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引狼入室（二）

一個身材魁梧，高鼻深目的裴姓神父接待了他們。第一次見洋人，兩人還難免有點害怕。他和傳說中的西洋人一樣相貌古怪，身材如巨人一般高大，頭髮金黃而捲曲，眼睛像狼一樣泛著綠光，讓人望而生畏。兩人在他面前畏畏縮縮，半天不敢開口。

「說啊，有什麼事情你們儘管說。」裴神父倒是很和藹，面帶微笑一個勁兒地鼓勵他們。他的中國話雖然發音不標準，但也勉強能聽懂。

兩人見他如此熱心，也就不再害怕，大著膽子把情況如實告訴了他。

裴神父聽了，深表同情，見天色已晚，就留二人過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帶著他們去了州衙。

知州見神父來了，大為惶恐，忙滿面堆笑迎出來，問神父來此有何貴幹。

「昨天本教有兩個教民在市場上賣糧，稅吏污衊他們賣的糧食有質量問題，不問青紅皂白就給沒收了，這是怎麼一回事？」裴神父口氣嚴厲地質問道，一雙綠眼睛看得人心裡直發毛。

知州心頭打著鼓，暗自叫苦：「我的媽，原來這兩個都是教民啊，昨天怎麼不早說，這下可惹上麻煩了。」陪著笑臉道：「大人，此事下官不知詳情，馬上派人調查，馬上調查。」

當即派衙役去把昨天那個稅吏叫來，仔細詢問了一番，發現果然是冤枉了人家，不禁勃然大怒，將其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把罰沒的糧食和銀兩全部歸還了張李二人。

知州連聲抱歉道：「此事下官沒有調查清楚，委屈了貴教教友，給大人添麻煩了。」

裴神父神態傲慢地說：「我教教民都是遵紀守法的良民，怎麼可能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也不動腦子想想，下次給我小心點。」

「是，是，下官知道，以後再也不敢了。」知州陪著十二分小心，打躬作揖地將他們送出去了。

張守欒和李學文大喜過望。見教會如此威風，心中欽慕不已，當天就迫不及待地辦了入教手續。裴神父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十字架和一本《聖經》，讓他們要虔誠禱告，敬仰天主，遇到危險，記得及時向主禱告，「主會保佑你們的，阿門。」叮囑完畢，還沒忘讓他倆幫自己拓展業務。

兩人連聲答應，把十字架往脖子上一掛，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有了這個護身符，官爺再不敢來刁難他們了，不但攤位費和稅費全免，見了他們總是客客氣氣，面帶微笑主動打招呼。他倆長這麼大，幾時有過這種體驗？心頭歡喜不盡，如八月里喝了冰山上的雪水一樣舒服。

賣完糧食回家后，二人將這次奇遇告訴了父老鄉親。大家一聽還不大相信。兩人詛咒發誓說這絕對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眾人見他們說得那麼誠摯，不禁也有些心動，他們向來被貪官污吏欺壓慣了，只知道逆來順受，從未想過世上竟然還有一個組織能為自己主持公道，有了它的保護，以後就不用再怕貪官污吏，走到哪兒都能讓人敬畏三分，這樣的好事上哪兒找去？

紛紛詢問怎樣才能加入教會，有什麼條件沒有？張守欒和李學文說沒什麼條件，只要願意加入都可以加入。一聽此言，好多人都動了心，恨不得馬上就入教。但村裡沒有教堂，也沒有神父，無法受洗，要到濟寧去又太遠了，他們就跟村裡的大佬商量，希望能在此興建一座教堂，方便大家入教。

紳士們經過商議，覺得這主意不錯，洋人的厲害他們早有耳聞，而且附近的許多州縣都已修建了教堂，自己也不能落在後面。翌年初，他們就派張守欒和李學文到濟寧去請裴神父來張庄建立了全縣第一座教堂。

張庄的教堂建起來不久，附近的段庄、付庄、何堂、何樓、國廟、高廟等村也相繼建起了教堂。教會在這些村莊建起據點后，立即開展活動，教民發展迅速，幾年時間內，張庄就有三分之二的人加入了天主教，並很快形成了以張庄為中心的天主教傳教網。

張庄雖小，卻很有勢力，張庄人到外地去，一說自己是張庄的，別人就畏懼三分。教會發給每個教民十字架，遇事將其拿出來一亮，別人就不敢惹他。

在婚嫁、喪葬等中國人最為重視的活動上，教民常與非教民發生衝突。傳教士主張基督徒只能和基督徒結婚，一些已經訂婚並加入天主教的村民要求取消他們入教前和非教民所訂的婚約。教徒被禁止參加各種喪葬、祭祖等活動，這被非教民視為大逆不道。

一些公共性事務如迎神賽會、祈雨演戲等，多數由民間分擔費用，教民以不崇拜偶像為由，拒絕分攤。這激起了非教民的不滿，因為他們不出錢也能分享好處，如祈雨，教民的田也能被灌溉；演戲，教民也可以來看。

大量傳教士進入巨野后，很快就暴露了其猙獰而醜陋的面目：他們挾持官府，包庇教民；敲詐勒索，霸佔民田；姦汙婦女，拐賣人口，激起了當地民眾的極大憤慨。

當時的巨野，每個新任縣官就任伊始，都要到教堂去登門拜訪。教民和非教民發生糾紛，引發訴訟，官府不論是非曲直，總是偏袒教民。當時郭庄有一閨女嫁給某教民為妻，因與婆婆不和，被狠毒的婆婆用繩索勒死。媳婦的弟弟到縣衙告狀，因被告是教徒，縣官不但不收狀紙，反把原告毒打了一頓。

呂庄呂茂棋因鄰里糾紛將呂茂堂打成重傷，呂茂堂家的親族聯名告狀，因呂茂棋是天主教徒，教會出面袒護，縣官雖將兇犯逮捕，卻不敢審判，最後竟將呂茂琪無罪釋放。

段村有個婦女磨面時，因驢一個勁地叫喚，便打著驢子說：「你再叫！你再叫！」因「再叫」與「在教」諧音，有個教民聽見了，彙報給德國傳教士。德國傳教士就硬說她侮辱教民，指使教民對其揪打，后經村民調解，讓婦女家人向教民賠禮道歉才算完事。

王莊農民王廣珍與陳衚衕的教民趕集回來，走在一起，王廣珍不知對方是教民，說了幾句對天主教和教民不滿的話，當場就被這個教民扭送官府，后王廣珍請人說情，擺了幾桌酒席，並於席間磕頭賠禮，才免了大禍。

傳教士勾結官府和土豪，強征民夫，興建教堂，無償侵佔農民土地，群眾敢怒而不敢言。土地被佔用后，教堂仍令原有土地的農民繼續納糧納稅。傳教士表面上道貌岸然、溫文儒雅，實則無恥下流，禽獸不如，有的傳教士不僅姦汙婦女，還將其騙到外地賣掉，將目擊者暗地害死。

那時在巨野一帶流傳著這樣一副對聯：「洋教士，喪天良，害天理，天誅地滅，天才有眼；狗貪官，結地痞，刮地皮，地瘠民貧，地都不毛。」在巨野農村還流傳著這樣一首兒歌：「七家的面八家的水，楊樹底下煮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