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疲憊

當遠處山頂出現黑線的時候，羅力拉動了槍栓，緊接著，就是一片嘁哩喀嚓的拉栓聲響。

看見了，終於看見了，很遠，雖然不清楚，但是依然能感覺到那些非人畜生的兇殘冷酷。利牙，綽號「瘋狗」，牙尖爪利，擅長近戰，可以輕易撕碎人的身體，咬碎人的頭骨，奔跑迅速，善跳躍，非常靈活。蟲獸群不大，它們在山頂停下來，似乎在向四處打量這個陌生的星球。然後，一架小型無人機挑釁般的在它們前方山腰處嗡嗡的飛來飛去。終於，一隻利牙向山下跑去，它似乎在找合適的距離，打算撲殺這隻討厭的蚊子，這隻蚊子從它們落地就一直在挑釁。

當這隻瘋狗終於快找到合適距離的時候，它消失了。

「掉進去了，掉坑裡了。」

有炮灰興奮的喊起來。

那隻瘋狗可能在坑底掙扎，撲騰，但坑很深，由於前一陣下過幾場雨，坑底全是軟泥，坑壁也很滑。炮灰們甚至看不見它冒頭，這是不是有點弱啊，就這還算能跳的？

其餘的瘋狗開始追擊，可能是聽見了同伴的怒吼，也可能是想要抓住那隻蚊子，撕碎它。接下來，炮灰們再也無法安靜了。因為他們看見這些瘋狗，不僅會掉坑裡，還會被絆倒，然後滾下山坡，甚至有的因為山坡的泥太滑而摔倒、翻滾。還有的沖得太快，失去平衡，然後撞上了地刺，就這麼掛在上面，痛苦的嚎叫。

雖然被掛在地刺上的瘋狗不多，而且有幾隻還把自己從地刺上拔出來，繼續衝鋒。但炮灰們已經沒有緊張感了，因為他們確定手中的傢伙能給這些畜生造成傷害，那還怕個毛啊。外星畜生，你也只是畜生。外地的孫子們開始仔細瞄準，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然後，本地孫子們也安靜的開始瞄準。長丙村忽然安靜得嚇人，因為這安靜之中蘊藏著兇狠的殺氣。

衝下山坡的瘋狗又有數十隻掉進了兩米寬的深溝里，雖然其他的瘋狗還在繼續前進，但是已經是亂糟糟的樣子，毫無章法，真就是一群野狗在奔跑。就算是狼群，只要手中有槍，心裡就會安穩，何況只是一群狗。這樣的獸群已經無法讓人產生恐懼了，而人類很快就會讓它們品嘗恐懼的滋味，如果它們有恐懼的話。

「啪」

隨著槍聲，一條瘋狗前沖的勢頭一滯，撲倒在地，它的腦袋飛出去一塊。距離八百二十多米，是郝玉芝開的槍。為了確保命中，她特意讓這隻沖得最靠前的利牙多跑了二百米。這一槍打得很漂亮，利牙在奔跑時，身體一直在不斷起伏，而郝玉芝這一槍打得很正。她並沒有考慮這是整個南中縣戰鬥打響的第一槍，這是第一隻被擊殺的蟲獸。她只是覺得應該她來開第一槍，而且必須打中，如果沒能打死，隊友們也能知道結果，力哥肯定會發出命令，做出調整。

五百米左右，郝玉芝又放倒一隻利牙。她不敢再開槍了，力哥說了，最多三槍，她得留一槍，以防意外。

「二百米射擊準備。」羅力大喊一聲，所有射擊考核優秀的炮灰把手指壓在了扳機上，瞄準自己的目標，死死盯著二百米的標誌。只要目標一越過二百米，他們就可以開槍了。

「砰砰砰…」槍聲一片，蟲獸凌**錯的倒下幾十隻。如果都是本地炮灰，槍聲會是一聲巨響，然後沖在最前面的幾隻利牙會被打成篩子。可大部分射擊成績優秀的炮灰都是外地孫子，為了保證自己能搶到肉，同時也為了能達到更好的效果，他們沒有瞄準最前面的幾隻，而是瞄準了蟲獸最密集的部分。這樣，倒下的蟲獸會讓隊形更加散亂，他們的設想成功了，可是沖在最前面的那部分利牙竟然還有幾隻只在奔跑。

