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錯、亂

第一炮灰大隊的彈藥再次得到了補充，現在差不多能平均二百發子彈了，手榴彈也能均分每人六枚。不過實際裝備的還是每人五十發子彈，三枚手榴彈，其他的都放在各個彈藥補給點。這也是傳統的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的想法，而且現在每個炮灰的負重都有所增加，水壺必須隨時滿，身上最少要帶相當於兩塊軍用乾糧的食物。再加上一些小物件，比如打火機，炮仗，刀子，少量的助燃劑（燃燒彈不夠分配，燃燒瓶不方便攜帶），毛巾，繃帶，驅蟲劑。根據個人喜好帶的就更雜了，辣椒水，酒，醋都有，這是為了試驗對蟲獸是否有傷害，另外也看看是不是有吸引作用。總之，自從羅力想到帶幾個大號的炮仗，打算在戰鬥中試試吸引蟲獸，炮灰們就開始給自己裝備一些奇怪的東西了。

戰鬥的爆發總是突然的，有準備的。格拉斯星球2213年十月四日，蟲獸進入星球大氣層，遭到格拉斯星各國的強烈抵抗。十月五日，各國的空軍和防空力量遭到較大損失后，蟲獸開始空降地面戰鬥單位。

從十月三日得到消息后，南中縣的人們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樣，都開始緊張了。但剛剛拉起的戒嚴設施，很快就被取消了，因為齊恩澤和縣長商量后，認為不能製造恐慌情緒，所以，戒嚴令根本就沒來得及下發就取消了。所有已經關門上板的商鋪，小店都被敲開，繼續營業，正常生活。然而十月四日的全球空戰，還是讓所有人的神經再次繃緊了。飛機的轟鳴，空中爆炸的火團，散碎墜落的殘骸，慢慢飄落的降落傘，無一不在提醒人們，戰鬥已經開始了。

等待厄運降臨的煎熬，比身在厄運中掙扎的痛苦更難熬。整個南中縣都缺乏防空力量，根本無法參與天上的戰鬥。而天上肉眼可見的高懸的飛行物卻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如同是在最悶熱的三伏天里下地一樣。

炮灰們是最毛躁的，一個月的艱苦磨練讓他們積聚起來的底氣，被天上的爆炸都炸沒了。訓練取消了，沒事幹的炮灰們就開始用嘴巴來緩解他們的壓力，即便是外地孫子們想通過自己的方式來養精蓄銳，也讓本地孫子拉著投入了神仙吹牛的大業中。

羅力自然成了大家圍繞的中心，孫子們習慣性的找到了這個最讓他們信賴，放心的人，聽取他的看法，然後奉為真理，再去找別的人吹牛，顯示自己的見識。一旦被人駁倒了，馬上把前任大隊長扔出來，必定會力挽狂瀾。

現在，第一炮灰大隊的炮灰們稱呼羅力都是「羅隊」，曾有一個羅姓的小子覺得跟羅力近，喊了一次「山伢子」，然後被小隊長周正邦賞了倆耳光，就再沒人亂喊了。羅力也沒管這些事，管不了，這是大家自發的，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羅隊，這啥時候才能打起來啊？」

「你等著，我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給你問問。」

「嘿嘿。」

「羅隊，要是他們總在天上不下來咋辦？咱不是光剩下挨揍了嗎？」

「先挨著，啥時候下來，咱啥時候揍他們。」這個問題羅力真想過，結論就是，在天上，沒招，但你肯定會下來，要不然你幹嘛來了呢？下來了，只要我還活著，怎麼也得弄倆墊背的。

