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起朝堂,山雨欲來
京城長安,柱國將軍府,花園內,大將軍秦獸提一柄千鈞霸王槍,舞得虎虎生威。
秦獸滿面虯髯,鬚髮炸開,鼻若鷹鉤,眼神格外凌厲。一套槍法練完,將軍秦獸頓覺筋骨舒展,精神抖擻。他用過早膳,便去書房批閱各邊關重鎮發來的軍情奏報。
「將軍。」一名黑衣人走進來,「這幾日,坊間傳言,摘花聖手花不虛露面了。好幾個江湖門派都朝京城聚集而來。」這黑衣人是秦獸座下一名暗諜斥候。
「花不虛?」秦獸放下手中卷宗,凝神一想,「就是傳其手中擁有《春山秋月圖》的那個江湖大盜?」
「是的,將軍。」黑衣人道。
「很好,嚴密監視各江湖門派在京城的動向,隨時奏報重要情況。」秦獸沉聲道。「是。」黑衣人領命而去。
秦獸換上金蟒朝服,直奔皇宮而去。
大內總管魏無涯,魏公公將秦獸大將軍領至御花園。
皇帝乾宗正在那和雍容華貴的麗妃娘娘,以及七歲小皇子明瑞,遊園賞花。
「陛下。」秦獸走過去,躬身抱拳道:「卑職有事奏報。」
「秦將軍,朕早有旨意,尋常事等,不用呈報,愛卿便宜行事。」站在一池碧水邊,乾宗輕聲說幾句,便忍不住咳嗽起來。麗妃忙扶住乾宗。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傳言,《春山秋月圖》近日或會面世。這圖藏有昔日小國楚國王室寶藏的秘密。若得這筆寶藏,充作軍資,給北燕鐵騎配以精良武器,即可讓我龍羲大軍如虎添翼,收回被虎薩吞併的北境三郡,便指日可待。」秦獸赳赳武夫的氣概,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
「嗯。」乾宗沉吟道,「此事全權交由你辦吧。另外,廢太子明燁在幽州景況如何?」
「幽州道刺史李青嵐來報,廢太子在那一心讀書之餘,勤於邊關軍政事務。」秦獸道。
乾宗點點頭,「這孩子放下去磨磨性子也好。對了,秦愛卿,傳我口諭,把上官瑤從詔獄中提出來,另行秘密關押于禁苑鳳棲山莊吧。上官瑤隨朕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給她換個稍微舒服的地方。沒有詔令,不得踏出禁苑半步。」
「謹遵聖諭。」
待大將軍秦獸走後,麗妃娘娘挽著乾宗漫步,以隨意的口吻提了一句:「看來陛下對上官瑤還是疼愛有加啊。」
乾宗笑而不語,他心底有一桿秤。帝王之術,在於朝堂權衡。湖裡游起一群紅色錦鯉。明瑞看到,格外興奮,拉著乾宗的手,「阿爸,阿爸,我們去撈魚。」乾宗跟兒子小跑幾步,便氣喘吁吁。見狀,麗妃牽過明瑞的手,「瑞兒,乖!阿娘陪你撈魚。你阿爸要去批閱奏摺了。」
乾宗摸摸明瑞的頭,便搭著魏公公的手,先行回寢殿了。「無涯,你跟著朕多少年了?」乾宗慢悠悠道。
「回陛下,快三十年了吧。」魏無涯道。
「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年,朕即位之初,御駕親征,平定北狄部落叛亂,收回五郡中的兩郡。如今,走兩步,都氣喘。」乾宗頗有感慨。
「陛下春秋正盛,只是操勞國事,太過憂心勞累罷了。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再讓太醫配幾副葯調理一番,就好了。」
「但願如你所言吧。」乾宗道。
那麗妃娘娘陪著兒子在池邊撈魚。撈了幾條錦鯉,明瑞歡天喜地說要帶回去養著。麗妃娘娘微微一笑,卻又蹙了一下眉頭,似乎重重心事。等回到她的麗清宮,她立即對貼身侍女說:「去傳統領大人。」過一會,身著金甲,面龐冷峻,身材高大的禁軍統領宇文烈,闊步走入麗清宮。麗妃娘娘正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麗妃娘娘。」宇文烈喚道。
麗妃抱怨道:「你看那上官瑤才被關幾天。陛下就命人將她換到禁苑。我瞅陛下這心思,可能還會重新起用她啊。」
「聖心難測。娘娘,我們唯有靜觀其變。」
麗妃屏退左右,坐起身,「我剛在御花園,聽秦大將軍說什麼《春山秋月圖》藏有秘寶。你知道這事嗎?」
「略有耳聞。」
「這事,你也盯著點。最好能把這寶藏搞到手。」麗妃娘娘又招了招手,讓宇文烈湊到近前來,壓低聲音道:「那事,你問過太醫了嗎?他還有多久?」