羅力第一槍竟然沒中，因為他的槍響時，目標已經倒下了。晦氣，這都能被搶，我瞄的可是最外邊的一隻啊。只能說，有相同想法的人太多了，而羅力手慢了。

被命中的利牙，有的倒下不動了；有的倒下后，跳起來繼續衝鋒，只不過已經不再矯健；有的爬起來，跑了幾步，再次倒下；更多的則是努力站起來，然後倒下，拼盡最後的力氣喘息。

一百米的距離對利牙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所以，當它們到達一百米標誌的時候，迎接它們的是一片彈雨。再然後就是連續的彈雨，沒有一隻利牙能衝到牆下。

羅力瞄了兩次，都沒能開槍，目標就倒下了。好吧，省點子彈吧，羅力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所有人向小隊長彙報戰績，沒打死，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打死的一律不算。如果最後匯總數字大於敵人數量，所有人成績作廢。」嚴傑大聲喊道，這是當初羅力和郝博雅定下的規矩，只有能夠確認是自己射殺的目標才算是自己的成績。如果作弊的人多，那就讓所有人陪綁。

「二中零。」

「三中一。」

第一個報的叫王俊卿，第二個報的叫伍愛國，兩個外地孫子。他們槍法其實都不錯，但這次明顯沒發揮水平。

有他們倆帶頭，後面的人陸續都開始報成績，總的來說，羅力這個班成績並不好，十五個人，最後只有八個成績。尤其是當隊員們看見羅力的一中零都比較驚訝，他們不太相信羅力的成績，因為羅力的槍法確實比較突出，尤其是打移動靶成績很好，很穩定。

「搶不到啊，都是餓死鬼，太能搶了。第一槍被人搶了，後面兩槍都沒來得及開，就被搶了，今天黃曆不好。」羅力滿不在乎的跟大家解釋，免得大家以為他是為了什麼高風格，必須實事求是，這種事說假話就是騙人。

「你開槍那麼快，怎麼一個都沒有？」助攻女王那柔柔細細的聲音響起，問出了大家的疑惑。

「肉少，我猶豫了，不是打不打，是想找保險的打，結果就慢了，第一次啊，發揮失常很正常。」羅力只好實話實說了，郝玉芝的槍法真的好，所以，別騙她。助攻女王這張嘴是開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一語成讖，騙了她，要是記仇了，給你一句，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哦。這樣啊。」這個解釋讓郝玉芝能接受，開槍就不能想得太多，想多了肯定打不好。「力哥，我發現這怪物怎麼沒有資料里的那麼厲害啊。是不是生病了？」

「嗯？…」郝玉芝的話很二，但是羅力忽然覺得很有必要弄清楚這次的利牙為什麼這麼弱，絕對不是自己這幫炮灰太厲害，而是利牙真的弱得離譜。

「我看它們跑起來好像有點飄，不像特別有力氣。」郝玉芝繼續說出自己觀察的結果，她就開了前面兩槍，後面一直在觀察全局。

「三班集合，檢查彈藥，全體上刺刀，打掃戰場。」羅力說著，講手裡的小本子和筆放好，掰開三棱摺疊刺刀，子彈上膛，然後率先走出了院子。身後的隊員雖然沒明白羅隊的意思，但也陸續跟上。

「所有蟲獸的頭部都要補一槍，不要用刺刀，不要離太近，小心它們的體液有毒，濺到身上就麻煩了。不用心疼子彈，以後每次戰鬥結束都要這麼打掃戰場。好了，全部散開，不要遺漏任何一具屍體。」說完，羅力帶頭向前走去，身後的隊員以他為中心，左右散開，間隔三米多。

這樣打掃戰場很麻煩，因為要注意地刺，還有已經看不太清楚的陷腳坑。

「啪、啪、啪、」槍聲不斷響起，很快，一小隊的人都加入進來了，隨後二中隊的人也出來了。打掃戰場的速度大大加快，一直到山腳下的溝邊才停下。水溝里有兩隻瀕死的利牙被隊員補槍后，有人找了消防隊的撓鉤，把屍體拽了上來。山坡上的坑，山下的溝都起了不小的作用，雖然掉進去的利牙基本上都爬出來了，但是對延緩推進速度，打亂陣型起到了效果。那兩隻倒霉的利牙是在山坡上被地刺扎得太狠了，掉溝里上不來了。

