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慌亂

梅葉被掃地出門后，這些天一直和沈周住一起。秋露街的房子是三室一廳，屋子裡也沒有太多傢具和裝飾，住著兩個人顯得空蕩蕩的。

把杯中啤酒一飲而盡，梅葉長舒一口氣，沒有蠢妹妹和父母無間斷的精神干擾，簡直不要太開心。

坐在旁邊的沈周並不這麼想，他不僅給梅葉發工資，還包吃包住，就連宵夜也一天不落，養著這麼一個在書店毫不作為，還欺負隔壁小朋友的鹹魚，實在有些頭疼。

沈周把手裡的辣鴨頭啃乾淨，冰啤酒一口悶，渾身細胞暢快地呻吟。

「你今天怎麼沒帶著那個暴力妞夜不歸宿，學壞了你！」

不做壞事就是學壞了？搞得沈周像是個壞事做盡的魔教中人，偶爾做一件好事就不符合人設了……

「你要是喝多了，就趕緊滾回去睡覺。」對於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貨，沈周採用不理睬戰術，他自言自語說夠了，也就安靜了。

「我沒喝醉，而且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個暴力妞喜歡我……不對……喜歡你！」

還說自己沒喝醉，都說胡話了。

你不過才見她一面，話都沒說上幾句，而且今天在店裡自己也沒和她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他能看出來喜歡？打死梅葉我都不信。

「我可是情聖，看人，尤其是看女人，簡直不要太准……從她進店第一眼看到你的神態，我就可以斷定她對你絕對有非分之想！」梅葉也不管有沒有人理他，只管自顧自說著。

沈周沉默不語，怔怔坐了一會兒，才攙著他進卧室躺下。

「你明天還要面試，趕緊睡吧。」

幫他關上房門，沈周把餐桌收拾乾淨。

陽台上是前不久買的盆栽，最大的一盆蘆薈上掛著幾塊不同顏色的抹布，旁邊是一盆從爸媽家裡移植來的兩片仙人掌，沈周分別澆了水，起身站在窗檯邊靜靜看著遠處的星辰。

有些問題，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答案。

比如梅葉的醉話。

他不知道梅葉是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就看出竹西對他的喜歡，儘管可以趁著他喝醉，把話題轉到別處，可事實卻沒辦法隱藏。

是的，竹西喜歡他。

沈周高一就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來竹西說要在秋露中學任教的事，這看起來並不算大事，可沈周腦海里卻劃過一道閃電，一個想法油然而生，沈周呼吸有些急促，在也沒辦法淡定下去。

他找到淮左的號碼播了過去，對方很快接通。

沈周沒有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記得之前你說過竹西要去國外進修美術，有沒有這事兒？」

淮左回答道：「是有這事兒，過年那會兒我爸就和她商量這事兒來著，她也同意了。」

「不過今天晚上不知道怎麼了，她和老爸吵了一架，我也沒聽清楚，好像是做老師什麼的……不懂不懂，還是遊戲好玩。」

沈周沒再打擾他，他的話也也證明了腦海中那個不成熟的想法。

本來打算要出國留學的竹西，因為某種原因毅然選擇留下來，在秋露中學任教。

這個原因自然不是班主任老戴在班群里招聘老師的信息，更不是她真的想當老師。

他想起今天竹西說要任教時的神情，那不是思量很久之後的水到渠成，而是不顧一切。

她是為了自己選擇放棄深造的機會，沈周即使猜到了竹西的想法，卻也不敢往這上邊想。

高一到現在，七年。

竹西對他的感情隱忍了這麼久，終於在一次尋常的見面后開始浮出水面。

沈周突然有些慌亂，他想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一種說法可以讓自己相信竹西的決定另有原因，可一想到某天竹西會把這麼多年隱藏的情感傾瀉而出，沈周發覺自己有些慌亂，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思緒難解，沈周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像現在一樣手足無措了。

要再一次逃避她的感情嗎？

沈周想不出答案，也可能是不願意麵對內心，這一刻他的心兵荒馬亂。

電話突然響起，老媽打來的。

「明天有空回家一趟。有個大生意要和你談。」

沈周不知道她的意思，不過還是答應下來。

「我……我也有個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們聊一聊。」

……

白露庭是春城數一數二的富豪聚居地，這裡的住戶非富即貴，當然也可能有一些特殊職業者。

獨棟別墅里，竹西面無表情地呆坐在床上，床邊坐著的美婦也是一臉愁容。

「西西，去和你爸爸認個錯吧……」

「我又沒錯，為什麼要和他道歉！」

看著倔強的女兒，蘇媽幽幽一嘆，說道：「媽不是要你為那個決定認錯，而是你剛剛的話說得太重了，他是你的父親，再怎麼吵架也不能說什麼死了活了的氣話……」

竹西深吸一口氣，赤著腳走到父母卧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裡傳來一聲沉重，帶著怒氣的聲音。

「進來。」

「爸，我跟你道歉，我不該把話說那麼重的。」

男人臉上怒容散去，顯然也是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你想通了？」

「我只是為我的話而認錯，到秋露中學任教的決定不可能改變。」

「我說了不可能讓你去，想都不要想！」

一句話，父女倆又是橫眉冷對。

蘇媽連忙站出來圓場，她拉著女兒的手坐下，語氣溫柔：「能不能和爸爸媽媽說說，為什麼一定要去做老師呢？」

竹西看向黑著臉的老爸，對方瞪了她一眼，說道：「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

竹西深呼吸之後，把所有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爸爸媽媽。

………

良久，蘇爸蘇媽才平復了心情。

蘇爸沒有逼問，而是一種夾雜著恨意的憐惜語氣，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竹西從未像現在這樣認真，她重重點頭：「真的決定了，這次我不想再有遺憾。」

「不會後悔？早知道這次出國機會非常難得，錯過了就再難有機會。」

「在哪個國家都可以學習，可人只有一個。」

蘇爸沉默不語，過了很久，他終於說道：「我知道現在讓你回頭已經不可能了，我和你媽對你的決定保持觀望態度，如果哪天你發現所遇非人，那時就要放下這裡的一切，去追尋自己的夢想，知道嗎？」

竹西知道，老爸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她忍著不讓眼淚落下，說道：「我相信我的眼光！」

蘇爸點點頭，揮了揮手示意她該回去了，蘇媽擦了擦眼角淚珠，說道：「放心去做吧，爸爸媽媽永遠在你背後。」

竹西回到自己房間，床頭柜子上擺放著一張照片，那是和沈周的合照。

角度很好，竹西側躺著正好迎上沈周的目光，斑駁樹影下，他的笑意勝過六月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