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聲音告知阿青躺在桐凌醫院。李向軍先有些不知所云，恍然意識到可能是遭遇了劉鋼的報復。正欲追問，電話就掛斷了。趕到醫院，阿青躺在病床上邊，頭被紗布纏住了，只在縫隙中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手上腳上到處綳著紗布，以一個不太舒適的姿勢躺著。聽見動靜，微微撇頭瞧見門口進來的是李向軍，能見紗布下勉強透出的一絲笑意，整個人不太能夠動彈。
李向軍見著阿青的面，一系類的問題在排隊等著解惑，卻堵在了舌頭後邊。病房裡很壓抑，也很破舊。牆面和被套都已經泛黃了，只有里側的廁所門口有一張狹小的窗戶，透進來一些光亮。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劉鋼算賬去了。」阿青回話的聲音很微弱，留給他上下嘴唇活動的空間並不多。
」傷勢嚴不嚴重。「
」死不了。「
「你也是傻，這種事單槍匹馬的，也不跟人商量。」
阿青笑了笑，他懂得李向軍在危機時刻會為他拚命，但也會更為理智，是一種局外人的理智。
「哪天怎麼被抓進去的。」
「等會兒再說吧，我想睡一下，心裡邊難受。」
」熱不熱，我去給你借一颱風扇過來？「
」不用了。「他扭回了頭，並沒有睡去，難受的也不止是心裡邊。眼睛望著天花板久不說話，像是抽離了靈魂。感官上的痛苦或許可以擺脫，但身體的疼痛是會真真實實左右人的。他虛弱得無法保持淡然的神情。
這兩人沉默之間，病房裡進來了阿青的幾個朋友，又響起了幾個電話，阿青都勉強的應付或者委婉的謝絕了。
他就這麼一直躺在床上望著。夜深了，靜得聽見病房外邊輕微的腳步聲都那麼新鮮。這一切沉寂將他的思想捲入了一個漩渦中，躺在床上思考著今後的路，以及今天發生的一切。這一刻靜下來望著天花板的自己，內心的湖面平靜下來，映襯著此時的模樣。這種異常的平靜使得他認為自己之前完全是一個著了魔的陌生人，不過已經他已經離得遠了。反思這一切，完全沒有理智所在，沒有主宰。回想理清了整個過程一幕幕畫面。這般下來，那顆受辱，仇恨的種子發芽了。那些人踩在他的頭上撒尿，劉鋼讓人趴去了他的褲子，這種屈辱壓過了身體上的疼痛，使得睡不著覺。阿青抬起手去摸床頭柜上煙，可伴隨而來的那股手上和腹部炸裂的疼痛感，根本使得無法動彈。他試著閉上眼睛，眼眶蒙上的漆黑一片，跟睜眼所見的漆黑一片大不相同。閉上眼睛，思維的漩渦拖曳著仇恨，在腦中打轉，一步步侵蝕著他。馬上睜開眼來，天花板和夜空同樣壓抑著他的思緒無法動彈，無聲情緒到了崩潰的邊緣，他想大叫。
李向軍已經趴在床邊頭睡了一陣子，朦朧的醒來，摸著牆壁摁開了一盞微光。
」還沒休息？「見著阿青仍舊睜著眼睛。
」我是個廢人了「阿青看向李向軍一眼感嘆道，又扭過頭看著天花板。他才觀察到天花板的白色粉牆面已經脫落了，他也才意識了，這時他才是真正的看見了天花板。
「這可不像你說的話」
阿青沉默了一陣。
「你怎麼跟我老爺子在一起的？」
「成子豪回來給兒子做周歲宴，擺在村裡邊的。「
「你見著他沒？「阿青問道。
「碰了一面，午時候回來的，幾個人一起，沒說上三句話。」
」他們一行人中有沒有一個高壯的？黝黑皮膚，左手上有一條過肩龍。我見著他了，在劉鋼的飯店裡頭。「他追問道。
」好像有這麼一個人，我沒看得太清楚，他們兩班人混到一起了。「
「他跟著的那幾個人我之前都沒有見過，應該都是劉鋼底下的人。早上出來的時候，六個人攔住了我。我去找劉鋼時，來了其中的四個，身後邊跟著的就是成子豪。「
」他跟你動手了？「
」沒有，他剛開始沒有認出我來。我也幸好找劉鋼之前去蘇陽那裡做了準備，先前給自己留了一手。不然現在你就是坐在我的棺材板前說話了。劉鋼做的那些事我都留著證據，這件事情我是托著蘇陽去辦的，任他的後台再硬也硬不過跟他敵對的蘇陽。他雖然被抓住了，卻讓著他手底下的那幾個人跑了，這個仇我一定要還回來！「
「你差點就死了，知不知道，你先想著把身體康復好。」
」有仇不報非君子。人活一口氣，這口氣沒了，就等於肉體活著，靈魂已經死了，行屍走肉？要是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阿青有種不被理解的氣憤。
「你的感受我理解，這段事，放我身上我也承受不住。但它已經發生壓在了我們身上，現在要做的就是學會漸漸去釋然它，這是最好最正確的辦法。」
阿青扭過了頭，望著天花板，沒有回答。
「幫我點支煙」
李向軍點好了煙，吸了一口。遞到了阿青的嘴巴里銜著。
兩人安靜了一支煙的時間，期間李向軍幫著阿青好幾輪的把煙拿開又銜在嘴裡。
「要是人生永遠都是走上正確的路，那就沒有意義了，有時候我會為錯誤痛苦的買單；但有時候，我也願意用錯誤愉快的付出。」阿青順著這沉寂的夜細聲說道，腦海里的那股漩渦已經平息了下來。
「是，每個人活得意義不一樣，我做為朋友能做的就是提醒，給到你我該給的思考和採納。其中天平的利弊傷害，由你自己權衡。我是一個局外人旁觀者的角度。」
「要是這般人，踩著我的頭撒尿能忍嗎？該不該忍？」阿青沉默了半響，說出來儘力讓自己釋然。窗戶外邊漸漸褪去蒙蒙夜色。
」真是這樣，我跟你一起去拚命。「
「算了，按你說的，最好的辦法，讓它過去吧，算給自己一個警鐘。老爺子的身體還好嗎？」阿青嘴上這樣釋懷了，心裡卻過不去。他不想把李向軍牽扯進來，也不想再談論對暫時來說無濟於事的煩惱。
「還硬朗。」
「再跟我點根煙，還是煙止疼。」
此時房門外邊進病房區的那扇門合上后，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