁的操練幾乎都交給了韓得功,可以說王石成了呂渙真的武藝師父。有徒如此,王石只覺得臉上有光。這三年裡王石家婆娘又生了個女兒,王石正發愁這家傳武藝該傳給誰,沒想到竟被女兒身的呂渙真學去了,真是命運無常。

「戚家軍中的槍法武藝來自楊家槍,乃是金朝紅襖軍頭領李全之妻楊妙真所創,今日王某觀小姐槍法,便是楊妙真再世也不過如此!」王石大聲讚歎道,不免有向眾人誇耀自己徒弟的意味。

「王大哥過獎了。」呂渙真微微一笑,「俗話說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我學槍不過三年,這槍法還需要多多磨練。」

呂渙真餘光瞥到校場邊有一群少年在駐足觀看,於是故意耍了個槍花收槍,引得那邊又是一片讚歎之聲。

這槍法武藝自己已經學到精髓,接下來只需每日練習,遇見區區小賊就足以自保,總算是有了些行走在亂世的資本。

「前些日子薩爾滸大敗的消息已經傳來,接下來的大明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呂渙真暗自思忖道,「我必須要計劃接下來的行動了。」

時間已近正午,上午的操練已經結束,眾人要散去之時,忽然聽見堡門處一陣嘈雜,兩個人影朝著校場奔來,正是那黔江知縣李安平與縣丞何昌桂。

「王總旗,兵禍將至,兵禍將至啊!」李安平那消瘦的身姿一馬當先,也顧不得身上官服散亂,徑直向呂重奔來,後面縣丞何昌桂拖著肥胖的身子帶著一班吏員們吃力地跟著。

兵禍……將至?呂重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但很快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黔江縣幾十年安然無事,哪裡來的兵禍?

李安平一口氣奔到呂重身前,幾乎要摔倒,呂重趕忙上去攙扶著道:「李大人莫要驚慌,去議事廳,咱們有事慢慢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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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兒,給李大人、何大人端些水來。」進了議事廳,呂重吩咐道。

議事廳內,李安平、何昌桂、呂重分賓主而坐,一幹吏員在門口等候,小旗王石、韓得功在呂重身邊侍立。

李安平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水,仍舊喘著氣說道:「有一夥流寇,有六七百人,正往黔江撲過來,兩三天就到!」

「黔江治下清明,怎會有流寇!」呂重只是覺得不敢相信。

「不是從黔江本地的,是酉陽來的流寇!」李安平搖搖頭道,「酉陽宣撫使冉躍龍手下有個把總,帶著部下六七百人鬧餉,那冉躍龍不知怎麼想的,竟帶兵鎮壓,那把總便帶著手下棄了防堡四處劫掠,酉陽軍殲滅未果,現已逃竄到我黔江境內啊!」

六七百人,還是酉陽的土司兵?呂重此時方知何為大難臨頭,但仍保有一絲希望地問李安平道:「既然如此,怎知他們是沖著我黔江縣來的呢?」

「今日上午,有一人帶傷騎馬逃進我黔江縣城內,自稱是金洞堡軍士,說金洞堡昨日已被這伙流寇攻破,現在流寇正在金洞堡一帶大肆劫掠,金洞堡全堡死難,這軍士乘亂奪了匹馬,僅以身免啊。」

呂重腦子一嗡,這金洞堡與蓬東堡一樣是個小屯堡,兩個堡離得也就兩三天路程,金洞堡如此,自己蓬東堡豈不是要遭遇同樣的命運?

「那伙流寇應該是逃跑時沒帶什麼糧草,六七百人的伙食難以為繼。」李安平繼續說道,「因此才四處劫掠以獲取口糧,金洞堡周邊也是窮鄉僻壤,那伙流寇搜刮到的東西僅能果腹,下一步必要往我黔江縣來啊!」

呂重明白,從金洞堡到黔江縣城,自己的蓬東堡就是卡在中間的那根刺,這伙流寇必須攻下蓬東堡,才能借黔生橋過阿蓬江前往黔江縣城。

「這……李大人,你可找過千戶大人?」

黔江縣城西北是黔江守備千戶所中嶺堡所在地,額兵一千一百二十人,幾乎是這伙流寇的兩倍。

李安平苦笑道:「呂總旗,要是千戶大人願意出兵相助,我就不會特意前來找你了。本官第一時間就去找了千戶大人,結果他說什麼黔江縣城城牆年久失修,斷不能御賊,叫我放棄縣城,帶百姓進中嶺堡避難,他自己則是一個兵也不願派出來啊!」

一旁的呂渙真聽得咬牙切齒,難怪當年幾十個倭寇就能殺到南京城下還揚言攻城呢,原來全都是因為這群廢物的衛所兵龜縮在城內不敢出戰!身為官兵竟不敢與流寇戰鬥,真是奇恥大辱!

