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禮的場面
「唔……」眨了眨眼幾下,魏深宓的意識還有些迷茫。
逐漸衝破耳膜的爭吵聲,硬是將她從朦朧的睡意中拉回。
「我想這事與你倒是沒多大的干係,郭大人特意來此,未免有些小題大作。」張合冷涼的嗓音傳入營賬已有些細微,但迷糊中魏深宓仍是可以想象他說這話時的表情。
「張儁乂!」
那人拔尖的聲嗓有些凄厲,魏深宓肩頭一縮,掙扎地睜開了眼。
誰一大早就在哪裡殺雞……魏深宓睏倦地坐起身,揉了揉眼,昨晚睡前蓋在腹部的外套也順勢滑落下來。
營賬被挑開一小角落,陽光偷偷地從那小縫探出了頭,擾人的聲音也是從那開口飄進,吵醒了她。
魏深宓不敢妄動,坐在長榻上,努力想聽清張合究竟是和誰在對話,對方的口氣又為何會那麼像被殺的雞……
「……你夜歸軍營就罷,竟還破壞軍律帶女人回營!身為軍司馬怎可這樣漫不經心,再者,你此舉又會令多少士兵非議你可知曉!」
嚇!魏深宓一驚,猶在夢中還未完全清醒的腦袋,因為這番話整個醒了過來。
對齁,那現在要怎麼辦魏深宓左右看看,忽然有點不知所措現在出去也不好,畢竟不知道姊姊要怎麼處理……
可是不出去,姊姊又會被人說閑話──更何況,她也不知道姊姊要帶她去農莊的這件事究竟能不能當真。
嘖,怎麼昨天晚上就沒想到啊!是說昨天晚上那種情況,也無法讓她再多考慮了,只好先跟回來再做打算。
那麼現在她是要……?魏深宓頓默了下,還是決定先觀察一下狀況。
「郭大人都知我身分,我又豈會不知?我帶來的是我妹子,非是青樓伶妓,郭大人這番話是何意?貶我妹子身分?」張合美眸輕瞥,一個冷冽眼色掃去,語音也沒大上幾分,卻是能感受其中寒意。
魏深宓就算看不到張合表情,光聽這語調也能猜出他現在臉上的表情。
「……哼!從未聽說你有什麼妹子,我瞧是掩不了破綻,所以捏個身分出來的吧!否則一般閨女又怎會出現在這軍營重地!」
魏深宓聞言輕擰眉,雖不見這人說話時的機車模樣,但光聽這言詞便已讓魏深宓感到不快。
會這樣說話,字裡間都帶刺,怕是與姊姊敵對的人。
唔,雖然說姊姊此時是軍司馬,官職不小,但是與他杠上的這人又是誰啊?能這樣與姊姊說話,只怕地位也不相上下甚至是可以制衡的。
得想個法子證明自己不是青樓伶妓才行,但是要怎麼證明?一般閨女的確是不會隨意進入軍營重地而且還跟男人共住一個營賬的……
想著都氣虛,魏深宓思來索去就是沒有個好法子,為了怕自己又白目把事情搞砸,這回她安分的很,等著張合將事情處理完。
靜靜地細聽。
「深深是我的妹子,既是我的妹子,也就跟一般閨女不同。郭計吏,若你只是為此事前來,那麼現今你可以離去了──本人尚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嗚嗚,好感動,姊姊說她是他妹子,所以也就跟一般閨女不同。不過……這話是褒還是貶啊?感動的情緒瞬間凝住,回想起昨夜張合惡劣的戲弄,魏深宓忽然對這句話抱持著懷疑態度。
隨後,素手一攤,張合也不願多說一句,高傲姿態不變,彷佛完全不在乎眼前的人對他如何評語。
自顧的傲慢,卻是風姿綽約。
「你、你──張儁乂──!」
那人又再度咆哮,魏深宓一嚇,受驚地拍拍自己胸口自我安撫。
受驚歸受驚,她卻也沒漏聽了對方是誰。
郭計吏?
這人又是何方神聖……
等等,既然對方是」計吏」,那就不就是類似考察官員政績的人員嗎?所以說,姊姊把她帶回來的這件事,免不了會被他大書特書──進而影響到考績的意思?
