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鐵匠和車夫
想通這一層后，席林的神情有些恍惚，哪怕狄波拉相信自己沒有惡意，可又有誰能替他證明手裡的籠中鳥不是別人設下的圈套？
能在帝國深處紮根，狄波拉一定是個極端小心的人，或許，唯有像老師，曼斯菲爾德先生這樣的人才能得到他的信任吧。
「福格，對不起，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席林嘆聲道。
福格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將席林當成了朋友，而能說動朋友放棄一項在他看來無比危險的事情，的確值得欣慰。
席林重新把手帕蒙在臉上，福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席林有些應付的回道，「進度不算太快，但整體還可以。」
福格認真說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我是說，不是我師父的幫助，而是我的幫助，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的。」
鐵匠先生的眼中透著真誠，這股真誠令席林感到羞愧，他不該隨意應付來自朋友的關心。
「放心！如果真需要幫助，我肯定第一個來找你！」席林擺擺手，向著馬車的方向走去。
福格咧嘴笑了起來，他又看了一眼已坐在轅座上等待駕車的盧卡，而後重新專註於手裡正在鍛造的鐵胚，那身虯結的肌肉開始發力，右手高高揮起，正待重重砸下之際，卻突兀的停在半空，福格臉色一陣變換，那張滿是汗膩的臉上湧出焦急神色，他一把丟下鐵鎚，幾個跨步搶在席林身前。
「席林，師傅說可以見你。」
……
福格從裡屋走了出來，他已將席林安頓在了院子里，至於師傅狄波拉什麼時候召見他，又要在裡面做什麼，這些事情就無需福格操心了。
回到鐵匠鋪子，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盧卡詢問的眼神，這個誠實的馬夫有點靦腆，猶猶豫豫想要問下情況，卻始終沒開口。
「席林在裡面，大概，大概要過一會才會出來。」
這樣的解釋已足夠令盧卡安心，說了聲謝謝后，就把馬車停在了鋪子旁邊的一處空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福格問道。
盧卡抬起頭來，他正往一根樹榦上纏繞韁繩，「盧卡，你呢？」
「福格。」
兩個人似乎都不太會聊天，互相報完了名字，便是一陣沉默。
福格又問道，「你一直在莊園里當馬夫嗎？」
盧卡撓了撓頭，手一松，快要綁好的韁繩散了開來，他連忙彎腰撿起，打了個牢固的繩結后，才回答道，「我當過兵，一年前來的莊園。因為在軍隊的時候養過馬，管家喬尼先生就讓我在馬廄工作，還負責給少爺駕車。」他停了會，繼續道，「這是我第一次給少爺駕車，也不知道少爺滿不滿意，我想，如果少爺滿意的話，喬尼先生會把這個工作一直交給我做。」
福格點點頭，對於盧卡當過兵不覺得有多意外，事實上，莊園里很多人都是從軍隊里下來的，那位本傑明將軍尤其喜歡提拔從家鄉徵召來的士兵，一般從約姆過去的，待遇都不會差。就這一點，他的師傅狄波拉還十分諷刺的議論過，「我們的這位本傑明老爺雖然才當上權貴，可他的癖性已經開始慢慢往那些老貴族們靠近了，就是不知道這幫視門閥與血脈為榮耀的老古董們，會不會接受這樣一個新興貴族的加入。」
狄波拉說的這些東西，福格似懂非懂，他師傅也明顯不是對他說的，只不過是某日閑來無事，一番自心頭生髮的無謂感慨罷了。
收拾好了馬車，盧卡跑回鐵匠鋪里避雨，見福格在發獃，就想找點話說說，「福格，你一直都打鐵嗎？」
這個問題像是觸及到了福格某些敏感區域，一時間有點難為情的應道，「是的，師傅嫌我太笨，就只教了打造鐵器。」
「你師父懂很多東西嗎？」
「對，不止是打鐵，師傅還教過我冶鍊金屬，可我總把握不準一些粉末的比例，硫磺，碳粉，硝石，要搞清楚這些礦物的名稱已經足夠讓我頭大了，還有許多裝在玻璃瓶里的藥水和酸劑，有一次還差點引發爆炸，師傅就再也不准我碰那些粉末了。」
盧卡茫然的點頭應和著，對福格話語里的諸多陌生名詞相當不解，可聽到差點爆炸后，他就舉起右手，做了一個禱告雷神的手勢，「我想一定是雷神庇佑，才讓你免受傷害。」
福格笑了笑，安靜看著他做完禱告。
「我也認識一個很博學的人，應該是「博學」這個詞吧，聽莊園里都這麼說，我才這麼說的。哦，我說的那個人是少爺的老師，他叫曼斯菲爾德，不過我們平常都管他叫做曼斯先生。」盧卡說道，「半年前菲利普，哦，菲利普是一匹種馬的名字，它有嚴重的便秘，我們給菲利普嘗試了各種飼料都不見效果，後來曼斯先生聽說了，就來到馬廄，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在菲利普的屁股上還有背上搓了兩下，便秘就被治好了，這很神奇不是嗎？我想問曼斯先生是怎麼做到的，但是領隊把我拉走了，叫我不要打擾曼斯先生，可我覺得，像曼斯先生那麼，那麼和善的人，一定不會介意，所以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福格認同道，「曼斯菲爾德先生的確是一位很博學的人。」
盧卡笑道，「等曼斯先生回來，我就告訴他你師傅也很博學，我相信他一定會非常樂意來拜訪你師傅，我知道博學的人都喜歡跟同樣博學的人說話。」
兩人的聊天似乎結束了，跟著又靜了一會，福格忽然問道，「你想不想學打鐵？我可以教你。」
盧卡搖搖頭，羞赧的咧嘴笑起來，「謝謝你的好意，跟打鐵比，我更喜歡養馬，當車夫。」
福格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把注意力再度放在石案上的鐵胚上，掄起鐵鎚，一錘一錘的砸下。
「出太陽了。」盧卡驚喜的叫道。
這一聲聲連綿不絕，頗具韻律的打鐵聲似把太陽從雲層里驚了出來，稍稍露出一角，落下的餘暉，映在盧卡的臉上，把他的臉照得比爐火更紅。
福格抬起頭來，欣賞這短暫的落日美景，盧卡有一點沒說全，此刻不光太陽出來了，而且，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