呂重聽罷站起了身,在議事廳內踱起步來,苦思對策。

「李大人、呂總旗。」那縣丞何昌桂站起來拱手說道,「不如我們就依千戶大人所言,將百姓都撤進中嶺堡避難吧。流賊還有兩三日才到,這時間足以讓全縣城百姓與蓬東堡軍戶們都撤進中嶺堡了。」

「那郊野村落的百姓這麼辦,讓他們被流賊屠殺嗎?」呂渙真突然厲聲質問道。三年習武下來,她自認為是個武者,又以保全大明百姓為己任。此時武人意氣,不禁讓詰問脫口而出。

「真兒,你快退下,爹爹跟兩位大人說正事兒呢。」呂重用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

「知縣大人。」呂渙真並不理會父親的話語繼續說道,「若是兩天時間就要將全縣百姓撤到中嶺堡,百姓財物、農具、縣衙庫存等等輜重可能盡數撤入堡內?

「不能。」李安平搖搖頭,她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哪怕呂渙真一介女流用質問的口吻跟他說話他也不在意了。

「那若是李大人不戰而逃,將偌大的縣城與各類輜重都拱手讓與賊子,上面怪罪,李大人可當得起?」

李安平搖搖頭,陷入了焦慮的思考。呂渙真說的沒錯,若是流寇們還佔據縣城,自稱大王,那罪責更是自己當不起的。

「爹爹。」呂渙真轉過頭來對父親說道,「若是咱們也組織堡內軍戶盡數逃往中嶺堡,堡內房屋會如何?堡外辛辛苦苦開墾的田地會如何?」

不用說,田地會被盡數破壞,堡內房屋會被流寇焚毀,蓬東堡怕是要被夷為平地。呂重心中明白。

呂渙真繼續補充道:「爹爹這些年陸續也接納了一些流民,他們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現在我們不戰而逃,田地被毀,房屋盡焚,上面會撥銀子下來給我們重建蓬東堡嗎?到那時全堡軍戶都要淪為無家可歸的流民啊!」

呂重呼吸急促。女兒呂渙真說的極有道理,放棄蓬東堡,帶著軍戶逃跑,看似保全了他們的性命,實則是將他們推向火坑,自己總旗的官職也絕對保不住。

「李大人!呂大人!」一旁侍立的王石單膝跪地抱拳道,「王某願率手下軍士與賊子血戰到底!」

王石妻兒都在蓬東堡,蓬東堡是他的根,要他逃跑,絕無可能。

「爹爹!知縣大人!」呂渙真也跪地抱拳道,「為今之計,只有組織人手,準備禦敵了。」

呂重和李安平皆微微點頭,心裡知道戰鬥不可避免。

「呂小娘子。」李安平試探性地問道,「你方才說了那麼多,胸中可有禦敵之策?」

呂渙真略一沉吟,道:「有,但須李大人與何大人全力配合。」

李安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呂小娘子自幼便被譽為神童,果然與尋常女子截然不同,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有花木蘭遺風!小娘子但有需要,李某絕不推辭!」

馬屁精!呂渙真心裡狠狠的罵了李安平一句,成事不足,馬屁卻是一套一套。

其實呂渙真此時只是比李安平呂重等人更加冷靜罷了,至於退敵之策,她心中也沒底。堡里精銳戰力只有家丁十幾人,另外幾十個由軍戶組成的衛所兵,可以說完全不具備野戰的能力。現下任何花哨的戰術都無法奏效,只有團結才是唯一出路。

這是一次危機,也是一次契機。呂渙真作為一個女子,現在竟然有了布置作戰、拯救百姓的機會。此時,呂重、李安平、何昌桂、王石、韓得功……議事廳內所有人都看著她,等著他制定的禦敵計劃。呂渙真這三年內只是學了武藝,卻沒有學過帶兵打仗。她深吸一口氣,心中深知,接下來自己要說出的話,事關蓬東堡與黔江縣各地百姓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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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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