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萬物變動

他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頭，這地方總是這樣。在校園裡租房，出了學校就是商業街，賣眼鏡的、賣書的、賣文具的、賣奶茶的、以及各種小餐館，有特色的也好，無特色的也罷，三年過去了，也都逛得差不多了。周圍沒什麼新店，他又不想離開太遠，隨意吃點晚餐，然後到火車站。

在這裡，他遇到了一個認識的人。這一次是他先開口，「你也在這裡啊，是要去旅行嗎？」

「欸，你也在啊，我要去……」

「我們順路哎。」他把手往口袋裡一伸，竟然拿出來了一張相同目的地的車票。

她見著了他的車票，想到那竟不是客套話。再看一看車廂和鋪位，竟然剛好是在對面。她朝他笑笑，「真是好巧。」

「是啊！真是了不起的緣分。又可以一起走了。好像還是很遠的地方啊！」

「不遠不遠，很快的，你的食物呢？」

「剛才看見你就想過來打個招呼，把食物放在座位上了。我現在去取來吧！」

他回到原來的座位上，那裡憑空多出了一個書包。他生怕錯拿了別人的，當他看到了書包拉鏈旁邊，永恆之舊日留下的標籤后，便不再猶豫，背上書包，前行，一起走。

他已經完全確定了，永恆之舊日對這個世界做了太多的更改，這些追加的可能性太過完美。眼前的人確實是熟悉的人，畢業聚餐的前幾天，她有乘火車外出的經歷，但肯定不會太遠。她更有可能是永恆之舊日的化身，芸芸眾生、世間萬物，甚至是這個世界，都包含著永恆之舊日的化身，與意志。

二人的鋪位都是中鋪，一開始還坐在旁邊的座位上談天說地，暢想未來，但後來也都各自睡去了。眼前的人是虛像，即便可以觸摸，也不再是真實的人，更何況還沒有摸到。

看那人側躺睡顏，心生眷戀。兩人在蘇醒時交換食物，分明只是這幾天稍有更多相處，卻好像熟識多年。次日下午才抵達目的地，算是較遠的城市了。他們在火車站告別，約定聚餐時再見。

搭車，奔赴機場，去往大洋彼岸。這還是他第一次乘坐飛機，好新鮮的經歷。人生第一次跨國旅行。永恆之舊日的實體會在哪呢？

海邊。

嗯？那個人是？

他沒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遠遠地看著。在荒蕪中與她相遇，那是兩人第一次單獨相遇，如果不是有那場夢，那個心愿真是此生此世都無法完成，也正是因為有那場夢，所以頓悟了從未有過失去。

她旁邊的是她的家人？這絕對是永恆之舊日虛構出來的經歷。她確實去了很多地方，但她的朋友圈裡提到的可不是這裡。

以往戲稱她「寬」，現在看來其實也不「寬」。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壯實的成分，都被悉數轉化為可愛。直劉海，短髮甚至不及肩，不做太多修飾，只需要看著那張臉，就知道這又是值得半生沉淪之人。

「你來啦！」說這話的可不是值得半生沉淪之人，而是永恆之舊日。

「啊，你也在這裡。」空嚇了一跳，他多數注意力都被半生沉淪吸引去了，完全沒有發現永恆之舊日的實體也在這裡。

「真時刻19年8月5日，林陳蒿發了一條動態，她和她媽媽一起去了熱帶小國的海灘。」

「明年？哦，對，我想起來了。真時刻18年夏天，她和同學一起去森林城市旅遊。真時刻19年，她瘦了些，髮型變了，穿搭風格也變了。」

「她變了，

你的記憶也變動了。隨時間更改的，並非只有實物，你『亘古不變』的心靈深處，也在發生變化。」

「如若可行，但願不變。」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她說的嗎？」

「有。」

「我可以聽嗎？」

「可以。」

「對不起。如果我在你十六七歲的時候，對你多一點點關心、多一點點注意、多一點點喜歡、多一點點真誠，或許我們就不會這麼苦了。」他語速很慢，充滿悲傷，說到最後竟然真的哭了。

