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家少年
「回來啦,過來剝豆子!」小稚的母親是個有些富態的中年婦女,她朝小稚招招手,繼續用有些粗壯的手指剝豆子。
「媽!他為什麼在我們家!?」小稚沒有去,他對出現在自家院子里,還不害臊地坐在自己媽媽身邊剝豆子的少年很是不滿。
「不要用手指著人家,多不禮貌!」小稚的母親忙著剝豆子,頭也沒抬地撇他一眼又無奈地道:「你爸帶來的,誰知道?你認識他?」
「我才不認識他!」小稚猛地砸下手,收回伸出的手指握成拳頭。媽媽對少年的維護讓小稚心中的不滿變成厭惡:媽媽竟然因為他說自己不禮貌!
還沒等媽媽再問不認識為什麼好像見過的樣子,小稚就自己解釋說:「我們在北門的林子外面見過他!他不理人,還故意嚇唬落星!他還不洗澡!還把凶獸帶來了!我們遇到他之後凶獸就來了,就是他把凶獸帶來的!」小稚給母親羅列了少年的罪名,還誤打誤撞地說出了一個事實。
「別瞎說!」小稚的母親嘴上呵止小稚,眼睛不由自主地從少年臉上飄過。
「我沒有瞎說,凶獸就是他帶來的。」小稚堅持自己的說法,然後氣呼呼地走開。
「過來幫媽媽剝豆子!」小稚的母親想喊住小稚。
「不幫!」小稚也不知道朝誰撒氣。
「你這孩子!」小稚的母親嘴裡罵了一句,然後朝著少年露出一個笑臉,看到少年面無表情的樣子只得作罷。
小稚的母親去做飯的時候,給少年倒了杯茶,安排他在堂屋坐著,她又去喊了一次小稚,讓他出來陪客,但是小稚賴著不願意出來,小稚的媽媽歉意地朝少年笑笑,又被少年冷著臉擋了回去。
她大可不必如此,惶恐的少年不是刻意冷漠,他第一次見識到同類的居所和生活,對什麼都不懂,對什麼都好奇,他的吸引力大都被水一般的眼睛所映照出的事物佔滿了,因此有些獃滯。除了小稚回來指著他那一會,其他時間少年都沉浸在新奇當中。
少年仔細撫摸著椅子的扶手,桌子的角和平滑的桌面。他探頭去聞,除了熟悉的木頭的味道,他還聞到了許多複雜的新鮮的味道。
他心中的感受遠比鼻子中嗅到的味道更複雜,他仔細打量著堂屋裡的一切,不自覺地想起這兩天遇到的人,默默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直到吃午飯,小稚的媽媽才把小稚從房間里喊出來,因為她說:「你還不出來吃飯,下午就不讓你出門!」
小稚這才氣呼呼地跟著出來,走出房間看到可恨的少年已經坐在桌前,走上前指著少年坐著的地方說:「讓開!這是我的位置!」
小稚的媽媽正在發筷子,順手用手裡的筷子敲了小稚的頭:「平時也沒見這是你的位子,坐下吃飯!」把敲了小稚頭的筷子遞給小稚。
小稚被打了一下,委屈極了,趾高氣昂的嘴角立馬塌下來,接過筷子坐到了少年對面。
少年也接過了筷子,但是完全不知道怎麼用,看著面前的兩人用筷子吃飯,他只能有樣學樣,但無論如何努力都使不利索,交叉的兩根筷子在手裡忽上忽下表演著戲法,不願配合他吃飯。
小稚看到少年不會吃飯,心情才變好一些,大搖大擺地從少年面前夾菜,炫耀似的每夾起一種菜就高高抬起然後從眼睛上面往嘴裡送。
小稚的媽媽瞥他一眼,然後起身拍了拍少年的手,慢慢從他手裡拿過筷子,抬抬手示意他按著自己的想法吃。
少年這才從筷子中解放,伸出手抓起一把眼前地菜,燙地他一把送進口水四溢的嘴巴里,呼呼;兩聲,也不見嚼就咽下,嘴裡地米飯還沒咽完,手裡就又抓起一把,一邊塞一邊漏,姿勢雖然不雅,但吃得很香的樣子。
吃第一口熟菜的時候,少年皺了下眉頭,嘴巴里的東西不太合他的口感,和以前吃得東西很不一樣,味道新奇又複雜,但是並不難吃,甚至嘴巴一直在分泌口水,似乎身體在告訴他嘴巴里的東西很好吃。
林母雖然覺得少年行為怪異,但看到少年吃得這麼香,心中的不滿一掃而盡,甚至開始喜歡這個孩子。見少年只顧著吃菜,林母笑盈盈地拿了一個饅頭遞給少年。
少年正要接過,剛才還得意的小稚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少年愣了一下,林母又伸手朝少年舉了舉饅頭,示意他可以拿著。
他接過饅頭,嘴巴里還在嚼著米飯,水一般的眼眸看看饅頭,又看看不太開心的小稚,長長的伸出手,直把饅頭遞到小稚面前。
小稚一把打掉饅頭厭惡道:「不要!」
林母呵斥小稚:「林獲稚!」
小稚先前的委屈還沒褪盡,又被媽媽呵斥著喊出全名,委屈多得湧上了眼眶:「他那麼臟!我才不要吃!」
「那你也不能這樣!沒禮貌!」沒禮貌這三個字從小稚的媽媽嘴裡說出,對小稚而言是天大的罪行,更是天大的委屈,委屈多到從眼睛里流出來。
他把手中的碗筷啪地摔在桌子上,蹬開椅子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少年撿起掉在地上的饅頭,看到離開地小稚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林母收起臉上的嚴肅,換成笑容對他說:「沒關係,你過來坐著吃。」
少年知道林母對他沒有惡意,但他不知道同齡的小稚為什麼對自己如此不滿。初次經歷人類社會的他不僅不理解話語的意思,更不理解他們的情緒,為什麼會這樣?