「誰帶砍刀了，把這倆瘋狗劈開。」羅力喊了一句。

「我，我，我，我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

羅力一看這個咋咋呼呼跳出來的人，頓時臉黑了，尤亞男，尤三妹。

「你怎麼在這？」

「我，我，我是村民啊，村兒里的。」尤亞男有點心虛，不過她還是仗著她二姐的威風沒退卻。她是前天過來的，這個誰見了都頭疼的混世魔女把打仗當成打架了。她琢磨二姐在小良村，打架機會不大，姐夫在北安鄉鎮里，機會也不多，駝包這邊，尤其是長丙村機會可能大一些。有二姐和二姐夫當後盾，山伢子不會把她怎麼樣，如果二姐，或者二姐夫那打起來，她再趕過去就是了。別的地方打起來，就得看情況了，東邊最不好辦，嚴樹那傢伙死性得很，難說話。所以，她就潛伏進來了，結果，敵人都沒能進村，她提著把刀，沒用上。看見羅力他們出來打掃戰場，她就想過來看看有什麼掛落可撿。

「把它腦袋砍開，不是砍下來。」羅力實在是不想跟尤家這姐倆多說話，就算不是心理陰影，反正見了就頭疼。

「哦，嘿——」吐氣發聲，刀如匹練，利牙的腦袋被從中劈開，周圍一陣吸氣的聲音。這不著調的尤亞男砍出這一刀，可真不含糊。羅力是沒什麼感覺，嘗過她姐的拳腳，見識過尤勇的武力，尤亞男這點東西，還真引不起他的驚訝，雖然這方面羅力就是個弱雞，可見識多啊。

羅力看了看切開的頭顱，皺著眉，又讓尤三妹把這隻利牙的前爪和後腿砍斷。果然，很瘦，而且不僅是瘦，感覺上，好像真是不夠健康。蟲獸都是這樣的嗎？不大可能吧？可是為什麼要把這樣的病號投入戰鬥？

「怎麼感覺像生病了一樣呢，不，應該是營養不良吧。」

羅力一回頭，發現不知何時郝博雅已經站到了身後，還有王景軒和齊恩澤。

「難道是旅行時間太長了，餓的？」王景軒臉上的表情也有點詫異。

「那也太傻了，窮家富路，咱們鄉下人都知道的道理，這些畜生不知道啊？它們可是從別的星星上跑過來的，乾糧都不帶夠了，要是路再遠點，那不得餓死了？」尤亞男對於她二姐和二姐夫之外的人都不怵頭，上歲數的另說。

「不管什麼原因，對咱們是好事。你們這次戰鬥打得很好，有章法，尤其是最後打掃戰場，這個想法很好，而且方式也很好，誰想出來的，要嘉獎。弄兩頭屍體，拉回去，找點醫學方面的人研究一下，其他的屍體，找個地方堆起來，燒了，防止發生污染。抓緊時間補充彈藥，要做總結，我要聽你們的總結報告。」齊恩澤的表情波瀾不驚，似乎這只是一次演習，「我已經派人去找那個蟲艙了，如果沒有危險，也要拉回來研究一下，不要低估敵人，它們的發展程度應該遠高於我們，不能輕敵。」

齊恩澤的話很中肯，戰爭中任何輕敵的想法都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甚至失敗。

這場戰鬥更像是一場鬧劇，敵人莫名其妙的弱，炮灰們也是打的亂七八糟。羅力這邊的總結很簡單，交給小隊長周正邦，就完事了，然後就是帶著手下那十幾個炮灰收拾街道，要把扔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不能浪費，這次沒用上，下次說不定就能用上。扔好扔，撿可就費事了。竹節，木段，拌腳凳還好辦，那些小石子，木頭珠子可就麻煩了。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才收拾完，等都歇下來了，大家才發現肚子都癟了，中午飯還沒吃呢。

