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 堂審(三)
包拯說道:「傳人證小五!」
小五上堂跪下,說道:「草民見過包大人。」
包拯說道:「小五,你將昨晚所遇所見,詳細說來,不得有半分虛假。」
小五說道:「草民遵命,昨晚草民和發小玲瓏在家中,即是城西破廟,鄰居何大媽剛好送些湯來給玲瓏的爺爺喝。還沒喝到一半,廟外便沖入來八九個人,他們毆打草民,並逼迫草民交出一樣物事,草民不從,他們便亮出利刃,意欲加害於我。草民奮起反抗,慌亂中,鄰居何大媽慘遭他們短刀所傷,草民和玲瓏亦逃出破廟。豈料這八九個惡賊竟然窮追不捨,在一個岔道,我與玲瓏分頭逃走,可是我跑不出多遠,便被三名兇徒追上,千鈞一髮之際,幸得展護衛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小命。」
包拯說道:「小五,再來看看堂上三人,你是否認得?」
小五在三人面前仔細端詳,說道:「草民認得,此三人正是昨晚行兇一伙人之中的三個。」
包拯問道:「事前你與他們可曾認識?有何仇怨?」
小五說道:「回包大人,草民與這些人並不認識,亦無仇怨。」
包拯又問道:「那他們讓你交出何物?何以你寧死不從?」
小五說道:「他們讓我交出一本賬簿,這本賬簿草民曾看過,發現裡頭記載的東西事關重大,因此不能隨意交予他人。草民本想上呈縣令,無奈馬縣令犯事下獄,因此先行保管,怎知道惹來殺身之禍。」
包拯問道:「這本賬簿,你如何得來?」
小五說道:「這...這乃是草民行竊許氏米店,在書房裡所盜得。」
許銀彪許銀堂聞言色變,知道賬簿一事已經泄露,都在計較如何周旋,又盼那許強此刻已經將那玲瓏滅口,取回賬簿。
包拯說道:「依你所說,你便是行竊許氏米店的元兇了。」
小五說道:「草民自知犯法,不敢隱瞞,罪民正是主犯,玲瓏為幫凶,潛入許銀彪府中行竊。」
包拯問道:「盜得何物?贓物現在何處?」
小五說道:「罪民從許家書房箱中,盜得一袋錢財,點計共黃金十錠,白銀二百兩。這些金銀日前全數贈予縣中災民;另外箱中還有一本賬簿,一直讓發小玲瓏帶在身上。」
包拯向公孫策看了一眼,公孫策點點頭,將許銀彪所寫供狀,遞給包拯。
包拯看了一眼,說道:「許銀彪,為何你這供狀上面,被竊財物中,並沒有寫到賬簿?」
許銀彪說道:「回包大人,晚生並無什麼賬簿放於書房,米店賬簿也不曾失竊,不知道這兩個竊賊從何處偷來別人賬簿,請大人明鑒。」
許銀堂說道:「包大人,既然此人供認不韙,承認盜竊,將他治罪便可,何以執著於一本賬簿?」
包拯說道:「本府自有分寸。」
又向那小五問道:「在破廟之中,何大媽遭人刀傷,後來不幸傷重身亡。如果兇手來到公堂之上,你是否認得?」
小五說道:「罪民必定認得,我自幼便受何大媽關照,情同母子,殺她的兇手,即便化成了灰,我也認得。」
包拯點點頭,說道:「傳許氏米店夥計許強上堂。」
衙役帶著許強上堂,包拯問道:「許強,你可是許氏米店所僱員工?」
許強看了看許銀彪,低頭答道:「回大人,草民確是許氏米店員工。」
包拯說道:「昨日夜裡酉時至戌時,
你身在何處?」
許強結巴答道:「在...在...草民在家中休息。」
包拯一拍驚堂木,說道:「有證人目擊你昨夜出現在破廟傷人,又糾集數人持刀當街追逐平民,你有何話說?」
許強吞吐說不出話來:「額...這...這...」
許銀彪說道:「大人,定是這竊賊眼見罪不可恕,於是造謠冤枉我傢伙計,意圖報復,請大人明鑒。」
包拯說道:「本府尚未說證人是誰,你如何便知是這竊賊造謠冤枉?小五,你親眼看看,堂上這許強,你是否認得?」
