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僧翻目 恩恩怨怨
鄭雷知道就是解釋清楚當時情形,阿難僧也不一定能夠相信,他這時忽又感覺到,對於「通天手」賈誼行的處理方式,自己與這位西天竺奇僧之間,必然會發生衝突。
對方誌在殺賈誼行,但是若是自己,絕對不願袖手眼見賈誼行被殺,因為若賈老闆死了,怎能找到那養蛇人?追尋到兇手,揭露出真相呢?
他這時慘然慨嘆一聲道:「前輩今天要殺我,當初又何必救我?」
這時,賈仁從「祥泰店堂」中露出身子,朝外窺看,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時正清晨,街上的行人,也遠遠圍立好奇的觀望。
阿難僧對四周竊竊私議的人群似乎毫無顧忌,依然目注鄭雷道:「洒家當時怎會知道你不但不幫酒家的忙,反而走露風聲!」
鄭雷正色道:「區區並未有意如此,前輩若如此說,卻使區區死難瞑目了。」
他想到此刻多說,已然無益,慘笑一聲,接下去道:「反正在下一條命是神僧救的,現在送在你手中也算扯平,神僧就動手吧!」
阿難僧目光一轉,冷哼道:「洒家如今又不想殺你了!」
鄭雷一怔,卻見阿難僧舉手駢指,隔空向自己胸前直戳三下,指風颯然中,鄭雷立刻感到胸頭被鐵鎚連接撞了三下,一疼之下,張口噴出一道血箭。
街上圍觀的人群,頓時一陣嗶然。
鄭雷受傷之下,意外地感到周身一松,被制的麻穴,竟然解開,卻見阿難僧冷冷說道:「你已被洒家『大般若指』點斷心經二脈,半年之內,可以無慮,半年之後,請速找到那『通天手』賈誼行,換回一條性命!」
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驀地,人群中突響起一聲大喝:「和尚慢走!」
喝聲中,只見二個面目陰沉兇惡的漢子,排眾而出,晃身阻攔了阿難僧的去路。
這二個漢子一胖一瘦,胖的腰際插了一雙如卵石般粗的判官筆,瘦的卻未見帶什麼兵器。
阿難僧腳步一停,目光一掃,仍用生硬的漢語,道:「二位有什麼指教?」
胖漢冷冷道:「原來你和尚是個番僧,走!跟大爺走!」
阿難僧冷冷道:「什麼事?」
瘦漢倏向鄭雷以眼色打了一個招呼,陰笑地回答道:「通天手賈老闆在城外候教!」
悲憤中的鄭雷不禁一愕,他根本與這兩個江湖人物素不相識,不知那瘦漢對自己打招呼是什麼意思?聽聞「通天手」竟在城外等候,又是一驚!
阿難僧也是一怔,道:「二位說的是真話么?」
胖漢哈哈大笑道:「你和尚出城看看,豈不是清楚了!」
阿難僧一揮袍袖道:「帶路!」
胖漢立刻轉身向城外走去,鄭雷也疑心大起,不禁隨後跟著,此刻他暗暗調息,發覺除胸口有點疼痛外,並無異樣,暫時拋開了滿腹悲憤,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卻聽那瘦漢走近抱拳道:「這位想必是鄭少俠了!」
鄭雷跟著阿難僧身後,忙也抱拳道:「不敢,請教閣下大名!」
瘦漢與鄭雷並肩而行,冷笑一聲,道:「在下『熊山飛狐』許炳,那就是在下盟兄『涼山一梟』趙波。」
鄭雷聞言,心頭微驚。
他知道這「熊山飛孤」及「涼山一梟」是北方黑道中兇狠出名的人物,怎會對自己如此友善?
