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禦敵之策
「呂小娘子,本官以為,蓬東堡土牆難守,黔江縣城城牆堅實,將軍士與百姓全部撤至黔江縣城內,據城死守如何?」呂渙真未開口,李安平搶先一步說道。
「小女以為不妥,黔江縣雖是石牆,然而並不比蓬東堡土牆高出多少,對於沒有攻城器械的流寇來說,石牆土牆沒有區別。」呂渙真冷靜分析道,「況且流寇從南而來,我蓬東堡只有南北兩個堡門,東西皆是峭壁,流寇只能從南門進攻,如此更加便於我們防守。黔江縣四面地勢稍平,若流寇四面圍攻,我等兵力有限,只能左支右絀,疲於奔命。」
李安平擔憂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呂重又問道:「真兒,咱們蓬東堡空有一人多高的土牆,然而土牆上無法站人,賊人若來,我們如何攻擊牆外敵人呢?」
「爹爹勿憂,咱們蓬東堡不是有個木匠張四么,賊人既然還有兩三天到,這兩三天內可令張四帶人在土牆下搭建腳台,軍士可站在腳台上探出上半身,用矛刺敵。堡內還有幾家軍戶以射獵為生,他們的弓箭也可對敵造成殺傷。」
聽了呂渙真如此說,在場眾人的心要稍稍放下,流寇勢大,然而若眾人據堡死守,也不是沒有勝機。
「即便如此,我們還是需要外援。」呂渙真補充道,「何大人,縣城可戰之兵有多少?」
何昌桂是黔江縣城,主管糧馬巡捕之事,他應道:「城中戰兵……算上巡捕,約有五六十人。」
呂渙真嘆了口氣,人還是太少了,而且這所謂「戰兵」估計還不如蓬東堡的軍戶們。
「留下巡捕維持秩序,將可戰之兵及所需糧草全部送到蓬東堡來,何大人可願幫小女子這個忙?」
何昌桂看了一眼李安平,後者點頭后,何昌桂拱手道:「既然是為黔江百姓計,本官在所不辭!」
「李大人。」呂渙真又看向李安平,「縣城外趙莊、中塘庄、坪壩庄等地各有可是幾戶員外家?」
李安平點頭稱是。這些員外就是各地的地主,他們家中田地廣大,佃戶眾多,肯定在家中養了一些家丁打手。
「還請李大人辛苦跑一趟,去各員外家陳說利害,將各員外家的家丁借來。李大人乃是黔江的父母官,素有威望,此事非李大人不可。」
李安平被呂渙真捧了一下,心中略微發甜,可是又擔憂的說道:「本官出馬,想必是能說動那些員外的,只是黔江縣外各庄相距甚遠,本官這麼一跑,怕是要用去個一兩天。」
「無妨,賊寇兩三天才到,大人只需在賊寇到來之前趕回即可。」呂渙真明白,現在最缺的就是可戰之兵,自己習武三年,深知普通人與習武者的差距。若是各員外的家丁能趕來支援,那麼守住蓬東堡的勝算能高出一半。
「父親,女兒還有事需要父親相助。」呂渙真轉向呂重說道,「還請父親帶人前往各處熟苗山寨,招募苗人獵戶。」
苗人分生苗與熟苗,熟苗便是對漢人無敵意、有聯絡,甚至通曉漢語的苗人部落。
「真兒,爹爹若是離開蓬東堡,堡內防務如何是好?」呂重擔憂地說。
「無妨,堡中防務,女兒能夠主持。」呂渙真跟著父親處理堡內事務三年,她的能力呂重也是信得過的,「父親是朝廷任命的總旗,父親穿官服前去招募,苗人方能信服,父親若是不去,難道遣女兒去招募苗人嗎?」
呂重嘆了口氣,點頭稱是。
「各位大人,外援一事,其實才是防守蓬東堡的重中之重。蓬東小堡,不過家丁十幾人,軍士六七十而已,此戰所賴,皆是各位大人的援兵,請務必在賊寇攻堡前將援兵帶到。若如此,則此戰必勝!」說罷,呂渙真向著議事廳內眾人,深深地施禮。
王石在一旁看著這個徒弟,心中頗為自豪。王石自己雖然上過戰場,但也只是作為一個普通軍士,斷無指揮作戰之能,眼見自己的徒弟小小年紀竟有將軍風采,只覺得自己一身家傳功夫所託不虛。
「呂小娘子,前些年知府大人曾誇讚你是神童,如今長大,卻也是個巾幗英雄,蓬東堡防務如此安排,本官甚為欽佩。」李安平說罷向呂渙真作了一揖。
呂渙真點了點頭道:「事不宜遲,請各位大人立刻出發吧。」
眾人散去,李安平、何昌桂一行上車離開,各自募人去了。呂重也牽出了幾匹馬,和兩軍士準備上馬離開。
「真兒。」呂重憂心忡忡地叮囑道,「爹爹和李大人這一去,一兩天才能回來,若是賊寇腳程快,先來到了,你切記要死守堡牆,不可出戰。」呂重唯恐這習武的女兒仗著血氣之勇,衝出堡門與流寇拼殺。
「爹爹放心,女兒沒打過仗,但也不是傻子。爹爹帶人來援之前,女兒定將堡內防務安排好!」
