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知

近旁，是這潺潺歡唱、汩汩悠鳴的溪流；遠方，是那如用淡墨層層渲染的巉峻碧峰。

偉岸而質樸的群山，凝固的波濤一身黧黑，尚縈繞了朝霞紅暈與氤氳白雲，彷彿在寧靜地守望著鋪氈對坐的溪垠師徒。山巒鐵犁似的骨骼不斷朝近處延伸，孤獨俯卧的白屋黑瓦這頭，便是兩人所坐的這片溫柔土地，這座名叫廬原的生態自然保護區。

「若夫元古之期，萬象虛無，百狀空冥，如既濟然。然事物之愁苦積鬱，憂悶堆結，愈加不滿，遂而未濟。偶得感化，化而為實，猶混沌然。一時驟生渺焰，俶炳四射。初極微，愈壯之，遂雷火大豐而破煜黯冥。灼熾生燠，浸淫軒邈，泱泱渙渙，暄無匱矣。化易之中，天星成形，運作有律，萬古不息；遷移之間，時空成貌，維度有系，千世如一。自是宇宙生。」

「奇點創世，在經歷一個極短的暴漲期后，當宇宙的年齡只有十的負三十二次方秒時，其直徑只有一毫米左右，便形成了所謂的原始火球。整個宇宙的能量以輻射形式出現，所有粒子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在運動，當時的溫度大約是十的三十次方k以上。原始火球處於熱大爆炸狀態，它在產生之後不斷膨脹，其中充滿了炙熱的基本粒子，包括光子、電子、夸克以及各種『標準粒子模型』中的粒子和它們的反粒子。在溫度不低於十的二十八次方k時，反物質和物質發生了大湮滅，只存留下了物質。大約十億個物質粒子中，物質粒子只比反物質粒子多出一個；倖存的粒子構成了現在宇宙中的物質，它們形成恆星、星際物質與暗物質。」

「最早的時候，一支名為『勿朽』的共產主義文明在三號多元宇宙建立了第三宇宙指揮部，從而開創了『指揮部紀元』的多元宇宙歷史先河；緊接著，第十四、第十五、第二、第七宇宙指揮部等老一代『宇部』陸續成立，至此，多元宇宙指揮部對峙格局初步形成。後來，多元宇宙指揮部的數量逐漸發展到二十六座，人們便用a至z的二十六個字母來標記每一個『宇部』。在二十六座老牌『宇部』之後成立的指揮部，都屬於次級附屬『宇部』，地位明顯低於前者。截至目前為止，多元宇宙體系中存有兩百多個『宇部』，其中還包括了幾個在反物質宇宙中建立的『宇部』……」

「等等，師父，請問『宇部』是怎樣構建的呀？」溪蔭眨了眨清澈如水的眼眸，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溪垠緩緩睜開合瞑的雙眼，銀色的眉毛舒展成月牙形。他和藹地扭過頭，沖溪蔭溫和笑道：「起初，『勿朽』文明是採用在白洞周圍搭建太空站的方式，構建出了規模龐大的第三宇宙指揮部。他們製造了上億顆可以收集能量的人造衛星，在一隻白洞的周圍構築出一個巨大的能源系統，並使用高強引力場採集白洞向外釋放的物質，通過能質轉換技術將其中的一部分物質轉化成能量。在環繞著能源系統的一片區域範圍內，他們建造了上百億個空間站以供自身居住，並在那裡進行繁衍後代和傳承文明的使命。最終，他們將這些空間站通過合金鏈條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大如行星的廣闊的居民區。若許一來，白洞釋放的物質即可迅速應用於居民區的日常建築建設，其釋放的能量即可迅速供給於居住區的日常運轉……後來，『昔赫源』文明構建的第十四宇宙指揮部採用了在一顆夸克星周圍建造太空站的方法；『離源』文明構建的第十五宇宙指揮部則採用在宇宙大爆炸中心奇點周圍鑄造太空站的模式……總之，不同的『宇部』有著不同的建造途徑。我們現在所處的第一宇宙指揮部，便是在一枚人造核聚變反應堆的基礎上鑄建而成的。他日若有空暇，為師可以帶你到總部中央的核關市，欣賞一下那巨大的人造核聚變反應堆。」