祕搖搖頭，「按照世人的眼光來看，她過的可不苦。」

「按照我的眼光來看，我過的也不苦。」

「嗯。但是，也沒有多快樂。」

「當我開始關注她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對她知之甚少，少於李筱涓，少於我的朋友，少於我的同桌，也少於我的同學。」

「對。你何不向我提問，問她的過去和未來？何不向我祈求，求你能與她同行？何不更改她的過去、未來？」

「改變過去？算了，算了，即便這裡是現實，也不需要有任何改變。因為，經歷那些往事的她，是完美的。至於未來，也沒必要更改，命中注定的事，難道我的想法會比一個人的命運更加合適嗎？」

「你在逃避。」

「再繼續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你在這裡也等了很久吧？」

「你對命運應該有了更多的了解。」

「是啊，看似是我在進行主動選擇，其實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兩天前來到這裡，架構事物，邀約客人，創造驚喜。」

「只用兩天時間就明白這些，你和我都不虧。不必那麼著急，還有幾個問題。不是為了你喜歡的人，而是為你自己。現在的你應該沒有多少遺憾了吧？是否能坦然面對永別的后二重奏？對你而言，那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如果你不願意再經歷，或者是不願意被虛構，我們走到這裡就可以了。」

「我和你之間也會有永別的一天嗎？」

「我早早構設了這一天。因為我的永恆不是已知的永恆，而你的永恆卻永遠有盡頭。」

「原來是我先走。那就沒事了。原來我到這裡是為了赴永別的約定，而非履行重逢的職責。還真是令人傷感，疑惑不解。」

「門開了，你要去嗎？」

水晶做框，金絲纏繞，恢宏厚重的巨門沒有門板，刻在門框里的，是一片深藍色的漩渦。站在門前，如同懸在深淵之上，哪怕只是多看幾眼，都讓人心驚膽戰，生怕突然掉進去，然後再也出不來，很難說門的另一側是個怎樣的世界……

他猶豫了，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進去，不能進去……最後，他跨半步停在了原處，一隻腳越過了門框。

「不必徘徊，不要害怕，我們還能再見。進去，或留在這裡，並無不同。」

並無不同？好像也是。這可是永恆之舊日。

「那麼，在命運的另一側，我們再見。」他對永恆之舊日有了更穩妥的認識，永恆之舊日很強大，但他並無多少貪戀，正如永恆之舊日所說，他在這裡已經得不到更多。

他抬起的那隻腳安穩落下，正當他準備繼續前進的時候，永恆之舊日喊住了他，「你還有疑惑。」

此刻的永恆之舊日已然高高在上，眾生的心意，一眼就看得出來。

與這樣的存在身處同一個世界，實在是太過驚悚。

「我還有什麼沒有做完的事嗎？」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能想象出許多答案，我也不介意替你講一講。你沒有做完的事情有很多，你的學業、家人、朋友，甚至是事業、決心、創作，這不都是沒有做完的事嗎？如果有意補償，還要幾十年吧。」

「聽起來我前世走得太早，你要替我虛構幾十年的人生？」

「不是。你有很多想法，但那都不是我的顧慮，我要給你的，不是幾十年人生，也不是幾百年故事，而是，人類全史。」

「什麼？」

「由於是極度壓縮的人生經歷，所以最多只能給你染上一層浮色，你可千萬不要認為經歷了這些，你就真的有領略眾生的能力了。」

「理應如此。」

「猶如穹空夜海宇宙之光里的星辰，只是浮色而已。而且，都是你未見過的星辰。」

「好。」

「你的心愿與諾言，受我庇護。」

門后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眾生之上，他觀看著星球上的一舉一動。他很緊張。見了這麼多的瑣事，以後該怎麼面對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同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