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姜鄢這樣一說,眾妃就都知道了,方才鈕祜祿氏說的話,姜鄢全都聽見了。
鈕祜祿氏臉都氣紅了。
姜鄢這些話,處處戳了她的肺管子。
比起在座的這些人,還真就是她鈕祜祿氏沒在康熙跟前得寵過。
康熙從來都對皇貴妃挺好的,哪怕是現在,獨獨寵著姜鄢的時候,還是很照顧皇貴妃,皇貴妃如今身體好了,康熙也很高興。
四妃們,都是有子嗣的人,在姜鄢入宮前,康熙也待她們挺好的。幾位嬪都是淡淡的,但是也沒有受過什麼太大的冷落。
姜鄢入宮后,康熙漸漸獨寵儲秀宮,也只留宿儲秀宮,除了不留宿旁的地方,對皇貴妃及眾嬪妃們,也沒有苛待過。
對小阿哥小格格們也是挺好的,沒有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鈕祜祿氏比姜鄢早一年入宮,但康熙對鈕祜祿氏淡淡的,不怎麼熱絡。
等姜鄢進宮后,康熙對鈕祜祿氏就更淡了。現在,基本上就是一個不怎麼見面的狀態。鈕祜祿氏私下根本見不到康熙,也就是只有四時年節,宮裡聚宴的時候,能跟著眾人一起見一見康熙,但說不上一句話。
正如姜鄢所說的那樣,鈕祜祿氏完全不懂受寵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要不然她這幾年怎麼拚命鑽營,就是想要博得康熙的注意呢。
先前在承乾宮,姜鄢傳過去的話,眾人聽了,面上淡淡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想法的。
但統一的,還都是想著宸淑妃的膽子真大,居然這樣口無遮攔。
今日姜鄢又當著眾妃的面將那些話說出來,眾妃也都是目瞪口呆,她們在宮裡,真的沒聽過這樣的話。
皇貴妃及四妃,年紀還是大些,本來以為進宮幾年的宸淑妃就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文靜柔弱,不愛與人交際,沒想到還是個牙尖嘴利的妙人。
當面就把鈕祜祿氏噎住了,根本沒在怕的。
宮裡還沒見過這樣的人呢。便是宜妃,也深覺自己自愧不如。
皇太後來了,先前的話不好再說,皇貴妃盯著鈕祜祿氏看了一會兒,鈕祜祿氏還好識趣,沒有繼續跟姜鄢對線。
鈕祜祿氏不招惹姜鄢,姜鄢自然不會再去懟她。
皇太後來了,不多時,太皇太后也出來了。
眾妃起身,給太皇太后皇太後行禮問安。
太皇太后含笑,叫了起。
姜鄢抱著兩束花,坐在眾人裡頭極為顯眼。
她從前還沒有封號的時候,年紀也比較小,就坐在四妃後頭,前頭人多,她就不是那麼的顯眼。
如今有了封號,眾妃之首,位次就排在皇貴妃及貴妃後頭,自然是極為顯眼的。
太皇太后先看見了她,就笑著問怎麼抱著花來。
姜鄢就抱著花過去了:「臣妾晨起,瞧見花開的好,想要給老祖宗和太后瞧瞧。就做了兩個花束帶來。這花香得很,希望老祖宗和太后喜歡。」
誰不想早上起來就收到一束新鮮的生動的花束呢。
而且還這樣的香。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這一生收到過無數的賞賜和禮物,可這樣的還帶著清晨露水的花束,卻叫她們笑得合不攏嘴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高興,鈕祜祿氏就不高興了。
她本來就積怨頗深,只是一直未曾宣洩出來,其實每次同眾妃聚在一起,她都會不陰不陽的說幾句,眾妃聽到了不回應,她也無所謂,自己爽了就行。
可今日被姜鄢當面一懟,又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很喜歡姜鄢,親親熱熱的同她說話,鈕祜祿氏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便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中,鈕祜祿氏突然站起來,然後到太皇太後跟前跪下,請太皇太后做主,她要鳴不平。