吃完中午飯，大家除了觀察哨，都找地方睡覺了，從一開始的緊張忐忑，再到戰鬥的興奮，最後餓著肚子收拾破爛。精神上的劇烈波動比肉體上的消耗更加讓人疲憊。

羅力在院子的擦槍，他不想休息，戰爭已經開始，戰鬥就不會輕易結束。沒心沒肺的炮灰們累得都休息了，羅力腦子卻靜不下來，只好用擦槍來讓自己安靜下來。

宋衛平輕手輕腳的走進了院子，坐在羅力對面，放下槍，接下腰帶，脫了背心，又拿出水壺灌了一通。剛把水壺掖好，看了一眼羅力，然後又起身進屋，找來盛涼開水的大鋁壺，把自己的水壺灌滿，然後再次回到羅力的桌邊坐好。

「怎麼樣？」羅力知道他是來彙報總結的，所以，等他坐下，就直接問話。

「呵呵呵，二中隊傷了七個。」宋衛平本想組織一下語言，可是實在忍不住，先把這個「開心事」說了。

「傷了？怎麼傷的？」羅力也有點奇怪，沒有接觸，怎麼會受傷，而且是七個啊。

「第十小隊著急搶戰鬥位置，從主街上跑過來，摔了一個人仰馬翻，最後輕傷七個。嚴傑被記大過，十小隊隊長撤職，新隊長由隊員們自己選，選不出來就由大隊指定。二中隊所有戰果撤銷。」宋衛平挺高興，正面只有自己中隊的一個小隊，二中隊這次戰果不錯，現在不僅戰果沒了，還要背債。嚴傑記大過，也就是說，他原本的兩個必須完成的戰果，現在變成了十六個，那個被撤職的小隊長更慘，點名批評，記過，大過，留職察用，撤職，這些處分都是翻倍算的，第十小隊等於不僅沒戰果，還要背六十四個戰果的債。這次，王景軒和郝博雅抓住這個簍子下狠手，就是為了抽這幫本地孫子一鞭子。因為隊長人選都是本地孫子，可是這幫二愣子們，散漫成性，不吃虧不長記性。這也是第一炮灰大隊的連坐懲罰比比皆是的原因。

一中隊就只有一小隊參加了戰鬥，五十個人，收穫二十三個戰果，還不到一半，但是也算不錯了。還有一個比較讓羅力吃驚的消息，狙擊班20人，收穫23個戰果，但是被開除了七個人。兩個是虛報戰果，兩個是戰果太差，掛零了。三個子彈超標，這算是不聽指揮，不過羅力覺得這有點牽強，因為自己當初的命令是對自己這個班下的。然後，嚴傑聽見了，就給二中隊下了同樣命令，郝玉芝聽見后，自動執行這個命令，可狙擊班就算聽見了，也未必會認為這是針對他們的命令。郝玉芝這個處理，有點欠妥。

「欠妥？那倆貨就在第一小隊的地方，能不知道這是你的命令嗎？要是我，我也踢了他們。」宋衛平不以為然的說。

「人員補充呢？」羅力趕緊岔開話題。

「郝玉芝覺得咱們隊里本地人太笨，紀律差，挑不出來。要麼從其他大隊挑人，要麼就從外地孫子里找。她提了幾個外地孫子，確實都不錯。癩鱉和郝隊副也同意了，可是，那幾個人自己不同意，不想當狙擊手，就要跟大家一起混。所以，狙擊班現在就十三個人了，踢出來的人去了第十小隊，補上那七個輕傷的編製。」

本來一場期待已久的戰鬥，卻打得絲毫沒有緊張感，還搞得雞毛鴨血。可見這炮灰大隊的隊員們有多爛了，如果羅力還當大隊長，可以直接壓命令，現在，小八和鴨脖可壓不動這幫混蛋。不過小八和鴨脖對二中隊這次的處理，羅力還是贊成的，這幫傢伙，就要不停的緊螺絲，否則自己就鬆了，垮了。

「後面安排呢？」

「下午，三中隊會過來換防，咱們回后駝村。」

「那就準備吧，這仗不好打了。」

「為什麼？今天不是挺簡單的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告訴三中隊，提高警惕，千萬別放鬆，不可能都是這麼簡單的。」

「癩鱉和郝隊副也這麼囑咐的。」

「行了，忙你的去吧。」

羅力雖然聽了這些事，心裡有點堵得慌，但是現在感覺挺輕鬆，因為王景軒各方面的能力，表現得比自己強，尤其是他很穩，腦子也清楚。那就踏踏實實當自己的大頭兵吧，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