卻見「熊山飛狐」道:「少俠傷得重不重?」
鄭雷黯然搖搖頭,「熊山飛狐」又笑道:「稍待包管為少俠出這口惡氣。」
鄭雷又是一愕,道:「許當家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通天手』賈誼行真在城外相候?」
「熊山飛狐」奸滑的一笑,道:「少俠到時自會知道。」
說話時,四人魚貫已出了北京城外,遠望一片香海,浮於黛綠的山色上,正是萬壽山的花海盛開季節。
鄭雷目光環掃,除了行旅遊人外,哪裡有賈誼行的影子,只見阿難僧腳步一停,沉聲對走在前面的「涼山一梟」喝道:「人呢?」
「涼山一梟」伸手一指左邊一片密密的松林道:「就在那林中。」加快腳步,向那林中奔去。
阿難僧鼻中一哼,跟著舉步。
鄭雷狐疑地忖道:如說「通天手」在林中萬萬不可能,剛才他聽到阿難僧的消息,立刻倉惶隱身而遁,怎又會在城外等候?心念一轉,又忖道:
哦!莫非這「熊山飛狐」及「涼山一梟」是他請來的幫手,欲與阿難僧一決勝負,了斷這筆賬。
思索中,腳步並未停止,與「熊山飛狐」已進入林中。
這片松林,極為廣闊,樹蔭生涼,中間隱約還有一片極大空地。
鄭雷目光一掃,暗道:「好個幽靜所在!」
陡聽得前面響起一聲大喝:「番僧,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正是「涼山一梟」的凶暴聲音,他心中一怔,倏然身形竄起,落於松林空地邊緣,目光瞬瞥間,不由呆了。
剛才因樹葉茂密,沒有看清,現在他卻被這種場面所震住。
這片四五丈的空地中,竟等候著十餘名漢子,神態兇惡,一眼就知道是黑道上的人物,此刻個個手執兵器,遠遠把阿難僧圍在中心。
而更使他吃驚的是「涼山一梟」雙手高舉著一塊圓形金牌,正是威震黑道的「金日令」。
此刻,鄭雷一現身,這些黑道好漢齊向鄭雷抱拳行禮,轟然一聲齊聲道:「拜見鄭少俠!」
鄭雷神色失措,慌忙還禮,心頭卻迷迷糊糊,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更不知這些黑道人物為什麼對自己如此恭敬?
卻見阿難僧神色凜然,看了看「涼山一梟」手中高舉的「金日令」道:「洒家自西天竺而來,不知你手中所掣何物,更不知爾等引洒家此來作甚?」
「哈哈哈哈……」
「涼山一梟」獰厲大笑道:「你連威震中原的龍頭『金日令』都不知道,還敢在中原走江湖!」
阿難僧冷冷一嗤道:「洒家沒有時間多說話,請問『通天手』在哪裡?」
「涼山一梟」冷笑道:「只要你和尚能活著離開此地,再找姓賈的不遲!」
阿難僧神色一變,道:「你是欺騙老夫?」「熊山飛狐」冷笑介面道:「欺騙你賊禿?哈哈!而且要殺你這個賊禿!」
阿難僧雙目中餘光一閃,喝道:「這是什麼緣故?洒家與你們有什麼冤讎?」
「涼山一梟」獰笑道:「你賊禿不是在皇城之中,打傷鄭少俠?」
鄭雷一聽扯到自己頭上,更加迷惑,急急轉首對站在一旁的「熊山飛狐」道:「許當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熊山飛狐」笑道:「咱們北六省綠林道已奉『金銀雙令』傳諭,沿途暗中保護少俠,不得有誤,想不到這番僧竟然對少俠無禮!」
「啊!」鄭雷恍悟了,但也更加糊塗了。
那邪道雙至尊,對自己為什麼特別青睞呢?他哪裡知道「金面魔君」與「銀月觀主」一心想攏絡他父子,同時也想興風起浪,趁東西二堡堡主離奇而死,白道人物震動之際,作圍霸武林的打算。
就在鄭雷楞思之間,卻見「熊山飛狐」笑著接下去道:「現在少俠儘管站著看好戲,咱們要為你出口怨氣,也好向神君交代,到時莫怪咱們綠林兄弟不為少俠出力!」
鄭雷心頭苦笑,他有心拒絕這批黑道人物魯莽,卻不知怎麼開口。
卻見阿難僧如冷電般的目光,倏然飄至,冷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娃兒的羽黨。」
「熊山飛狐」冷笑介面道:「不錯,兄弟們,把這番僧栽在這兒!」
場中轟然一聲應諾,個個目露凶光,驀地響起幾聲大喝,寒光電掣,紛紛向阿難僧撲去。