天啊,闖大禍了……
深思的魏深宓沒注意到帳簾已被人掀開,倒是張合見她坐起身子,低垂著螓首不知在思忖何事的模樣愣了下。
「深深醒一會兒了?」放下手,張合漫不經心地輕問,微挑起黛眉,猜忖她不會馬上響應。
「那又會是誰……」魏深宓不覺地喃喃低語,果然不出張合所料,真的沒有馬上回答。
張合扯出一抹艷笑,走近她面前,蹲下身子,抬手就往她臉頰一捏。
「魏、深、深,姊姊在同妳說話。」語調輕柔柔,張合這指頭的手勁可不小。
「呀!痛、好痛──」魏深宓吃痛,雙手本能地握住他手腕,一隻手想扯開,另一隻掙扎著拍打著。」姊姊放手啊,會痛!」
「回神了否?」張合的手自然沒有因為魏深宓的舉動而放下,反而像是磁鐵的正負相吸一樣,吸得緊緊的。
噫──!
「有啦、有啦,人家回神了啦!姊姊快鬆手──」好痛好痛!她不過就是在想那個郭計吏究竟是何身分,對他又會有什麼影響嘛?
為他擔心還這樣!
見她露出哀怨又委屈又氣憤,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張合輕笑出聲,愉快地鬆了手。
姊姊你這是惡趣味!!再一次重申,魏深宓憐惜地揉揉自己被捏疼的臉頰。
「那麼,方才的話都聽進了幾分?」
又是那令人聽了會輕飄飄的語調!魏深宓全身綳起,不曉得他為何這樣問。
「怎、怎麼了嗎?」強裝鎮定還是不由自主的結巴了一下,魏深宓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張合沒有回答,斂了眼睫,「看來是聽進不少了……」站起身,他撢了撢衣袍,俯首瞵視她略帶愕然的面容。
「咦?」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不是嗎?!
「起身吧,該是帶妳去農莊的時候了。」語畢,他用姣好的下顎指示她拿起她的行囊準備出發。
「現在?」魏深宓一把拉過包包,抓起小外套站起身,深怕自己漏了什麼沒拿到,低頭又巡了一遍昨晚待過的長榻,就怕有小東西忘了收。
「嗯。我叫人去牽馬了,深深妳……一人可以嗎?」待她收好東西跟上,張合一把挑開帷帳,如他所言,帳外不遠已有士兵牽著一匹栗色的馬。
「好了,都下去吧。我帶我妹子外出一趟,晚些回營。」張合拿過韁繩,對一旁的士兵交代,只見士兵態度恭謹的回話,也沒多說。
一人可以什麼?騎馬嗎?魏深宓瞪大眼,趕緊搖頭。
「不行不行,我不會騎馬!」她只會騎機車不會騎馬啊!雖然她也曾幻想過自己騎馬會是怎樣的畫面,但是沒有學過就冒然上馬的話,應該是先摔死吧……
更何況當初學騎機車時,葉罄渝早就不知道看她撞車幾遍了。
「我瞧也是。」張合輕瞟一個瞭然的眼神,率先翻身上了馬,然後微傾身朝她伸出了手。」深深,手給我。」
「喔。」魏深宓站在馬前,左手臂掛著外套,手掌握著包包背帶,將右手遞給他。
早晨的太陽在她仰首時一股腦地刺進她眼眶,她有些看不清景象,但是模糊之中只見張合精緻絕麗的輪廓被襯得妖魅,隨意束在腦後的髮絲有幾綹飄落,幾分瀟洒幾分動人。
「哇啊──」
魏深宓怔忡的瞬間,只覺得右手被人使力一扯,接下來她視線一陣顛轉,不過眨眼之間,她的腰被人扶好──她已經穩穩地坐在馬上。
她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
正當魏深宓一臉茫然,耳邊張合說話了。
「……對妳是有些失禮,但就忍耐一會吧。」張合清脆略帶磁性的嗓音在她耳後響起,呼吸間噴洒的氣味也濺上她耳廓。
魏深宓一顫,有些不習慣這樣親近的距離,下一句話又令她茫然的當下,溫熱的觸感擱上她腹部的同時,她才意識到他說的失禮是什麼意思。
他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攬進他懷裡,她的背都可以貼到他胸膛,除了因為靠太近有些心跳加速外,魏深宓還來不及有任何遐想,馬蹄大步邁開的瞬間,她的腦袋也已經無法架構那些羅曼史的玫瑰場景──
「駕!」
「啊啊啊──」
馬兒宛如射出的箭矢疾飛而出,啪搭啪搭的風聲呼嘯而去,伴隨著魏深宓驚恐不絕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