他清澈的雙眼裡浮現憂鬱,他有些想念山林了。
林母起身把他攙到座位上,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沒有什麼事,然後走進了小稚的房間。
少年還沒有那麼複雜,坐下后看了看手裡的饅頭和盆里的菜,又張開嘴吃了起來。雖然嘴巴仍在分泌很多口水,飯還是剛才的味道,但不知道為什麼,少年就是覺得口中的食物變得和剛才有些不一樣了,他也開始變得複雜了。
房間里小稚委屈地坐在窗戶邊哭,他茫然地看著窗外的院子,眼睛里似乎有流不盡的淚水。小稚不知道委屈從何而來,不知道這委屈有多大,不知道這委屈要到何時能消盡,不知道母親為什麼維護一個討厭的陌生人,更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呵斥自己,他抽泣著,極力壓抑自己的聲音。
小稚的母親走進來,看到小稚哭得如此悲傷,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又立馬收起笑容,走過去拍拍小稚的背安慰道:「別哭了。」
小稚向前縮了一下肩膀,不理會他媽媽。
林母伸手擦擦小稚臉上的眼淚,調侃一句:「怎麼哭成這個樣子啊,小郁他們看到了要笑話你。」
「才不會笑話我!」小稚反駁她,他含著舌頭說話,強勢的辯解聽起來卻像在撒嬌,眼淚不再流,鼻子卻還在一抽一抽的。
「不會笑話你。」林母順著他的話說。
「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他偶爾還在抽咽。
「媽媽也不認識那個人,人家來我們家就是客,怎麼能對客人沒禮貌呢?人家又沒有招惹我們對吧!再說他是你爸爸帶來的!」
聽到媽媽的解釋,又想到爸爸,小稚犟嘴說:「他都不理人!」
「他可能是個啞巴呀,不會說話多可憐?」
「他還不洗澡,臭死了!」
「人家可能只是這兩天沒回家,你不回家能洗澡嗎?」
「我可以去河裡洗!」
「那你可能不臟不臭了,但你要挨揍!」林母作勢舉起手掌。
小稚露出笑容,然後馬上收起來說:「他還把凶獸引來了!」
「這可不能亂說。」林母呵止。
「我才沒有亂說!」小稚眼睛往上一瞧,堅持己見。
林母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伸出手說:「那你要不要吃飯了?」
「吃!」說著牽住林母伸來的手。
「不能對客人沒禮貌咯。」林母又告誡一聲。
「知道了。」小稚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兩人牽著手出來時,少年正雙眼出神地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聽到兩人的聲響,才收回目光望向兩人,然後看到兩人牽著的手,痴痴望著。
林母又對少年笑了笑,少年這次沒有冷著臉,反而抿著嘴巴好像在笑,但是因為沒有刻意露出過笑容,因此一張臉看起來就是抿著嘴巴張大眼睛。
直到兩人入座,少年還擺著這張奇怪的笑臉,他不知道應該在何時讓笑消失。直到小稚拿起碗筷,夾菜前翻著白眼瞥了少年一眼,少年才蠕動了兩下嘴角,散去笑容。
少年只吃了自己眼前的菜,一點也沒有動過桌子上的其他菜,這點讓小稚很滿意,因為少年用手抓過的菜,他會因為嫌棄而不吃。少年沒有吃過,那他就可以和沒有少年一樣隨意地吃飯。
「我去玩了!」飯罷小稚撂下筷子抹抹嘴就準備跑,小稚的媽媽攔下他說:「等一下!」
「幹嘛,你說我出來吃飯就讓我出門的!」
「你要不要帶著他去和小郁一起玩?」林母示意小稚帶著少年。
「不要!」小稚一口回絕。
「你們年紀差不多大,說不定能玩到一起。」
「不要!」小稚拒絕:「我走了。」
「注意安全。」林母見勸不住小稚,只能囑咐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