宇文烈伸出三個手指。「三年?」麗妃驚道。宇文烈搖搖頭,說,「三個月。」
麗妃轉憂為喜,道,「那咱們更得加緊準備了。」
「我這邊,請放心。侯爵大人那邊,還要娘娘多加督促。」宇文烈說的侯爵大人,是麗妃的父親長樂侯沈岐。
早年,長樂侯沈岐只是中書省一個小小書吏。
但他有個獨女沈冰麗,冰雪聰明,美貌卓倫,在京城芳名遠播,真可謂「沈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盡知」。
聖龍歷35年春天,沈冰麗被選入宮中,3個月後,即被乾宗寵幸,懷上龍種,被封為「麗妃」。此後,沈岐也一路平步青雲,被皇帝加官進爵,加封為「長樂侯」。
「可我爹爹,向來膽小謹慎。我跟他念過一句。他讓我萬勿有此貪念。」麗妃嘆氣道。
「那就不勉強,一切交由臣下。」宇文烈道。
麗妃一手搭在宇文烈肩上,動作親昵,似乎替他撣去衣上的灰塵,柔聲道:「我母子二人的將來,都拜託將軍了。」
從皇宮出來,禁軍統領宇文烈徑直去了街邊一家書館。書館里的攤架上,擺的多是武俠、愛情之類的話本小說,以及一些文人詩集。
「給我拿一本《雪衣九歌》。」宇文烈沖櫃檯小二說道。那小二看了看宇文烈,便說:「有,客官請隨我來。」宇文烈跟著去了後院。一個白衣似雪的清癯男子,正坐在一方石桌前,自己與自己對弈下圍棋。那男子一見到宇文烈,立即跪服在地:「屬下參見宇文大統領。」
「起來吧。」宇文烈看了一眼男子未下完的棋,順手落下一顆黑子,瞬間就扭轉黑子的敗局,將黑子一條龍完全救活。
「大統領,真是智謀過人,一眼勘破死局。」男子贊道。
宇文烈背手而立,道:「養了你們血衣樓這麼多年。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大統領儘管吩咐,血衣樓所有門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男子拱手道。世人絕難想到,這位書館掌柜,竟是江湖著名殺手組織「血衣樓」的樓主江衣雪。
「兩件事,一是找到《春山秋月圖》,二是刺殺上官瑤。」
「統領,第一件事好說。第二件事,那上官瑤關在詔獄中,我們不好動手啊。」
「這件事,我自有安排,到時你們擇機動手就行。」宇文烈道。
「那就好,一切聽統領安排。」
這時,聽得天空一聲「悶雷」炸響。宇文烈看了一眼西邊天際,只見那邊烏雲翻滾,電閃雷鳴,暴雨即至。傍晚時分,還沒等統領宇文護走出書館,京城長安就下起瓢泊大雨,路人紛紛就近找商鋪酒館避雨。
醉美苑門外的廊道上,也站滿了路人。經大雨一陣洗刷,楹柱上那兩句詩格外鮮亮醒目。
有漢子在那議論,「這詩寫得真他娘的妙。和醉美苑是絕配。你看啊,那句醉枕春巒吟潮生,多麼繪聲繪色。喝醉了,枕在頭牌春荷姑娘峰巒起伏的身子上,聽她呻……」
「你個下三濫、土包子,人家那麼有意境的詩,咋被你一解釋,就那麼下流呢。」旁邊有書生駁斥道。
這番爭吵,若是被凌如玉聽見。他大抵會甚感得意。那漢子解釋的意思,對又不對。
但這會兒的凌如玉,有點狼狽啊。當他騎著大白馬從蒼龍嶺上下來時,他心裡還在美滋滋地想著,馱著那麼一大箱金銀寶貝回去,可以在葉輕眉那神氣半天。可一場大雨,立即將他這個錦衣玉面郎君,淋成了落湯雞。郊野之外,也無避雨之所。他只得加快速度,冒著大雨策馬飛奔。可剛奔出幾里地,馬兒似乎被繩子絆了一下,摔了個跟頭,將凌如玉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凌如玉剛從地上爬起,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他脖子邊。凌如玉抬頭一看,一個黑衣蒙面人。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凌如玉忙拱手求饒。
「剛才,那和尚跟你說了什麼?要說實話,不然宰了你。」蒙面人惡狠狠道。
凌如玉裝作渾身篩糠發抖的樣子,猛點頭道:「我說我說。大師讓我給他從醉美苑選幾個姑娘,送到山上來。」
他從小就在老爹和大娘面前經常忽悠耍詐,騙些零花碎銀子,去和小夥伴下館子,買小人圖書。
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凌如玉太清楚了。常言道:真話說一半,既是真話,也是假話,真真假假最難分辨。