小五一看,便道:「回大人,罪民認得,他便是那伙兇徒的頭目,毆打小人和玲瓏,並且以利刃捅死何大媽。」
許銀彪說道:「大人,你看,這小賊本就盜竊我家財物,現在造謠冤枉我傢伙計,居心叵測,萬萬不可相信。」
包拯說道:「傳證人柳遲!」
柳遲從堂外上前,行禮道:「草民柳遲,見過包大人。」
包拯說道:「柳遲,你昨晚於城外,從一夥兇徒手中,救出一人,可有此事?」
柳遲說道:「當時我與展護衛正在街上酒樓吃酒,見一伙人持刀追逐兩人,便跟上前去查看。在城外失去眾人蹤影,於是便與展護衛分頭追蹤。結果我便在不遠處竹林救出小五的發小玲瓏,以及玲瓏的爺爺。」
包拯說道:「你可認得涉事歹徒?」
柳遲說道:「草民認得!」
包拯說道:「你且看看涉事歹徒,是否在這公堂之上?」
柳遲走上前來,掃視眾人,答道:「回包大人,草民認得此人正是昨晚持刀襲擊玲瓏的歹徒,後來草民將他一夥打發,與展護衛匯合。」說罷,向許強指去。
包拯說道:「柳遲,你之前是否識得此人?」
柳遲說道:「柳遲初來滎縣,先前並不識得此人。」
包拯一拍驚堂木,喝到:「許強,你有何話說?」
那許強抵賴不得,說道:「包大人,小人知罪,昨夜確實和一眾弟兄喝酒,一時貪念起,恃醉行兇,誤殺了一名老婦。」
包拯喝道:「當真是一時起念?當真是恃醉行兇?難道並無他人指使?」
許強說道:「並無他人指使,確是小人醉酒所為。」
包拯說道:「一時起了貪念,為何不去搶劫大富之家,卻前住破廟,搶劫兩名衣衫襤褸的乞丐?那你們逼迫小五玲瓏交出的賬簿又是何物?」
許強一時無法狡辯,目視許銀彪,許銀堂見狀,說道:「包大人,你公堂之上東拉西扯,又是盜竊、又是劫殺、又是賬簿,卻不將罪犯速速治罪,反而句句說話含沙射影,針對本應是受害人的許銀彪。不知舍弟他身犯何罪?抑或是因為本府與大人於馬大友擅開糧倉一案意見相左,所以包大人故意丟難許某兄弟?」
包拯正色道:「非是本府有意丟難,只是這許銀彪所犯之罪,不止一樁!」
許銀堂問道:「不止一樁?」
包拯說道:「天理、國法、人情,許銀彪樣樣皆犯。」
許銀堂強作笑容,說道:「願聞其詳。」
包拯說道:「許銀彪假借陋規,鑽律法罅隙,囤積居奇,賺取災民血汗膏脂,如此泯滅天良的昧心酷行,豈不是妄顧天理之罪?」
許銀堂搖頭道:「包大人如此說法,未免太過牽強。」
包拯說道:「是否牽強,蒼天可鑒。他又僱人持刃行兇,濫殺無辜,私刑脅迫,視官府如無物,置律法若虛文,此乃犯了國法之罪。」
許銀堂說道:「僅僅憑所謂幾個證人,便要將許強個人罪行和舍弟牽扯在一起,這就是包大人的辦案方式?」
包拯亦不回答,繼續說道:「他憑恃乃兄的庇蔭,上憲的護短,橫行地方,魚肉鄉里,這豈不是犯了人情之罪?」
許銀堂厲聲道:「這樣說來,包大人是想置他於死地?」
包拯說道:「錯了,並非包拯要置他於死地,而是他集罪孽於一身,實在是天理難容,國法難庇,僅僅一個死罪,恐怕還便宜了他。」
許銀堂怒道:「包大人雖然身為欽差,莫非還能單憑口舌草菅人命不成?」
包拯說道:「本府斷案,從來必須證據確鑿,方能服人。」
許銀堂說道:「好,那本府兄弟二人,待大人證據確鑿,再來恭聽高見,告辭了!」說罷拉著許銀彪便要離去。
包拯喝到:「且慢!只怕你是來得去不得。」
許銀堂回頭,瞠目問道:「本府亦是堂堂二品大員,你憑什麼留下本府?」
包拯喝道:「本府代天巡狩,有如聖駕親臨,為何留不下你?來人啊,拿下河南府知府許雲堂。」
衙役上前要將許銀堂拿住,他的隨身侍衛正要拔刀阻攔,展昭一躍而出,兩招便制住二人。
包拯命人革去許銀堂頂上烏紗,脫去身上官袍,押往大牢待召,許銀堂一路走一路罵不絕口。此時馬大友亦換上官服,來到公堂,包拯命人看座。
包拯說道:「許銀彪,你一身罪孽,兩手血腥,從此刻起,本府要革掉你的功名,廢為庶人。公堂之上,見到本府,便要行堂參之禮,還不跪下!」
