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父輩之仇(一)
孫銀腦子愚笨,這麼半晌也反應過來一件事,哥哥孫金是倒霉他媽踹了倒霉,倒霉到一窩去了,偷吃櫻桃本來吃的不多,不致死,可好巧吸了那香,一頓操作猛如虎,加速了體內的毒,死了。
他搓了搓手,好奇這小夫人在他哥哥這案子中怎麼判,便留了下來。
此刻,小夫人跪在地上垂著頭,湖藍色的衣裙襯得她楚楚可憐。
嚴瀾清卻似乎並不著急審她,慢慢轉過身子。
桌子上已被收拾乾淨,放了一盞新泡的茉莉花茶。
柔和的琵琶聲中,令璟負手從樓梯後走了出來,先他幾步的,是雙眼有些紅腫的雲娘。
看著一個美人坐著花鞦韆從天而降,魚丫丫顰了顰眉頭,「老伯,這是……審完了?」
老伯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這個……再看看。」
台上美人粉紗翩翩,鼓上做舞如履平地,轉的人眼花繚亂,魚丫丫剛才只顧著吃瓜,連桌上的飯什麼時候撤下去的也沒看見,兔子是別想了,她鼓了鼓小臉,現在是沒心思看跳舞,要跳起來,台上那個姐姐不一定比得過她呢,要不是……等等……跳舞!
魚丫丫猝然轉身,不妨老頭正在他身後抻著個脖子瞧跳舞,咚一下被撞到心窩上,一屁股就栽到了地上,好在琵琶聲急,淹沒了他們這點小動靜。
魚丫丫抓急忙慌去扶人,「老伯,你沒事吧。」
「毛丫頭,你幹啥!」老頭捂著心口,鬍子都疼得抽抽。
魚丫丫一邊攙人一邊往後院拽,「不能看舞,會死的。」
她想起老頭說的話了,七步,趁現在還沒看完趕緊跑。
老頭揪住她后脖頸,「沒事,誰點的死誰,不是咱點的。」
魚丫丫小腦瓜轉的飛快,「那……朝廷命官要死了,第一時間肯定是圍教坊司封人,咱們肯定跑不了了。」
這憨丫頭有時候還挺聰明,說的有幾分道理。
老頭心底糾結剛冒了個頭,不用他糾結了,曲子一停,舞跳完了。
魚丫丫圓圓水眸眨了眨,與老頭一個對視,不約而同看向屏風外,嚴瀾清有沒有死。
只見嚴瀾清板板正正坐在那兒,甚是不吝嗇掌聲的鼓了鼓掌。
看著,好像沒啥事,魚丫丫抿了抿嘴唇,會不會是他還沒站起來,於是她一雙眼緊張的盯向嚴瀾清的大長腿。
下一刻,嚴瀾清負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雲娘面前,算來,不止七步了。魚丫丫看他還氣定神閑的。
「如何啊?雲娘?」
雲娘被問的一怔,下一刻觸到嚴瀾清黑沉的目光想起自己一開始的話,勉強擠出絲笑容,「雲娘放心了。」
嚴瀾清微微一笑,眸光輕轉,看向地上的人,「怕是有人失望了吧,小夫人,或者,我該叫你白公子?」
他聲音輕和,說出的話卻結結實實將眾人嚇了一跳。
什麼玩意?這是個男的?!
魚丫丫不住瞪大了眼,怎麼看都像個女人,個子高的女人,哪裡像個男人?
她不信,嚴瀾清那些侍衛卻是對嚴瀾清極度信任,嚴提刑可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主,剎時,侍衛們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令璟算是這些人里,除嚴瀾清外知道最多的,不過地上這玩意是男人的事,他既沒推出來嚴瀾清也沒同他說,他這會兒下巴差點沒鑿地上。
一雙雙複雜的目光盯過來,原本垂頭的白堂飛不緊不慢抬起了頭,直勾勾看向嚴瀾清,扯唇就是一笑,「大人好厲害。」
隨著他說話,那突兀的喉結不知怎麼滾出來的,明明他裝作小夫人時脖子是光滑平整的。
魚丫丫眼珠差點沒跌下來,這雄渾的聲音……
「大叔,真是個男的!」
老頭受到的衝擊不比她小,真是老了活久見,啥人都有。
白堂飛身子一歪,沒了剛才怯弱恭敬的模樣,抬手輕捶自己的腿,滿身懶散,眼底顯而易見的輕蔑,「該切的都切了,高程和我過了兩年也沒發現我是男兒身,嚴大人何時察覺出來的?」
這是不打算裝了。
嚴瀾清輕笑一聲,「第二面。」
第一面他也沒察覺出來,畢竟不是火眼金睛,這白堂飛女兒家的形態學的十足,加上細皮嫩肉,任誰也想不到那處,若不是孫金的驗屍單……
白堂飛還在回憶第二面的情形,那時並無什麼特別的,孫金死在他床上,正好被來的楊蝶憐撞個正著報了官,他以此為契機攔了嚴瀾清的轎子喊冤,第二面便是嚴瀾清證明他的清白,孫金是中毒而亡,那時他故作恩謝,除了走時,嚴瀾清不慎沒站穩,往前跌時抓了一下他胳膊,可抓一下胳膊怎麼看出來的?
嚴瀾清也沒賣關子,朝林晏歸遞了個眼神。
「大人。」
魚丫丫看見那個黃衣公子又上前了,他朝嚴瀾清恭敬的頷首,然後不急不慢開嗓道,「在下林晏歸,提刑司的仵作。」
這句話是對白堂飛說的。
「林晏歸,說說孫金屍體上的不尋常之處。」
這話一落,那旁看戲的孫銀就是一愣,哥哥孫金的死不是鬧清楚了嗎,咋又繞回去了。
「是。」林晏歸的表情溫溫的,像三月的春風,不急不躁,連聲音都是如此,「死者孫金,死於六月初吉,當日衙門初驗,六月初五此案移交提刑司由卑職初驗,銀針泛黑,中毒而亡,下身堅挺,胸前三處抓痕,大腿、背部、腹前多處瘀傷,與衙門初驗無異,初九卑職復驗,卻有了新發現。」
眾人齊齊豎起了耳朵。
林晏歸繼續道,「其出現潰爛紅色斑疹,滲出少量黃色黏液,卑職仔細檢查,在其外腎處夾出了一半寸長針孔粗細的活蟲。」
此話一出,令璟幾人不約而同抖了抖夾緊了腿,只覺一陣涼颼颼的。
林晏歸好心的頓了頓,等幾人面色浮動一波后,才將最後一句補充完,「此蟲是腸蟲,多寄居腸有微恙之人的泄物之中。」又頓了頓,「孫金腸胃無病疽。」
說罷,他再次頷首低眉,退回了一旁。
那邊一陣安靜,令璟是反應過來了,內心一陣翻滾著,白堂飛和其他人是沒反應過來,還在慢慢琢磨林晏歸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