「羅隊，這，他們真會下來？」

「你家今年養了這麼多豬，他們不下來，怎麼吃？」

「哈哈哈，孫文博，你家不會是養的飛豬吧？」

「哼，我家養的都是肥豬，就算有翅膀也飛不起來。」

「宋衛平家養的是鴨子，鴨子好像能飛吧，要不咱去把他家的鴨子吃了。省得把那些畜生勾搭下來。」

「誰家養鴨子？有板鴨嗎？」郝博雅剛邁進一條腿，就嚷嚷上了。

「喲，郝隊副，宋衛平家養鴨子，還有鵝，板鴨也有，賊香。」

「去，告訴宋衛平，弄兩隻板鴨孝敬我，中午就在這吃了，熱死我了，我得降降火。對了，在弄點甜酒來。」高度白酒都已經控制起來了，但是農家的甜酒還是很多的。郝博雅用帽子扇著風，原來白凈的圓臉已經黝黑消瘦，看見稜角了，平添了幾分男人的硬朗。現在的郝博雅行事作風大大咧咧，張嘴就是罵罵咧咧，已經完全是一個本地孫子的形象，甚至比本地孫子更像本地孫子。

「郝隊副，那個，中午讓我來收拾板鴨吧？」說話的是王俊卿，是個外地孫子，好吃能做，聰明細緻，是個不錯的苗子。

「沒錯，就是讓你拾掇，口重點，上火了，嘴裡淡得難受。」郝博雅端起羅力身前的茶缸子猛灌了幾口。把手裡的步槍放在一邊，解開衣服扣子，繼續扇風。

其他的人知道他倆肯定有事說，都找事出去了。

「怎麼，下來巡視安撫了？小八呢？」

「他事更多，再說了，得有一個人坐鎮，我比他合適干這活。」

「怎麼樣？」

「挺好的，別看就咱們這亂鬨哄的，不過能釋放一些壓力總是好的。真要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可就愁人了。」

「緊張了？」

「緊張？緊張個屁。要是緊張有用，我馬上緊張起來。早有預料的事，能緊張到哪？這本來該你乾的事，現在你倒是躲清閑了。」

羅力笑了笑，他對王景軒和郝博雅還是挺放心的。至於他自己，心沒靜下來，還添了新毛病。沒事就會想起小時候跟父母在一起的時光，雖然記憶不太多，大多也有點模糊，但是，很有意思。他怎麼都想不出自己爹媽有天才的特徵，整天過得比自己這個孩子還歡實。比自己玩得瘋，比自己能禍禍，比自己能犯二。呵呵，太不成熟了，可是孩子們一定都很羨慕自己，那個家裡的父母會這麼跟兒子一起折騰啊。那日子過得才叫沒心沒肺呢。

「有什麼消息？」羅力遞給郝博雅一根煙。

「打得挺慘，不過戰果也不小，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了。咱們這安靜得多，龍京那邊好像打上了，不過規模很小。好像現在還是主要集中在空戰，也沒有什麼新鮮的套路。可能是抵抗得太強烈了，所以蟲獸動作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外星盟友那邊呢？跑了？」

「老齊說的是艦隊轉移了，但應該沒跑，還在牽制，因為他們那個皇太子好像落在瑪拉迦了，現在是格拉斯的最高指揮官。要是想跑，不至於還要落地。可是總覺得有點怪，因為對於他們來說，咱們這個落後的星球，有那麼重要嗎？這真要是把那個什麼皇太子搭進去，值嗎？」

「吃飽撐的，想這些幹什麼？想好怎麼保住南中縣就是最大的目標了，最好想想怎麼打好第一仗，怎麼少死人，最好能少耗費資源。」

「呵呵，我就說你窩在這是浪費。要不，你上來，實在不行，我下來啊。」

「別想美事了，好不容易清閑，正好看你和小八累成狗。你跟他相處得怎麼樣？」

「還行，王大隊長能力很強，我就是公事公辦，沒什麼矛盾，也沒什麼親近的理由。」郝博雅把帽子放在桌上。

「他的工作不好做，你得壓著點下面，別沒事總炸刺兒。」

「是你把大伙兒捏到一塊的，誰來坐這個位置都不好過，九哥可能好點，大嘴哥來了也肯定拉稀。王景軒就算不錯了。我跟…」郝博雅話沒說完，猛地抬頭望向了東北方向的天空，羅力的眼睛也瞪了起來。