許銀彪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草民許銀彪叩見包大人。」
包拯喊道:「來人啊,狗頭鍘伺候!」話說開封府有三品鍘刀,天下皆知。哪三品?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為公孫策所設計。那龍頭鍘,專為犯了死罪的貴胄王侯準備;虎頭鍘,專門斬殺犯了死罪的將臣大吏;而那狗頭鍘,則為作姦犯科的平民百姓而備。那包拯奉旨巡狩,亦將那三品鍘刀搬來隨駕,以顯警嚇之威。
許銀彪一聽要搬出鍘刀,嚇得魂不附體:「包大人,饒命啊!草民即便有罪,也不至於受這鍘刀之刑啊。」此時,衙役已抬出狗頭鍘,置於許銀彪面前。
包拯說道:「你所犯之罪,死有餘辜,鍘刀之刑,算是便宜了你。還有,你家中老小一百餘口,全受你殃及,待本府鍘你之後,還要將他們一一拿問,或是下獄服刑,或是流放千里,本府自當一一處置。」
許銀彪說道:「草民就算有罪,也不可能全家都有罪啊!」
包拯說道:「這叫咎戾如山,罪孽如海,一人之禍,殃及全族。來人啊,開~鍘!」
衙役拉開鍘柄,拽起許銀彪,將他脖子架在鍘座之上。許銀彪汗如雨下,失魂落魄。
馬大友見狀,起身向包拯說道:「大人,所謂『不教而誅謂之虐,不審而殺謂之暴』,就算許銀彪罪有應得,下官認為還是要詳為審理方能定讞。」
包拯說道:「以許銀彪刁頑狡猾之生性,就算依法審理,他也必然遁詞連篇,狡辯連連,本府又何必虛耗時間、枉費精神。」
許銀彪連忙說道:「不!只要該當草民之罪,草民一定供認不韙,何況草民一家一百餘口,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說罷又望向馬大友,聲淚俱下,哀求道:「馬大人,請你為小人據理力爭,草民來世犬馬為報。」
馬大友對包拯說道:「大人,下官認為還是應該列證舉據,方能使他心服口服。」
包拯假裝猶豫片刻,說道:「許銀彪,你剛才所說的話,當真?」
許銀彪哭道:「肺腑之言啊,大人。」
包拯說道:「好!狗頭鍘暫且撤下。」
衙役把許銀彪押下狗頭鍘,-把那鍘刀搬到一旁,馬大友倒是鬆了口氣,許銀彪兀自驚魂未定。
包拯緩和語氣,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居然還會念及家中一百餘口,可見你尚有半絲天良未泯。」
許銀彪說道:「草民本就天良未泯。」
包拯說道:「是否如此,本府一問便知。倘若你猶有天良,從實招供,本府不但免去你家族之刑,甚至可以念在你坦誠之處,考慮酌情輕判。你可聽明白了?」
許銀彪說道:「明白明白!草民完全明白。」
包拯問道:「十多年前,你未曾從事米糧行業,是否曾向官府包辦河工?」
許銀彪說道:「是」
包拯問道:「當年河南府孟津縣修築河堤,由縣令及河南府全權處理,當時的縣令是否就是令兄許銀堂?」
許銀彪略有遲疑,包拯喝到:「回本府話!」
許銀彪一抖,答道:「是。」
包拯問道:「當時的河南府府尹,是否就是當今京西北路經略使孫英元?」
許銀彪點頭道:「是。」
包拯又問道:「當時的戶部侍郎,是否就是當今的樞密院副使王桐?」
許銀彪點頭道:「是。」
包拯繼續問道:「你們是否勾結串連,上下其手,剋扣河工經費,偷工減料?堤高應為十丈,卻只築五丈余,堤寬應是五丈,卻只築三丈不到。」
許銀彪慌張失措,啞口無言,包拯喝到:「說!」
許銀彪知道瞞不過去,連聲說道:「是!是!是...大人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