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親(14)
阿氏醒來的時候,隨風還坐在一邊,身子挺得筆直,阿氏看著他的面具,不是金色的,變成了黑色的花紋,像是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潭底。
「木頭,你來了,」阿氏乾裂的唇發不出好聽的呼喚,但她還是說了。
隨風身子一僵,「你知道我是誰。」
「從我在桃林見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誰了,但是你不想讓我發現,我就也假裝不知情。」
隨風低頭苦笑,「還是瞞不過你,你父親臨終前讓我好好照顧你,帶你離開這兒,你會跟我走嗎?」
阿氏搖搖頭,曾經她是那麼迫切的想要離開,可是現在她走不了了。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你當然不會這樣一走了之的,可如果是我求你呢?」隨風的眼中帶著希冀的光芒,彷彿下一秒她不答應,那眼中的閃爍就會因此而消失。
阿氏撫摸著他的面具,隔著面具,隨風也能觸摸到阿氏掌心滾燙的溫度。
「疼嗎?我是說臉上的傷,」阿氏的動作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隨風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輕輕蹭著自己的臉頰。
「木頭,你放心,等我報了殺父之仇,我就跟你走,」阿氏鄭重其事道。
隨風知道,阻止不了她,便輕輕道:「我幫你!」
阿氏將食指按在他的唇上,「你不可以,你和他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我不希望你被攪和進來。而且,現在最能接近他的人是我。」
「阿氏,無論如何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不可以掉以輕心,也不可以...」
「好了,」阿氏打斷他,笑著說,「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阿氏回到宮裡,熾磐本以為她會不理自己,誰知她一改往日冷淡的態度,竟然會主動給他送湯來。熾磐趁機向她提出立后之事,阿氏沒有任何異議,全憑他自己做主。
事出反常必有妖,熾磐還是有所警惕的。
一次,阿氏倒茶給他,他一個沒有接穩,整杯熱水都濺在了阿氏的手背,熾磐連忙接過阿氏的手來瞧,白皙的手面已經紅腫了一大片。
阿氏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痛,還笑嘻嘻的望著他。
熾磐生氣了,道:「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呢?都紅腫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
「只要你沒事就好,」阿氏說得輕鬆,聽在熾磐耳中卻是另一種味道。
熾磐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嗅著她的發香,道,「這不會是夢吧,你從來沒有對我這麼好過。」
阿氏眼底劃過一絲恨意,臉埋進他的胸口,悶悶地道:「如果我再不對你好點兒,就沒有人再對我好了。父親離開了我,兄長有了各自的家庭。我所剩不多,你要好好珍惜我。」
「只要你一直這樣,我會對你好的,」熾磐捧起她的臉,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
阿氏輕輕推搡,「別鬧了,我不耽誤你處理政事了,先回去了。」
「好,我讓人給你送一盅燕窩過去,你看看你,最近氣色還是這樣,真讓人擔心。」
阿氏受不了他的熱情似火,她不想演著演著把自己給陷進去,她要趕快離開。
冊封大典在十一月月中旬舉行。阿氏身穿鳳袍,金光閃閃,與熾磐一起坐在大殿之上,迎接眾人的祝福和跪拜。
因為阿氏是禿髮,所以並沒有戴上鳳冠。她特製的鳳袍有檐帽遮蓋,不會讓人覺察一絲不妥,反而比以往那些王后多了一絲靚麗脫俗的氣質和風韻。
虎台自父親去世后就一直閉門不出,拒見外客,連他自己的骨肉都沒有抱上一抱。
梅朵有些擔心,便去問他的好兄弟隨風的意見。
隨風說:「放心吧,他會振作過來的。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想當初你姐姐梅蘭死時,他亦是如此。傻傻的守在你姐姐的墓前,還因此被關了三年的禁閉。」看到梅朵黯然神傷的神色,隨風自知失言。
隨風正想說抱歉,梅朵笑笑,「我知道的,光是這一點,我就已經愛上他了。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隨風不忍心看梅朵這樣傷心無助,還是敲響了虎台的房門,「你是打算一直這樣消沉下去嗎?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為你擔心,梅朵的病剛好,你想讓她因為你又病倒下去?」
吱呀一聲,沉重的木門終於被打開,沉悶的房間被頭頂灼熱的陽光趕走了黑暗,陽光刺眼,虎台用手遮擋,才適應了強光的照射。
「隨風,我去一趟北涼,」虎台開口道。
隨風皺眉,「北涼與西秦素來交惡,你是想?」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要為父親報仇,就必須找一個強有力的幫手,」虎台已經收拾好了包袱,回頭對隨風道,「我妻兒,就拜託你照顧了。」
隨風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將軍府,知道他的性子太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報仇也是一種疏解自己內心痛苦的移情方式,他又怎麼能勸的動他呢?
可是,北涼國君也不是什麼善類,他們的互相利用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吧!
北涼國君早已聽說南涼與西秦的糾葛,他是巴不得他們窩裡斗,自己好一鍋端呢!他見到南涼太子,道,「我可以借兵給你,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一起對抗西秦。」
虎台應承下來,卻發現北涼給自己的兵都不聽自己的命令,他將眾人聚集在一起,道:「你們作為士兵,就應該好好的服從命令。如果不能嚴於律己,就給我滾蛋。」
眾人皆是不滿,有一個大膽的胖子兵站出來叫道,「我們只服從我們君主的命令,你算哪根蔥?憑什麼支配我們?而且大家打仗都是為了保家衛國,擴大疆土。而你把我們支來卻是一己私慾,我們不服。」
「好好好,」虎台連叫三聲,道,「看來你們的君主也沒有什麼誠意嘛!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如一拍兩散。」
此事鬧得很大,後果也很嚴重。熾磐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派人把虎台抓了回來,關進了地牢。
阿氏知曉后,便急急忙忙來找熾磐,熾磐閉門不見,眼不見心不煩,此事可大可小,虎台是要叛變,不是小孩過家家。
「我只剩一個哥哥了,難道您也不可放過嗎?」阿氏在門外大叫,被熾磐身邊的貼身公公勸道,「王后還是先回吧,王上還在氣頭上呢!」
「那我就在這長跪不起,直到他消氣。」
阿氏說到做到,果真跪在了門口,十二月的夜晚不是那麼容易熬的,風很大很冷,今年的第一場雪也在這晚悄然而至,公公進去稟報,熾磐眉心緊皺,非常不快,又似非常糾結。
「去給她撐把傘吧,」熾磐吩咐,「還有,告訴她,不用再跪了。」
公公領命,為阿氏擋去風雪,勸道,「王后還是快回吧!什麼事兒也沒有自己的身體重要呀。你要是病倒了,王上他會著急的。」
「我要見他,不然我是不會走的,」阿氏堅持道。
「阿氏,我該拿你怎麼辦?」熾磐喃喃,他好像總是對她沒有辦法。
熾磐還是走了出來,道:「這次我可以放了他,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囚禁也許是最好的辦法,而且這個辦法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阿氏知道這是他最大的讓步,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也許我們就是一對怨偶,不該在一起的。可惜上蒼偏偏安排了我們的命運。」
「我不信命,我只信你,」熾磐拉著她的手進了屋子,「快暖暖身子,你瞧你,病還沒有好,還在雪地里,折騰這麼久。」
「嗯,」阿氏沒有拒絕,她確實很累了,這一出也讓她真正明白了,熾磐在西秦有很高的威望和影響力,自己是沒有辦法輕易對付的,即使離他這麼近,她還是沒有任何把握,一旦失敗,她死了不要緊,連累的是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