然後鈕祜祿氏就哭了。
將她先前所說的那些話拿出來又講了一遍,為打動太皇太后,還著重說了宮外的傳言,說宸淑妃如何獨寵如何干政。
她知道,太皇太後年輕的時候,和後來的事,會讓太皇太后很討厭後宮獨寵的女人。鈕祜祿氏想當然的認為,她將這些事說出來,把宸淑妃塑造成一個恃寵生嬌的驕縱寵妃,才能讓太皇太后感同身受,然後出面處置這件事。
鈕祜祿氏倒是很明白,不讓太皇太后想起她的痛,太皇太后就不會明白她們的痛。
姜鄢送了花束,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很高興,皇貴妃及眾妃都在湊趣。
鈕祜祿氏突然搞這麼一出,把人都搞愣了。
姜鄢作為當事人,她沒吭聲,瞧見太皇太后的神情淡下來,皇太后也有點沉默的樣子,她就默默自己走回座位上去坐著。
愛咋咋地,她懶得管。
剛才懟鈕祜祿氏是她高興,現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在這裡,不需要她出頭。
鈕祜祿氏聲淚俱下的說完了,見姜鄢突然不說話了,她還指著姜鄢說:「宸淑妃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是伶牙俐齒的反駁臣妾么?」
鈕祜祿氏大約是真的被逼瘋了。她把姜鄢方才說的那些話,一字不差的都說了一遍。
姜鄢不說話,起身,到太皇太後跟前跪下,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太皇太后。
當初康熙同索尼的孫女大婚,選定索尼的孫女赫舍里氏為皇后。這是太皇太后一手定奪操辦的。
不僅僅因為索尼是首輔大臣,也因為太皇太后喜歡赫舍里氏,也就是仁孝皇后。
對仁孝皇后心有懷念的,不僅僅只是康熙一個人。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自不必說,姜鄢很早就發現,就連惠妃和榮妃,有時候在同她說話的時候也會呆一呆,甚至還會出神。
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她進宮之初就經常在康熙臉上看到,那就是從她這兒看到了仁孝皇后的影子,然後開始走神,開始想仁孝皇后。
所以姜鄢不用說話,就是跪在那兒,只要一瞧見她那張臉,就容易讓人覺得,好像仁孝皇后在受苦似的。
這張臉是大/殺/器,不用白不用。
鈕祜祿氏的聲淚俱下,和姜鄢的沉默委屈比起來,顯然是沉默著的姜鄢更引人注目。
她都沒說話,也沒有什麼委屈的神情,她甚至都沒哭,眼睛也沒有紅,只是軟軟的跪在那兒,旁觀的皇貴妃和惠妃榮妃宜妃幾個,突然就有點心疼她。
太皇太后瞧見那張與仁孝一模一樣的面容,心裡頭突然就在想,當初仁孝在的時候,那般的好,她自己選定的孫媳,是一點兒委屈也捨不得讓她受的啊。
眼前的這個也不是別人,是仁孝的親庶妹。是皇帝將人家接進宮裡來做后妃的,可說白了,誰不知道宸淑妃是仁孝的替身呢?連宸淑妃自己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她這樣乖,這樣柔順,不就是知道自己所仰仗的,只有同仁孝相似的這張臉么?
太皇太后其實不大喜歡遏必隆的女兒做皇后,當年就不大喜歡。定皇后的時候沒定鈕祜祿家的,定了赫舍里家的。
但還是讓鈕祜祿氏進了宮,畢竟遏必隆的家世出身在那裡。況除鰲拜后,皇帝還是要安撫人心的,就不能對遏必隆太過苛刻。可孝昭明顯比眼前這位要恭謹柔和的多。
不然,太皇太后肯定不會同意后將其立為皇后的。
可孝昭也去了,皇帝就歇了立后的心思,再沒立后。
再進來的孝昭的妹妹,這性子就不如她姐姐太多了。
皇上顧念著孝昭,對鈕祜祿氏多有照顧,冊封為貴妃,但更多的,就再也沒有了。
現下看來,鈕祜祿氏不得皇上喜歡,這也是正常的。就她當眾乾的事說的這些話,這嫉妒的彷彿要紅的滴血的眼睛,哪像是個貴妃的樣子呢?
