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對練
朝陽住穹靈,人間萬丈輝。
辰時又稱食時,清河觀里諸多道人在用過早飯之後,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
徐濟匆匆往後院邊緣行去,沿路有不少熟識的火工弟子與他招呼問好。
「徐大哥往哪裡去啊?」
「正好今日早上沒什麼活,便隨處轉轉。」
諸如此類的對話,往複多次,徐濟才繞過諸多建築,行至宮觀邊上。
入目是一片茂盛竹林,在晨光映照下,蒼翠欲滴。步入其間,只有風吹林葉的聲音,迴響在耳邊。
真是好地方……徐濟心中暗自感嘆,腳下不慢,徑直往竹林深處走去。
竹林深處有一片空地,似乎是特意被道人清理出來,充作練功之所。
「砰!砰!」
場中有兩名身著深藍色道袍的道人正在對練拳腳。那拳掌相撞,帶動風聲呼喝;趕身騰挪,更顯功夫不凡。
這二人,一個年輕些,不過十七八歲;還有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成熟,卻是壯年模樣。
「轟!」
少年這一招平直攻來,全無什麼變化套路,但孫任卻不敢怠慢。
他腳下一動,側身連退,剛搭好的手勢,直接棄了,只為避這一拳。
梁璟得勢不饒人,趕上身來,力從地起,腰馬合一,又是一拳挺出,這拳風大開大合,頗有幾分猛進猛打的意味。
太祖長拳,三軍撞陣!
這招面上只一式直拳直來直去,但是出招之時,腳下抓住勁來,從足、腿、腰、手貫通,一拳之下,如三軍配合,衝撞敵陣,最是威猛剛硬。
孫任是有苦說不出來,他連避幾招,眼下已是退無可退,只得沉住氣來,擰身運勁,側上抬臂,硬接這一拳。
臂上搭著的拳頭,傳來一股沛然大力!
孫任身子憑空矮了三分,臂上一時宛如沒有知覺似的,剛剛聚集的氣血,硬生生被這一拳打散!
這粱居士的力氣怎麼跟頭牛似的!
孫任心中叫苦,低下身子,腳上一動,自側邊滑過去。
還未他還未落定,梁璟的攙手已經搭在他臂上,孫任急墮膀子,滑溜溜閃過。
這一下脫手,梁璟沒能抓住機會,孫任卻瞄中一個縫隙。
就是這時候!
抓住梁璟此時側身的空門,他頭朝下,弓身沖腰,一拳搗出,直戳梁璟的腹部。
韓將軍拳,弓月發矢。
這拳法與「太祖長拳」同屬《武經總要》上七功之一;這一招講的是以身為大弓,以手臂為箭矢,勁力貫身打出,拳就是箭頭!
這拳勢極快,轉眼已經快挺到梁璟身上,等他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施展別的。
電光火石之間,梁璟好似再次回到那觀想「莽牛形」的時候。
靜觀己身!
一切身內變化,氣血之運轉,勁力之虛實,四肢之協調,皆在心中。
拳將近身,梁璟卻忽地腹下一縮,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可定勝負手的一拳。
而孫任還滿臉錯愕,這一拳既空,當下也收不住攻勢,竟將整個背部都留給了梁璟。
「砰!」
隨著孫任卧倒,這一場切磋,也就到此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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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徐濟看著兩人,還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滿面難以置信。
梁璟一邊將孫任攙扶起來,一邊口中連連致歉。
孫任扶著老腰,苦笑道:「我今日方知何為天賦異稟?!居士武功高強,實在是叫我等大開眼見!」
服了!
真服了,孫任也不是沒見過觀里那些道長的弟子,但是哪個能和梁璟比?
他近日裡也曾和梁璟交流過命功修行,今日被叫來對練,本來還存了讓幾分的心思,好讓這位梁居士面上不那麼難看。
卻沒曾想到,不過十幾日時間,梁璟的一身功夫就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氣血雄壯,身體敏捷,諸般拳腳雖然不太熟練,卻也不算差,最可怕的就是他那一身力氣。
想到這個,孫任就感覺渾身作疼,二人剛搭上手時,他就被梁璟拳腳上的怪力給打懵了神。
在他印象里,這拳力唯有煉皮有成的人才能打出來,要不是看梁璟招式之間皮肉還不凝結,確認他還未踏入煉皮的境界,他差點就要直接認輸了。
不過他也是從梁璟那,感受到了幾近觀中正式弟子的壓力。
二人對練,他連梁璟的拳腳都不敢硬接,只能靠著經驗遊走退避,偶爾挨幾下,連架子都差點被打散。
「居士這神力,真是非同凡響!我看吶,唯有功夫練到皮肉上,才能與居士作個對手。」孫任半是真心,半是奉承的說道。
梁璟只搖頭苦笑,自言不敢當。又見到一旁走上前來的徐濟,與他見禮問候,便讓二人稍歇,自己轉進屋裡,取些茶水。
看著梁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里,孫任再也綳不一身的酸疼,「快快!快給我揉揉。」
徐濟連忙過來扶著,伸出手來幫他按捏。
「左邊左邊!」
「過了,再往右點!」
聽著他止不住的哼唧,徐濟忍不住問:「大哥,梁居士的功夫真有那麼高?這煉皮境界……」
他話不說完,顯然還是有些不信。
確實是聳人聽聞,要知道梁璟十幾天前還是一個不通武功的書生,要靠著他二人才能從那些地痞流氓里保住周全。
這才幾日的功夫,就真到了這般境界?