呂重點點頭,又抱了女兒一下,良久才放開。
呂重走後,呂渙真收起剛剛對父親溫柔的面孔,換上了一副堅毅而自信的神色,宛如她便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女將軍一般。
「王小旗、韓小旗!」
「卑職在!」王石、韓得功二人上前抱拳道。這三年裡呂渙真的能力他們有目共睹,剛剛提出的禦敵之策,更是讓二人心服口服,甘願受其領導。
「本姑娘在呂重總旗回堡之前,暫代蓬東堡防務,你二人當盡心輔佐本姑娘,不得怠慢!」
「得令!」二人齊聲道。
「來了。」呂渙真心道,「自己一個女子,在大明嶄露頭角的機會終於來了。」
呂渙真深吸一口氣道:「韓小旗,敲梆子,令所有軍戶聚集於校場,家家男女老幼都要到,不得遺漏!」
「得令!」韓得功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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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厲的梆子聲敲響,回蕩在川東大地一座小小的蓬東堡上空。正午時分,田間勞作的人們正坐在樹蔭下休息,吃著家中婆娘女兒送來的飯食;去黔江縣城做生意的軍戶們也都下了早集,回來吃午飯。本是一副和諧又具有生活氣息的畫卷,卻被這急促的梆子聲驚擾,人們如樹林中的驚鳥一般四散開來,往蓬東堡校場奔去。
梆子只有在呂重需要召集全堡軍戶宣布事情的時候才會敲響,若是堡內哪家失火,梆子還會敲得急促些,可是如今日這樣急促的梆子聲,軍戶們從沒聽過,許多人都隱隱覺得堡里有大事發生。
人群彙集在了校場上,卻看見呂渙真正穿著父親的鐵甲站在點兵台上,俏麗的面龐上透露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堅毅,矯健的身姿被盔甲遮住,旁掛腰刀,更顯得英姿颯爽。一些少年郎看得痴了,差點忘了來校場是幹什麼的。
其他家丁也各穿鴛鴦戰襖,手持兵器,侍立於校場兩側,頗為威嚴。這都是呂渙真所安排的,以此安定蓬東堡人心。
「現有流寇六百人向我蓬東堡襲來,兩三日便到我堡門下。總旗呂重大人、知縣李安平大人已向周圍各堡各寨募集援兵,明後日即到蓬東堡。總旗呂大人離堡期間,由本姑娘代管蓬東堡防務,爾等軍戶,平時為民,戰時為兵!須聽我調遣號令,不得有誤!」
聽到流寇襲來的消息,台下人群嘩然,有商量著攜細軟逃跑的,有少年意氣,要跟那流寇拼個你死我活的。頓時台下各說各話,亂鬨哄一片。
「肅靜!」呂渙真稍顯稚嫩的聲音因大聲吼叫而略帶嘶啞,但是仍透露出一股威嚴。
眼見台下漸漸安靜,呂渙真繼續說道:「賊寇到此,我等若不死守,縱使逃得性命,然而房屋農田盡毀,我等與流民何異!」
事關生計,這一回,台下各戶都安安靜靜的聽著。
「為今之計,除死守外,別無他法!」呂渙真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堡內,「現下戰時,蓬東堡即是軍營,爾等軍戶,不論男女,皆當為兵!本姑娘在此定下軍規,驚慌失措、擾亂軍心者斬!不聽號令、私自妄為者斬!暗藏私心、妄圖逃離者斬!消極怠工、陽奉陰違者斬!暗中議論、妖言惑眾者斬!」說著,呂渙真抽出腰刀來,猛地一擲,刀尖插在木製的點兵台上,「誰敢違抗,法不容情!」
呂渙真在蓬東堡三年,幫助呂重處理各類事物,她待人溫和,處事公正,頗有些威望。然而今天的呂小娘子,卻好似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威嚴的那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那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等皆遵呂小娘子號令!」家丁們紛紛抱拳跪地,有了他們的帶頭,軍戶們不論男女,也漸漸都拜倒在地。
「我等皆遵呂小娘子號令!」堡內眾人皆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