遠處高高的天空中原本有一個黑點一直懸挂著，那是蟲獸的載具，應該是很大的那種。現在，忽然有帶著尾焰的導彈升空，然後在空中似乎擊中什麼，發生了爆炸。這時候南中縣的警報響起來了。郝博雅一把抓起帽子戴好，「應該是二級蟲巢，弔死鬼，開始登陸了，我得回去，你保重。」話音落的時候，他已經背著槍走到了院門口。

羅力吼了一聲「三班集合！」轉身就進了屋，屋裡的一個組民兵正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裝備。王景軒來到第一炮灰大隊后做得唯一讓大家感到「有用」的事，就是給所有人配發了戰術背心。不是防彈的，就是縣裡服裝廠趕製的一種帆布背心，上面有很多小口袋，放手雷，手榴彈，彈夾，子彈橋夾，繃帶之類的小物件很方便。

套上背心，檢查背心裡的物品是否齊全，確認腰帶上的水壺是否滿，乾糧袋是否足備，紮好腰帶，背槍，出屋。

「按計劃設防，然後全體進入北面房屋。」羅力只是簡單的下命令，然後就讓小夥子們幹活。不需要動員，如果他這個班還需要動員，那別的班還能指望嗎？

長丙村東西長，南北窄，整個第一小隊負責防禦，因為正面比較寬，而且位置稍微突前。整個村子分為四個防守區域，左中右和中下，三班防守右邊。

第二、三小隊分別防守長丙村西面的棚百戶村、杏村，東面的小丙村、呂家村。都是前面放兩個班，後面放一個班。第四小隊防守批把村和焦樹村，焦樹村放兩個班，方便支援左右。第五小隊防守東部的河灣村、北雜戶村，北雜戶村放兩個班，方便支援河灣村，因為河灣村比較孤立。中隊長宋衛平帶著第六小隊在呂家村做預備隊，主要是為了側重東部防禦。本來他很想把第一小隊換下來，可是王景軒和郝博雅都提醒他，第一小隊防守位置不能更改。也對，還有誰能比羅隊更讓人放心呢。

「別慌，東西都勻著給，別浪費了，用一次少一次，誰敢當敗家子兒，我踢死他。」羅力背著槍監督著炮灰們往主要街道上扔東西。

「稀里嘩啦」「乒乓咕咚」

木珠被一袋子一袋子的撒在路面上，拌腳凳被隨意的扔在街上，長圓木從院牆的排水孔伸出來。一旦布置防守，長丙村主要的三條街道基本上就不能走人了，沒法下腳。

「轟」

遠處天空傳來了爆炸，一隻二級蟲巢被數枚防空導彈炸碎，殘骸四處飛射。

「羅隊，那掉出來的是不是蟲艙？」

「有蟲艙，也有蟲子和碎肉。往大梁山方向的多，咱們這邊少，有點遠。別看了，幹活，幹完了還能去前面歇會呢。」羅力輕描淡寫的說道。

「羅隊，羅隊。」

背心靠近肩膀位置的口袋裡對講機響了。

「我在，周隊有什麼情況？」

「大隊部說有蟲艙掉下來了，無人機正過去確認，第一小隊儘快進入防守位置。」

「收到，馬上就去。」

離開了軍情室，觀察戰場就是不方便，但羅力確定有一個蟲艙應該是落在北面的山後了，多遠不好確定。就看路障和陷阱管不管用了。

「羅隊，咱們山上和地里的東西管用嗎？」

「必須管用，要不咱們不就瞎折騰了嗎？」

十五條好漢進入了三區北面的房子，羅力帶一組居中，另外兩組進入兩邊的房子。隊員們踩著墊腳的凳子，箱子通過牆上的射擊孔觀察。羅力則直接上了二樓，站在一個窗戶後面觀望。