徐濟倒不是說不信任自家大哥,方才二人的對練他也看在眼裡。
梁璟如今的功夫絕對不低,但要說是能與煉皮好手放對……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彼此什麼心思都是一目了然,孫任瞪了他一眼,「你當我只是在奉承人么?」
徐濟訕笑道:「大哥那幾手功夫到做不得假,倒地也倒的利落,只是說這梁居士能與煉皮好手放對,是不是有幾分誇張了。」
在他的揉捏下,孫任哼唧兩聲,方說道:「你是沒接過居士的重手,嘖嘖嘖,那力道!」
「一般剛煉皮的都趕不上!」
「我估摸著只有煉皮圓滿的,才能和梁居士比一比。」
在外煉階段,無論是武人還是道門,都以養鍊氣血為先,雖然練法不同,但是終歸大同小異。
練到氣血雄壯之輩,無論力量還是速度,相較於常人都有一個明顯的提升。
而繼續往下,將功夫練到皮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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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不僅體能會更進一步,而且其皮肉凝結,舉手投足都可以調動全身的勁力,要遠強於常人。
孫任在觀中也見過不少高人,也曾做過那些內門弟子的陪練,以他來看,唯有那些開始錘鍊的筋骨的道人,才能在力氣上壓過梁璟。
徐濟依舊面上存疑,心下也不知道有幾分相信,只不再多問。
孫任暗自搖頭,不再多說,只等他挨了打就記得了。
不多時,梁璟端著一個茶托出來,還與二人笑道:「真是沒想到,這屋裡竟然還有一瓶跌打藥酒,倒是要賠與孫兄的。」
孫任連忙謝過,一旁的徐濟也趕緊接了過來。
那竹林邊上有一方石桌,雕刻的頗為粗糙,梁璟便從屋中翻出幾個椅子,三人飲些茶水,圍坐閑聊。
三言兩語,自是不離方才二人的對練。
梁璟出聲問:「孫兄一身功夫不俗,尤其是那些拳腳招式,似乎有幾分武館風采。」
所謂武館風采,即是招式狠辣,套路繁雜,更偏重於斗敵傷人;卻與道門命功的中正平和大不相同。
孫徐二人紛紛苦笑,最後還是孫任出言回道:「好叫居士知曉。」
「我二人在拜入道門之前,曾是縣中明山武館的弟子,只是後來館師亡故,館里無人支撐,師兄們各自散去,我等一無所成,只好湊了些銀子,投了觀中。」
「因此這身上,卻難免沾了些武人習氣。」說到這裡,孫任便拱手施禮,臉上滿是歉意。
徐濟雖不說話,但面上唏噓,似也在追憶過往。
梁璟也是恍然大悟,他面露慚色,連忙回禮,「卻不知二位兄台有此過往,恕梁某冒昧。」
觀中諸修,稍有些地位的,都鄙薄武人,以其等不通道理、不修德行,視之為庸俗莽夫。
孫徐二人以武館弟子的身份投身道門,也不知道受過多少白眼與冷遇。
如今見到梁璟以居士之身向他等致歉,他二人也是受寵若驚,連連擺手謝過。
一番客套,二人當下與梁璟愈發親近,也暢所欲言起來。
「唉!」
徐濟輕嘆一聲,「入得道門已近七載,也不知道何年方能煉皮有成,錄入門牆,做個正式弟子。」
孫任本想勸他注意些身份,但聽了這話,勾起了心緒,也只得喟然一嘆。
梁璟已在觀中待了許久,自然知道這觀中的各等人物,各種訴求。
清河觀里的正式弟子,大部分都是直接就被觀中道長們收作徒弟的,只有極少部分是從火工道人中脫穎而出的。
火工道人的常規路子,便是勤修苦練,若是能將功夫練到皮肉上,便自動成為觀里的在錄弟子。
火工弟子轉在錄弟子,若是沒有道長前來收徒,便說明在道士一路上幾乎不會有什麼成就。
但他們畢竟也是觀里培養出來的弟子,而且功夫不低,卻正好可以去管理清河觀的諸多產業。
所以像孫任徐濟這種,最大的希冀就是成為在錄弟子,然後被分配到宮外,去打理店鋪或是管理田莊。
等到他們娶妻生子之後,他們的後代便是正經的道門子弟,無論是做侍奉道童,還是被為觀中正式弟子,都比常人方便得多,這道士之路,也要好走的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