「鄢兒。起來吧。」太皇太后柔聲說。
太皇太後身邊的蘇麻親自過來,將姜鄢扶起來。
而鈕祜祿氏,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太皇太后神情淡淡的,叫她起身:「好歹也是貴妃,年紀比宸淑妃還大些,你看看你,哪有一點貴妃的樣子。便是尋常的市井婦人,都沒有你這樣的。」
這評價,眾嬪妃一聽就知道,太皇太后是站在宸淑妃這邊的。
太皇太后說:「后妃最重要的便是侍候皇上。你說的這些,都是宮外的事。不幹宮中的事,也不干你的事。」
「貴妃的心不靜,就不要再出來,在永壽宮中反省幾日吧。」這是變相禁足了。
鈕祜祿氏不服氣,她怎麼可能服氣呢?太皇太后明顯偏袒宸淑妃,她咽不下這口氣。
可太皇太后是什麼人,平日里樂呵呵的一個人,可將皇上從年幼拉扯到現在,那能是普通人么?
太皇太后話音才落,都不等鈕祜祿氏反應過來,蘇麻就帶著宮女利索將鈕祜祿氏帶了出去。
不知是低聲同鈕祜祿氏說了些什麼,鈕祜祿氏有些恐懼的抬頭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方向,然後安靜了下來。
鈕祜祿氏被帶走後,太皇太后也沒什麼興緻了,就淡淡道:「你們都散了吧。宸淑妃留下。」
康熙是在忙完政事後才知道太皇太后那裡鬧了這麼一出事的。
康熙都沒心思用午膳了,問李德全:「宸淑妃人呢?」
李德全說:「還在太皇太後宮中。」
康熙也顧不上用午膳了,人都還在太皇太后那裡,他哪吃得下午膳呢?總要把人帶回儲秀宮去,難不成他一個人在儲秀宮用午膳么?
康熙就去了,路上甚至都想好了該如何同太皇太后說情,都在那邊待了這麼久了,康熙真的很擔心太皇太後會把宸淑妃訓哭。
康熙不想讓胤礽分心,為了胤礽聽見這些事心浮氣躁擔心姜鄢,康熙還特意囑咐了,這些事不許叫毓慶宮讀書的胤礽知道,誰也不能告訴他。
康熙到太皇太後宮中時,滿心以為的畫面沒瞧見,卻瞧見太皇太后和姜鄢兩個笑吟吟的在一塊侍弄花草。蘇麻也在旁邊含笑陪著。
整個宮中的氣氛輕鬆祥和,一點兒也不劍拔弩張。
姜鄢水靈靈的模樣,眼睛沒腫,眼角也沒紅,就是沒哭過。
太皇太后一瞧見他來,就對著姜鄢笑道:「你瞧瞧,我說什麼來著。他要是聽見我留著你,肯定是立刻就過來了。被我說中了不是。」
姜鄢就笑:「老祖宗的話,從沒有錯的。」
都望著康熙笑。康熙走到太皇太後跟前,叫了一聲皇祖母。然後就看向姜鄢,忍不住去牽她的手。
感覺到懷裡溫軟的手特別暖和,一點也不涼,康熙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他知道他的皇祖母不會黑白不分,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就怕太皇太后將不是姜鄢的罪責硬是要加到姜鄢的身上。
畢竟,因為很多年前的事情,康熙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擔心的。可現在回過神來再去想想,他那樣去想他的皇祖母其實還是太過狹隘了。
他的皇祖母是那樣豁達的人,如果真的那般狹隘,憑藉幾句話,一些流言,甚至是姜鄢的受寵就要降罪,那就沒有他的今天了。
「你既來了,就將人帶回去吧。我瞧著鄢兒也是沒什麼精神,你莫要太累著她。在我這兒陪了這麼久,一聲苦也沒說過。這麼乖,不可再叫人欺負了。」
太皇太后也沒留人,笑著讓康熙把人帶走,「也不必在我這兒用午膳了。我這兒的午膳不合你們的口味。這幾天我也吃的軟爛些,還是自己宮中的小廚房做。也不必讓儲秀宮的小廚房送來了。」
「去吧。」太皇太后笑著說,「待用了午膳,皇帝再過來一趟,我有話要說。」
康熙應了是。
鈕祜祿氏雖被禁足,可這不是長久之計,總是要有個結果有個說法的。太皇太后讓他用了膳再過來,應是要商量此事。
姜鄢安靜聽著,沒有出聲。
康熙帶著姜鄢回去,康熙來得急,是坐著龍輦過來的。回去的時候,就抱著姜鄢一道同乘。
「太皇太后將你留下,說什麼了?」康熙輕聲問。