情勢由靜而動,殺機狂涌,鄭雷一驚,急急喝道:「使不得!」但是此刻已經晚了,戰機已起,他的喊聲,卻被陣陣叱喝淹沒,旁邊的「熊山飛狐」一愕道:「少俠,為什麼使不得?」鄭雷急得頓腳,他怎好說是不恥與黑道人物交往,因為無論如何,這些人總是一番好意啊!他急得連連嘆氣,道:「你們……你們並不是那神僧的對手啊!」「熊山飛狐」哈哈笑道:「少俠,這賊禿功力再高,也雙手難敵四拳,這次對付他的人,可說都是北六省的高手,你看,那使短戟的就是名聞大河南北的『寒光戟』楊三郎,那使鐵尺的是甘陝綠林瓢把子『追魂三尺』余心,還有『斷魂刀』、『喪門劍』……」
「熊山飛狐」正指指點點,把場中的黑道高手名號一一說出為鄭雷介紹,陡地,場中接連響聲二聲慘嚎,二條人影橫飛而起,叭達一聲,摔在五丈開外,鮮血狂噴,頓時氣絕。
只見阿難僧一身寬大的袈裟,鼓滿真氣,若傘一般張開,袍袖飛揚間,罡氣四射,掌指削削點點,在十餘道寒光閃閃的兵器中,從容應付,毫不吃力,而這許多黑道高手的兵器,一碰上那股無形的指勁掌風,竟然被震得蹌踉躲避。
「熊山飛狐」剛剛還在說大話,現在可變了臉色,他倏然仰首一聲厲嘯,身形已撲向劇戰圈中,一摸腰際,丈八「閻王索」嗖聲抖出,加入戰圈,口中大喝:「併肩子,咱們不擇手段,用暗青子招呼他。」
這些黑道高手雖凜於阿難僧莫測的身手,但是一見同伴已死了二人,個個被殺紅了眼,聞言轟然響應,有的早已摸出暗器,揚手向阿難僧襲去。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激戰,空中暗器如飛蝗一般,兵器的寒光,像電蛇四閃,裹著一條紅影,來回衝刺。
但是阿難僧的功力,顯然比這些高手高出太多,身形飄忽如鬼魅,眼見這些人悍不畏死,也煞性大起,「大般若神功」猛提,揚手飆然劈出二掌。
如濤狂飆中,又響聲二聲慘嚎,二名黑道高手,又斃於阿難僧雙掌之下。
「呀!」戰陣中響起一聲聲驚呼,只聽聲阿難僧一聲,通開圍攻之勢,道:「爾等若再不停手,休怪洒家個個誅絕。」
這番話,聲如轟雷,震得當場諸人耳膜嗡嗡直響。
圍攻的人都被阿難僧神威氣勢所懾,紛紛栗然後退。
鄭雷忙道:「各位暫且告退,好意心領,區區與這位神僧的恩怨,自己來解決。」
這批黑道高手到底珍惜自己的生命,阿難僧的功力,本早已使他們膽寒,此刻有台階,樂得撤退,只見「熊山飛狐」首先道:「少俠既如此說,咱們就撤退了!」
說著向左右黑道群雄一招手,身形掠出林中,那些人也匆匆跟著離去,十餘道人影,恍眼走得無蹤。
阿難僧冷冷對鄭雷一笑,道:「你還算識趣,莫忘了半年之約,洒家在五台山相候。」
說著,袈裟飄拂,轉身出林。
鄭雷氣憤地大叫道:「前輩救我一命,傷我一指,也已恩怨兩清。」
阿難僧頭也不回,冷冷道:「找到『通天手』自然恩怨兩清。」
「呸!在下已沒有這個義務!」鄭雷心頭火起,張口大叫!
「哼!若你不怕半年後吐血縮骨而死,盡可不找!」
阿難僧的冷峭語聲,從林中飄傳而來,人卻已走得無影無蹤。
鄭雷獃獃站著,望望鮮血斑斑的草地,頓時頹然長嘆!
他想起平白無故的捲入這段江湖漩渦中,直到現在,像是無數噩夢。
現在,該怎麼辦呢?
他又想起「金針度命」沈一帖,此去梁家堡為父親解釋,不知那些人能不能接受!
於是,他覺得這樁是非之所以把自己父親捲入漩渦,問題就出在「花衣死神」四個字上。
「可惡!」他情不由己地心中詛咒,若不是這名號,豈不天下太平。
這剎那之間,他忽然下了決心,一定要找到那「花衣死神」,他要看看這署名「花衣死神」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傢伙,為什麼要用「花衣死神」名號。
但是,要找到「花衣死神」必須先得找到「通天手」賈誼行。
舉世之中,唯有他知道那買蛇的人,但是「通天手」現在遁身而隱,此刻又該上哪裡去尋找呢?
他決心要吐一口冤氣,但卻不知如何下手,還有父母失蹤至今毫無消息,自己是否應該先回去查看一下呢?
他胡思亂想,有點混亂了。
在混亂中,他想到被阿難僧斷了心經二脈,還有半年壽命,又是一陣悲痛。
想起了自己已受重傷,有限的生命下,實在應該再找人治療一下,於是他想起了「金針度命」沈伯父,或許這世上唯有他才能救自己,心念微定,鄭雷急急走出密林,直奔洛陽。
他準備先治好傷勢,再回家一行,探看父母消息,順便再覓找那「通天手」。
但這些想法是否能順利呢?這是誰也不敢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