「真的?」
「當然啊。那箱子里,就是他預付的錢。不信你看。」凌如玉說。
那蒙面人,開箱一看。果然是滿箱的金銀珠寶。看來這花不虛確實確實藏有不少寶貝,隨便一拿,就是這麼一大箱。
「好漢,這些錢財,留我七成就好。我用來哄幾個姑娘上山。不然,我沒法交差。那花和尚肯定會撕了我。」凌如玉哭喪道。
蒙面漢瞪他一眼。凌如玉連忙道,「那你四,我六。不能再少了,再少,那錢就不夠哄姑娘了。」
蒙面漢想了想,有了個主意,就說:「能把這事交給你。看來那和尚和你私交甚好。」
「那當然。昨晚,我們還在一起喝花酒摸姑娘。」
「那這樣。大爺我跟你做個交易。」蒙面漢用匕首刀背拍了拍凌如玉的臉,「我不殺你,這錢也分文不取。但是你得答應,在和尚身邊做我的內應,套取他的一些秘密,告訴我。」
「可以,當然可以。」凌如玉舉手道。
蒙面漢踢他一腳,「賣友求榮,你小子也答應得太快了吧。」
「好漢,不是求榮,是保命啊。」
「好,但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憑……憑我怕死啊。好漢,一看,你就是武林高手。我一介書生,那還不是任你拿捏著。我哪敢欺瞞於你。」
「說得也是,人都怕死。」蒙面漢出手如電,一把捏住凌如玉的下巴,往他嘴裡硬塞了一顆藥丸,捂住他的嘴,強迫他吞下去,「這是三日斷腸散。吃了平時毫無異樣。但每隔三天必須服用一顆解藥。不然,人的小腹就會斷腸劇痛,痛得讓人自己剖腹而亡。所以呢,你每隔三天就要找我一次。每次呢,最好能從和尚那套來一點有用的秘密。這樣,心情一好,我就會賞你一顆解藥。還有哦,這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有外人知曉,那很不幸,就沒有解藥了。」
這下,凌如玉真急了,「可好漢,怎麼找你啊?你這臉,我都沒見過。」
「放心,我自會找你。你只要記住,在暗處有那麼一雙眼睛,在時刻地關注你。」言罷,那蒙面人縱身一躍,跳上樹梢枝頭轉眼便不見了。凌如玉自然不知道,這蒙面人會是殺手組織「血衣樓」的金標殺手寒鏢。如果知道,他心頭或許就沒那麼輕鬆了。這年頭,惹誰不好,可別惹上「血衣樓」。
凌如玉跪在地上,使勁乾嘔,那藥丸是不可能再吐出來。革職后,被醉美苑接納,算是剛走運一點。現在,又被人強行餵了毒藥,答應做內應。這點也太背了吧。車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呢,再說做內應,也不是什麼難事。凌如玉爬起來,全身泥水。那馬兒像是可憐他般,一直在雨中等他。
「好馬兒。」凌如玉騎上馬,也不著急了,任它風吹雨淋。騎著馬,慢慢溜達。
凌如玉想,那蒙面人不為錢財,卻讓自己在虛渡大師那做內應。這說明兩點,一是呢,虛渡大師已經被那人跟蹤盯上了,這人說不定是他仇家,自己去廟裡和虛渡大師見面,這人就在後面盯梢;二呢,虛渡大師身上很有可能藏了不少秘密,比如他一個出家和尚,哪來這麼多金銀財寶,還私挖了個地洞。但無論怎麼說,虛渡大師對我凌如玉還是十分仗義坦誠。
不然,他也不會把藏寶地洞告訴我啊。這麼一釐清,凌如玉盤算著,出賣朋友,是決計不能的,但得設個局,把那蒙面人給弄起來,讓他把解藥給我。不然,肚子里整天裝著一顆三日斷散,瘮得慌,睡覺都不踏實。
騎馬回到醉美苑,大雨已經停了。在後院,一看滿身污漬泥水的凌如玉,葉輕眉立即迎上來,一臉關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嘿嘿……太高興,忘乎所以,摔了一跤而已。」凌如玉一臉生動的笑容,抱起那口紅木箱,神秘兮兮地跟葉輕眉說,「跟我來,送你大寶貝。」
進屋,一開箱,金銀財寶熠熠生輝。「都是你的了。頂那三萬兩金票。」凌如玉說。
「不呢,公子。你那一句詩就黃金萬兩,讓醉美苑聲名鵲起。」
「那這樣吧。這箱金銀珠寶存你這。我要花錢時,找你取用。不然我大手大腳,沒幾天就霍霍光了。」凌如玉說。
「這倒是可以。」葉輕眉道,心想自己真沒看錯人,這如玉公子有能耐啊,身邊朋友也是隱形富豪,這一出手就送他一箱金銀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