「總部？難道說還有分部嗎？」

「是的，我們第一宇宙指揮部方圓一光年內建有四個分部，都是依賴可控核聚變技術進行日常運營的。」

「好神奇啊，有機會我定要去看看……對了，師父，徒兒尚依稀記得，勿朽、昔赫源、離源都是七大部族之一罷？」

「沒錯，其實它們最早都是來自各個多元宇宙的強大文明，後來逐漸衍化成為了部族體系。最初的時候，七大部族互相之間常會發生摩擦和衝突，天下局勢混亂，各派群雄紛爭，直到有一位名叫赫愈的聖賢神明出現了，他率領昔赫源起兵奇襲，一統七大部族，制定了詳細的社會主義規章法度，建立起多元宇宙通史上第一個朝代，也就是所謂的上古第一朝政——赫朝。赫愈在位期間，民生陶冶，百姓和樂，政治通明，人們非常擁戴赫愈，給予他『七穹御聖』的稱號。赫愈在過世前曾製作出七枚繪有不同色彩的御聖令牌，每一個令牌象徵一大部族派系。天下合併的時候，在位君主就會同時擁有七塊令牌，成為名副其實的『七穹御聖』；天下分裂的時候，這些令牌就會散落在各個部族領袖的手中，誰能集齊這七塊令牌，誰就能成為新一任『七穹御聖』。」

「哦，這個我記得，多元宇宙歷史上的朝代依次有：赫、初、凌、還、無、離、賒、君……後面的朝代，我便實在沒有什麼印象了。」

「後面的朝代是丘、匆、亦、暴，乃至現今。」

「敢問師父，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什麼朝代呢？」

「暴朝，現任『七穹御聖』是暴裂輻王……不過準確地說，現在是『暴合之亂』時期，大部分宇宙的實權掌握在暴裂輻王手中，但少數宇宙指揮部脫離了他的管制，而服從於我們第一宇宙指揮部的陰源族領袖合勢得的掌控。」

「咦，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暴朝由滯怨部族掌權，經歷了兩大君主的執政時期，前期暴裂輻師掌政，後期其子暴裂輻王繼位。暴朝實行帝國主義封建奴隸制度，君主專制，政治獨裁，軍事尚武，決策昏庸，引起朝政下轄眾多部族的不滿。在暴裂輻王執政的末期階段，『合勢得起義』爆發，陰源部族的傳奇英雄合勢得親自率兵攻打滯怨部族總部——第十三宇宙指揮部。雖然起義是以失敗告終的，但它也沉重打擊了暴朝的昏庸統治。而且不得不一提的是——暴裂輻王的七塊御聖令牌被合勢得奪去了四塊，即象徵陰源、離源、昔赫源、勿朽這四大部族的令牌。現今這離源令牌就在為師手中，待我取出來與你瞧瞧……」

言訖，溪垠當即甩開碧玉綬帶，從仙衣口袋中掏出一枚靈動翡翠似的綠色令牌，輕輕地擺放在眼前的一席草氈上。那令牌翠色慾流，熒光四射，晶瑩璀璨，煥發著如同舉世無雙的鑽石寶器般的珍貴光澤。溪蔭一見，便如獲至寶地將其捧在手中細細觸摸，靜靜感受它極致細膩的雕刻紋路及其無比深厚的文化底蘊。

「這令牌是由『五夸克組合』物質製成的，組合中的夸克之間保持著極其恰當的距離，這種距離恰好能產生強力。強力、電磁力、弱力、引力並稱維持宇宙存在與運行秩序的四大力，這四種力決定了物質的硬度。如果把電磁力給予物質的硬度指數定為一，那麼弱力和引力給予物質的硬度指數可忽略不計。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電磁力，只有弱力或引力的話，物質就軟得拿不起來，幾乎是沒有硬度。而強力給予物質的硬度指數卻是一百。所以這種『五夸克組合』的離源令牌表面非常光滑，縱使放在光學顯微鏡下也無法發現不平整的地方。」溪垠怡悅地笑著解釋道。離源令牌那鏡面似的表層映出了他的蒼顏白髮，使這幽深的小院平添了些許歲月流逝、物是人非的靜謐之韻。

「這樣看來，師父您一定就是現任的離源部族領袖罷？吾師年高德勛，德隆望尊，尚能孜孜不倦地賜教，以驅除弟子蒙昧，徒兒溪蔭實在是不勝感激！」溪蔭歡喜暢快地將離源令牌揣在懷中，直起身來，朝師父溪垠畢恭畢敬地鞠躬拜揖。

「徒兒請起，這隻不過是為師應當做的小事，何須這般打躬作揖……聽了這麼久的故事，你興許也有些膩煩了吧？來，喝兩口師父用能質轉換技術造出的茶水，飲完師父再繼續講給你聽。」