姜鄢笑著說:「太皇太后誇臣妾今早送去的花好看。說她養的好些花兒也開了,然後便讓臣妾同她一起侍弄花草。然後說了些家常話,還說了太子殿下的學業,然後皇上便來了。」
康熙不放心,又問:「今早的事,太皇太后一句也沒提么?」
姜鄢說:「提了幾句。太皇太后就說,此事讓我不要放在心上。這其實同我沒有什麼關係,讓我好好侍奉皇上,一切還如從前那樣即可。太皇太后好似並不在意此事,就簡單說了幾句,就帶著臣妾看花了。」
康熙默然,知道太皇太后這是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他摟著姜鄢,也說:「太皇太后如此說。你便聽太皇太后的。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該怎樣還是怎樣。」
姜鄢點點頭,對著康熙笑:「有皇上在,臣妾不擔心。」
康熙很喜歡聽她這樣講:「對,有朕在,必不會叫你受了委屈。」
龍輦行在宮道上,來往宮人皆要行禮,沒有人敢直視龍輦上的皇帝與宸淑妃。
是以,也沒有人看見,皇上珍惜的摟著宸淑妃,將宸淑妃摟在懷裡,珍惜萬分又動情的親著她,安撫她。
姜鄢心裡本來有些嘀咕,她憑著這張臉大/殺/四/方,在宮中成了獨寵的頭一份。
她總覺得太皇太后心中應該有些什麼的。哪怕她沒有那麼作,但畢竟她得寵。
可太皇太后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太皇太后甚至明白,得寵這個事,關鍵不在她自己。
寵妃能有什麼錯呢?尤其是像她這樣安分守己的寵妃。
太皇太后要同康熙單獨談,可能就是要談這個。畢竟看康熙剛才急匆匆趕來的樣子,也是誤以為她被太皇太后怎麼著了。
午膳過後的談話,康熙應該會知道太皇太后這般表現的緣由。
康熙叫她不必管,她就真的不管了。
在太皇太後宮中待了一上午,好幾個小時都站著,她身體是真的累了,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只想躺平。
然後用了午膳,她就真的躺平了。
吃飽了躺在柔軟的被褥里,姜鄢舒服的不得了,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額頭就被康熙親了一下。
康熙喜歡瞧見她這樣,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傾身過來親親她的唇角:「朕去太皇太后處了。鄢兒好好休息。」
最近這些時日,也確實是有些累著她了。
康熙心裡也是想節制的。可只要同她在一處,將軟乎乎的人抱在懷裡后,就忍不住,他倒是有克制的,但最終還是剋制不住。
康熙對自己的自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可這自制力一到宸淑妃這裡,就潰/不/成/軍了。
康熙到了太皇太后處,發現他皇祖母正在等他。
宮人們都下去了,只留下侍候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太皇太后出嫁前身邊的侍女蘇麻在身側侍候。
太皇太后等康熙坐下后,才問道:「鄢兒可還好么?」
比起封號,太皇太后如今更喜歡親近的叫宸淑妃的小名兒。
她聽見皇帝這麼喚的,太皇太后也很喜歡,就隨著用了。
「好。」康熙說,「用了膳,現下睡了。皇祖母放心,她不愛在這些事上用心思,必不會思慮過重的。」
太皇太后囑咐過康熙,也不會在他們房中事上再多什麼嘴,就是聽見康熙說姜鄢很好,太皇太后就放了心。
太皇太后說:「你晌午時候急匆匆的過來,想必心裡存著疑問,怕我說鄢兒,是不是?」
康熙不好意思說,也就沒應聲。
太皇太后就笑了:「你不說,我也知道。」
「這闔宮上下,宮裡宮外,什麼事我不知道呢。你寵著鄢兒,只宿在儲秀宮。這宮裡,宮外,多少人都打量著,指望我出來說句公道話,讓我評理。這為的是什麼心思,誰能不知道?」
「玄燁啊,你心裡,大約也有這樣的念頭吧。」