「蹬蹬蹬…」身後有上樓的腳步聲。

「慌什麼，守好位置，還沒影兒呢。」羅力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

「力哥，是我。」

「玉芝？」羅力詫異的轉身看著全副武裝的郝玉芝，「你——，小八讓你過來的？」

「狙擊班全來了，我帶一組來你這。重機槍小隊已經在村外公路上展開，準備封鎖道路。第二中隊也在村外集結了。」郝玉芝一邊喘氣一邊說。

「誰指揮？」

「是齊團長。他還帶了兩個連在駝包，他們的無人機看的遠，那個蟲艙就落在前面山後。如果有活物，應該會來咱們這。就一個，不會有多少，直接吃了就行。要是北面的也來咱們這，需要一段時間，如果規模大，他會讓重炮直接轟。他說這是一個難得的練兵機會。」這個呆萌的助攻女王現在也晒黑了，原來看著是健康，現在看著就是結實了。城市的小姐變成了村姑了，好看的村姑。

「把望遠鏡給我。」

「哦。」郝玉芝把自己的望遠鏡遞給羅力，自己則舉起槍，用瞄準鏡觀察。外地的孫子們考慮的周全，帶的東西也全面，唯獨沒想到望遠鏡。不是沒有帶來的，是帶來的太少了，所有望遠鏡都分下去了，只有隊長才能分到一個。司鵬羽本來給羅力弄了一個單筒的，是從一個孫子的觀星鏡拆下來的，可是羅力閑麻煩，沒要。又不是指揮了，能少帶東西就少帶，帶多了不方便。

「我得上去。」郝玉芝放下槍說道，對於狙擊手來說，高處才是最好的地方，尤其現在下面有羅力帶人守著，她膽子也大了。羅力看看她，這傻閨女知不知道房頂子現在有多熱？太陽有多毒？心裡嘆口氣，「我跟你一塊上去吧。」

兩人在房頂看了一會，羅力的對講機又響了。無人機觀察到有蟲獸向這邊來了，數量大約二百，都是利牙。二中隊已經進入第一小隊防區加強防守力量。

「我得下去了，快打了。」羅力把望遠鏡遞給郝玉芝，他要下去跟隊員們在一起，好讓他們安心。

「我，我也下去。這太熱了，趴不住。」郝玉芝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她上來才明白羅力為什麼不上房頂觀察，太熱了，烤的慌。還好，現在臉黑了，天也夠熱，羅力也沒看出來她臉紅。不過羅力還是笑了，看來這位小姐姐也緊張啊。

其實羅力也有一點緊張，只不過他年齡大一些，經過的事情多一點，獨立生活時間比較長。習慣於面對事情，解決事情，那種忐忑的緊張感，早就沒了。現在已經知道不多了，也就更不緊張了。

剛到二樓，就聽見下面開始亂糟糟了。羅力下到院子里，看見二中隊長嚴傑帶著人正在樓下。

「安靜。」羅力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

「羅隊，齊團長讓我們二中隊進村加強防守，爭取不讓敵人進村。我把六個小隊都攤開了，每個方向兩個小隊。然後我讓人把你的班都換防到這個院子。」嚴傑還是像彙報工作一樣向羅力交代了上面的命令。

羅力很無奈，他知道這是炮灰們表達對自己的尊敬，可這不是給小八上眼藥嗎？這一個個不省心的，還不能說，說了恐怕會更加變本加厲。「讓大家找位置，不要擠在一起，一樓不夠就去二樓。不要亂開槍，每人最多開三槍，就當作射擊考核。該怎麼打就怎麼打，放進來正好可以演練戰術，不用怕，不要慌。」

「是。」嚴傑敬了一個禮，然後開始安排他的人，很明顯，這小子是打算跟羅力混了。羅力也讓自己手下這幾頭蒜趕緊上射擊孔，不許說話。

不說話了，可炮灰們心裡都琢磨，這羅隊真是會過日子啊，每人三槍，這也太能省了。還是羅隊把這當家，這種事都能想到。其實羅力不光是為了省子彈，一千多發子彈，打二百多敵人，滅不幹凈也差不多，要是放進來點，正好練手。另外，他是想讓這些炮灰從緊張到放鬆，再到認真，打仗要死人的，不認真可是要害人的。如果炮灰們都認真，都動腦子，那二百隻瘋狗應該是到不了牆下的，三發子彈，其實都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