溪垠縱雙手騰空揮舞兩下，便通過能質轉換技術造出兩隻玉瓷茶碗，接著又將仙氣一吐，使其化作一泉澄澈無瑕、馨香飄溢的白茶，潺湲清新地傾倒於茶碗中央。

「謝謝師父賜茶。」溪蔭莊重地端起茶碗，抬頭仰頸，將碗中的幽清香茶一飲而盡。

「不必言謝。」溪垠也執起碗來，將茶水臨空一潑，通過體內倏忽產生的引力場將甘液華滋吸入口中，然後意猶未盡地咂咂嘴。

「師父，還請您繼續講講給我講講多元宇宙的歷史吧。」

「好，師父這就對你講述。咱們就從赫朝後面的初朝開始講解，怎樣？」

「其實，從赫朝到賒朝我都非常熟悉，只是想聽聽君朝的故事，因為這是我印象最淺薄的一個朝代了。」

「印象最淺薄？興許這意味著，你的『生命之種』就是在君朝時萌生的！啊，的確……歷史上記載，君朝的女權主義帝國君主君兮真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女兒，他們通過魔法生殖的方式培育了一枚陰性『生命之種』，而且……那本書上描繪的『生命之種』形態和你的一模一樣！」

「啊？這……」

「難道說，你就是君兮真和丘虛之的女兒！然則，丘虛之前輩既是你的師祖，又是你的父親！」

半晌，師徒倆面面相覷，直到溪垠嚇得蒼白的臉重新恢復紅潤后，溪蔭才恍然回過神，前去攙扶那身體已日漸衰弱的師父。

「師父，您沒事吧？」溪蔭焦急地將師父溪垠的身軀扶住，立即施放法力元氣，為他的五臟六腑傳輸能量，想要讓他感覺好受一些。

「無妨，我只是被你的身世震撼到了。我早就察覺到你應屬出身不凡，有奇筋異脈之韻，想不到，竟會是一代女帝君兮真和一代聖明丘虛之的後代，實在嘆服，誠令老朽大開眼界！」溪垠長舒出一口仙氣，拍拍自己挺直的胸脯，示意溪蔭不必擔心。

「師父，您見笑了，興許我並不是什麼女帝聖明的後代呢，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女孩而已。」溪蔭那星華似的目光柔軟地灑在溪垠臉頰間。

「何出此言？你絕非資質平庸的生物。方才，為師的思維意識遨遊了四維空間，在其中看見了你未來的影子——冰清玉潤，出類拔萃，卓爾不群，春仙聖使凈人心，功勛累碩戰千軍，亂世開撥昏暗日，紅塵首率萬兵神！」

「師父的意思是，我將會成為凈心善使，通過腦科學技術、魔法、心理疏導等方式凈化邪惡生物的內心，使敵人改邪歸正，並且率領正義部隊起義，開撥這亂世紅塵的昏暗，迎來新時代的曙光與朝陽？」

「正是此意。不如，今天為師就先教授你成為多元宇宙歷史上最偉大的職業——凈心善使的基本要領吧。來，把眼睛閉上，深呼吸，師父這就將腦中的知識與你共享。」

於是，溪蔭和緩地閉上雙目，面帶微笑，靜坐於席，等候師父用大腦傳輸共享信息給自己。

仙雲縈繞間，溪垠清除心中雜念，作出掌心向內、如捧經書的手勢，頭部顯現出一股無中生有的量子信號傳輸管，將兩人的思維意識相互相接，正式開啟了量子通訊記憶傳輸模式。

兩人屏住呼吸，凝神對坐，神態安詳。他們頭部相連的一條極細量子波束閃耀著熠熠金光，此時萬籟俱寂，周遭僅剩下竹林葉片的「嘀嗒」滴水聲，與溪流的潺湲「嘩嘩」之演奏弦音相應和，恍如淡化了時間，凝固了空氣。

「靜，乃凈心之本。欲凈他人之心，必先令己心隔絕雜念。」

「世上難事作於易，乾坤剛物積於柔。有之所始無為本，天下萬物生於有。空靜無為悟真性，形神兼養濟剛柔。道法自然循本心，天人合一通宇宙。」

「清心即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幽篁獨坐，長嘯鳴琴。禪寂入定，毒龍遁形。我心無竅，天道酬勤。我義凜然，鬼魅皆驚。」

「沒有人會變成木偶人，無非是在感情里的逃避過程。與其在臉頰刻上造作與浮誇，尚不如化恨為愛、化悲為動，同自身命運決戰到底。」

「與其作舉世驚艷的鮮花，不如栽下一株鬱郁青青的野草。只要春風吹過的地方，遍地皆是人們歡笑的清芬。」

「小小的輝煌不足以浮華耀目，對於偉岸的『大我』而言，我們只是作出了『小我』所應有的貢獻。」

「永遠不要對於某個意欲怨恨的事物糾纏不休，你可以嘗試去發現它美好的一面。」

「倘若你心中依舊存有愛悔，緣何不用盡最後一口氣力自贖自新？」

「不必在意過去的任何不善，那些插曲只會隨風彌散。」

「你需要在每一個漩渦的輪迴里認清自己的身影。」

「只要朗日和風沒有消散，我，依然存在。」

「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包括他自身。」

「這是一個由愛組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