太皇太后叫皇帝的名字,是祖孫兩個想坦誠的談談心。
康熙有些擔憂的看著太皇太后,說:「皇祖母,孫兒如今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事情、孫兒心中自有考量。皇祖母讓孫兒放手去做,皇祖母對孫兒一向都是放心的。孫兒只是不想皇祖母為這些事情傷神。」
太皇太后就笑了:「我今日叫你來,便是要讓你放心的。我知道,我要是不給你交個底,你總是會有些擔心。這闔宮上下,宮裡宮外的人,你也不好放手去處置。我給你一個態度,你明白你皇祖母的心思,日後就不必再考慮這些了。」
康熙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
太皇太后說:「玄燁,你如今同你阿瑪那時候,同你祖父那時候,是全不一樣的。」
「你寵著鄢兒,從她進宮就一直愛護她,這都是皇祖母看在眼裡的。她被你接進宮中,是為承載你心中對仁孝的想念,可你想過沒有,她一個小姑娘怎麼就這麼乖呢?」
「她在宮中的倚仗,就只有你的寵愛。這孩子,不易。偏偏性子又這樣好,從不惹是生非,若不是鈕祜祿氏欺到頭上,只怕她連還嘴都不會。我自然偏疼她,也偏袒她。」
早上姜鄢進來那一通懟,蘇麻早學給了太皇太后聽,太皇太后雖沒親眼所見,但是想象姜鄢說那話時的模樣,不由好笑。
太皇太后曾養過一隻貓。她就想,姜鄢說那話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奶呼呼的小貓全身炸毛,其實很可愛,也確實很可愛。
現在說起這事,太皇太后還是滿臉的笑意。
康熙說:「皇祖母,孫兒如今是真心喜歡她。」
太皇太后擺了擺手,示意康熙稍安勿躁,聽她把話說完。
太皇太后說:「其實這也有許多年了,年輕時候的事情,我已不那麼在意了。故人都已故去,自然沒有什麼可去計較的。孫兒你也知道,我是最放得下的一個人了、不論是你祖父,還是你阿瑪,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從不會回頭傷神。」
「他們以為,你寵著鄢兒,就會令我觸景生情,這著實是小看了我。若就這樣能讓我傷情,那這些年,還要不要過了。」
「所以,玄燁啊,你若喜歡,就好好珍惜她。不必顧忌任何,也不必顧忌我。我的態度就是,我這個皇祖母,永遠是孫兒你的後盾。」
康熙動容:「謝謝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道:「鄢兒的好處,你是知曉。可若不與你細說,怕有些事你壓根就不知道。」
太皇太後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要提起些往事了。
本來是不欲提這些往事的,可若不提,話就說不清楚,想要把她的意思表達明白,就得提起令她和康熙傷心不已的往事了。
「當初承祜夭折,我不在宮中。你在宮外陪著我休養。消息送到你那裡,為了怕我傷心,你只提了一句,便不在多說了。還一直在寬慰我。仁孝那時失去承祜,心中必定痛不欲生。你是承祜的阿瑪,心中的痛不會比她少。可你硬生生的撐著,就為了陪著我,孩子最後一面,你都不曾回去見著。」
「這些年,你不提,我也知道。這是你心中隱痛。亦是我心中隱痛。」
「後頭這些年,仁孝離世,保成長大,你有了鄢兒,總算是有了些安慰。可皇祖母心裡,為著這件事,總是隱隱作痛,為你,也為了自己。我的身子不大好,這些年總有些病痛,其實皇帝不知道,我也不許讓人叫你知道,這事,只有我與蘇麻,還有太醫知道。闔宮上下,再沒人知道了。」
太皇太后看著硬朗,實則身體有疾病。這個疾病不是急性的病症,是慢性的,卻要命的病症。
太醫診斷,說太皇太后這個病症,哪怕是控制的再好,也只有一二年的活頭了。
太皇太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康熙。她的孫兒玄燁,只怕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太皇太后就讓人瞞著,一個字也不許叫康熙知道。私底下還是積極治療的,不過收效甚微。
太皇太后心胸廣大,並沒有將這件事看得過重,她只是擔心康熙而已。而生死之事,她早已看待,豁達得很。
仍舊還是如常生活。保持心情愉快,甚至比從前更好的過日子。
被姜鄢說動了去江南,也是太皇太后想要去看一看的。都已經這樣了,索性隨心而為。
結果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再加上康熙與姜鄢越來越好,眼瞧著當年的遺憾可以彌補,甚至能夠彌補補償的時候,太皇太后心結悄悄打開,回來再一瞧太醫,太醫都說是奇迹。
太皇太后的病症好了七七八八,再用些時日的葯,便可大好了。
「太醫說,太皇太后如今的身子骨硬朗,還可以活好多年呢。」蘇麻含著眼淚補充。
「這都是鄢兒帶來的。」太皇太后紅著眼睛說,「她是我的小福星。若沒有鄢兒,皇祖母就沒法坐在這裡與你說話了。」
「所以,我不怪罪她,我感激她。打心眼裡喜歡她。你寵著她,是因為她好。她又沒有什麼錯處,怎麼能叫他們那樣議論。」
康熙聽見這樣的消息,眼都紅透了,含淚問太皇太后:「皇祖母,您的身子真的大好了么?」
太皇太后說:「當真好了。」
康熙不信,又怕太皇太后騙他,立時就要叫太醫來瞧。
太皇太后連忙把人攔住了,叫蘇麻:「把脈案拿出來給皇帝看。」
太皇太後知道很難憑說辭讓康熙相信,就事先從太醫那裡把脈案拿過來了,有了脈案,皇帝總該相信了吧?
康熙看了脈案,脈案記錄的很詳細,康熙看著看著眼睛又紅了。
太醫院的事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身體,康熙以為自己已經過問的很細緻很清楚了,沒想到太皇太后棋高一著,還是將他和所有人都瞞住了。
康熙甚至有點不確定,還問皇太后的身體好不好,太皇太后當即就笑了:「太后的身體很好的。皇帝不必擔心。就這一件事,祖母瞞著你了,再沒有別的事情了。」
所幸結果是好的。
康熙有些后怕,握著脈案說:「以後再有事,祖母不能瞞著孫兒了。」
「好。」太皇太后答應了。她如今身體好得很,太醫也說只要好好繼續保持,日後應當可以維持一些年的。
太皇太后很高興,她覺得將來還是很好的,所以答應的也很有信心。
康熙將脈案還回去,說:「祖母的意思,孫兒知道了。」
太皇太后對他寵著姜鄢沒有想法,這真的是很好的。康熙能放下一些心。
也不必擔心太皇太後會藉此訓姜鄢之類的了。
「那眼下,永壽宮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置。」太皇太后問康熙。
「她如今就這樣,以後只會越來越失控。她的心已經被嫉妒佔滿了。放她出來,就是個禍害。」
如今宮中,人人都安分守己,沒什麼大的動作,皇貴妃還是有些作用的。只是這個鈕祜祿氏,怕是誰也管不住了。
太皇太后自己都不喜歡鈕祜祿氏,更不可能叫康熙去寵幸她。
何況這樣的人,寵幸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永遠都是不會滿足的,哪怕是將鄢兒擁有的一切都給她,鈕祜祿氏也絕不可能知足。
這樣的人,便是要興風作浪,說不定她得了獨寵,還要反過來害旁人呢。
康熙已經想好了:「鈕祜祿氏不能再留在宮中了。」
回望這幾年,就康熙記得的,好幾次都是鈕祜祿氏的不安分。
太皇太后問:「皇帝想好如何做了嗎?」
康熙點點頭:「先在宮中禁足些時日。等事情安靜些,朕再讓人把她送出去。皇寺禮佛,之後再將位分降下來,就不必再回宮中了。」
「祖母也聽到了她說的那些話,那不是胡亂傳的,應是有人引導。孫兒要查一查。看看鈕祜祿氏有沒有參與其中。鄢兒只是在乾清宮陪著孫兒,並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傳成那個樣子,必是有心人散播的。孫兒要查清楚些。」
後宮中的事情,若不是有心人傳播,哪至於流言紛紛到這種地步呢?
「好。那皇帝好好查一查。」太皇太后認為此事不能輕縱。
祖孫二人談妥,事情尚可控制,況他們祖孫一齊經歷許多事,這樣的事情並不會影響他們太久的心情。
太皇太后最關注的,還是姜鄢。
「皇帝可不能讓鄢兒受委屈了。」
康熙笑起來:「祖母放心。孫兒一定好好待她。日後,等孫兒再有出巡的機會,皇祖母還要同鄢兒一道出門呢。」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得很是開心。
從太皇太後宮中出來,康熙原想回儲秀宮去看一看,結果李德全說有大臣在南書房等著覲見,且還有些事務要處置,康熙實在是抽不開身,就讓李德全去儲秀宮說一聲,讓人等宸淑妃午睡后醒來告訴她無事。
康熙原本沒想著把他同太皇太后的談話告訴姜鄢的。
可等到晚間,抱著姜鄢在被褥里準備安睡的時候,康熙想到太皇太后說的那些話,還有太皇太后說的,她是我的小福星。
他沒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眼睛有點紅,他想著,鄢兒又何嘗不是他和太子的小福星呢?
姜鄢下午睡得特別好,現在到了就寢的時候,被康熙抱在懷裡,她也不是那麼的困,她眨巴著眼睛看康熙,沒有錯過康熙那輕輕的一聲輕嘆。
「皇上有心事么?」康熙用晚膳的時候姜鄢就看出來了。康熙說著沒事,讓人傳話也說無事,但明顯就是有心事,他不願意講,她也不會去問,但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會兒康熙抱著她輕嘆,倒是勾起姜鄢的好奇心來了,她有點想知道。
還想好了,能問出來就聽著,康熙不願意講就算了。
康熙就那麼靜靜的望著她,目光中透露的深邃幽光,姜鄢有點看不懂。
這不太像他懷念仁孝皇后時的眼神。那種眼神姜鄢太熟悉了。可這樣的目光,姜鄢只覺得很陌生。
完全看不懂。
「皇上的心事,要和臣妾說說么?」姜鄢又問了一遍。這事八成就是和他們祖孫談話有關。
難道,是鈕祜祿氏那邊很難辦么?
她這兒正想著,卻冷不防康熙低頭,親了親她的唇珠,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肩骨,好一會兒,康熙才說:「鄢兒,謝謝你。」
姜鄢有點呆,謝什麼?謝她這麼多年努力做了一個完美的替身嗎?
康熙的眼神她又看不懂,朦朧中,只覺得好像不是謝這個。
康熙密密實實的抱著人,輕聲將太皇太后與他說的話對姜鄢說了一遍。
「朕也想讓你安心。想讓你知道太皇太后很喜歡你,不必擔憂太皇太後會怎樣,你只要好好的過日子,還和從前一樣。這便好了。」
嗚嗚嗚。姜鄢聽得忍不住流眼淚,太皇太後人好好哦。
她覺得自己都沒有做什麼的,太皇太后卻這樣喜歡她,還說她是小福星。
太皇太后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姜鄢哭濕了康熙的衣襟,她攥著康熙的袖子給自己擦眼淚:「臣妾一定要好好孝順太皇太后。一定要對太皇太后特別好特別好。」
嗚嗚嗚。小福星。
太皇太后說,她的出現解開了她的心結,是補償是彌補。還說因為她的出現才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症。
她以為大家所有人都是把她當做仁孝皇后的替身的。她做替身也做得挺開心的。
可是太皇太后這樣說,是沒有把她當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了。
她是仁孝皇后的庶妹這沒錯,姐妹倆容貌一樣這也沒錯,但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好像是能看到她的存在了。
觸摸到真心的滋味真好。熱乎乎的。姜鄢好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