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酬大儒受教攻書 入酒肆文武覓友

第35章 酬大儒受教攻書 入酒肆文武覓友

僖宗執意分兵五千編入楊復光的忠武軍,助其收復長安,讓田令孜、韋肅率領剩下的五千神策軍護衛車帳,向成都進發,成都在西川節度使陳敬瑄的治下,陳敬瑄是田令孜的遠方表兄,早年間為了培植黨羽,田令孜特意安排他去鎮守西川。

楊復光送皇帝上了龍攆,又率軍護送。一路上,李曄與楊復光信馬駢行。

「楊郡王,朝廷這個現狀你也看到了,內廷里田令孜獨掌大權,若非叛軍殺進關內,你老郡王也難有出頭之日。」

楊復光道:「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幸得朝中還有壽王這樣聰慧仁義的皇子,請殿下放心,黃巢平滅之日,就是翦除慶父之時。」

「叛軍不日就能入駐長安,老郡王有何良策?」

楊復光笑笑:「光武在外而興,更始據內而亡,去日赤眉賊和當今黃巢一樣,都是起兵作亂于山東,起初鋒芒畢露,連戰連捷,以至於後來攻取兩京,以為得勢。可不過區區數月,即被漢軍剿滅。」

「老郡王的意思是?」

「長安城錦繡繁華,這幫毛賊一旦入天子城,便會樂不思蜀,而關中糧草匱乏,難供百萬大軍支用。若我大唐軍隊將長安城四面圍住,不過半年,定將黃賊困死在城中。」

李曄大喜:「楊郡王胸有成竹,社稷幸甚。」

長安城薩迪婭的家中,嵇昀悉心照料薩迪婭幾個晝夜,身體終於明顯好轉。這日,城中鑼鼓震天,嵇昀出門打聽,才知是諸葛爽幾經談判,率領長安守軍投降了尚讓,並組織軍民夾道歡迎齊軍入城。

「狗東西!」

想到潼關外馬革裹屍的神策將士,嵇昀不由得滿心憤懣。隨著人群邊走邊看,不覺得已然來到城東。

「到韋先生家不遠了,幸得他仗義慷慨,說起來倒該去感謝一下才對。」

於是在路旁酒肆打了幾角西鳳酒,便往韋莊家去。

敲開大門,被老管家領著穿廳過廊,來到一間大屋,屋裡面傢具陳設講究,左首立著一扇紅木雕花的屏風,屏風前面擺著一張高三尺、闊半丈的梨木大案,案上陳設也頗為珍貴華麗,都是千金難求的湖筆徽墨、宣紙端硯,羊脂白玉雕琢的鎮紙、越窯青瓷燒制的筆洗。屏風一側,桌案裡面,站著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襲烏色長衫,手持一根毛筆,躬身在案,正在全神貫注地在紙上寫字,即便有人推門進來,也不曾抬頭看。

「老爺,姓嵇的小先生來看您了。」

聽管家說話,韋莊才回過神來。

「呦,有酒!」

韋莊神色騰然轉喜,放下筆便上來接過酒壺,在鼻下輕嗅了幾下。

「『開壇香十里,隔壁醉三家。』好酒!好酒!」

嵇昀微微一驚,笑道:「韋大先生原來這般喜愛喝酒。」

韋莊哈哈大笑:「韋大先生、嵇小先生,一大一小,著實有趣。」

嵇昀對韋莊拱了拱手,敬謝道:「前番虧得先生大度,使我家人及時得以醫治,嵇昀感激不盡。」

韋莊擺擺手。

「這算什麼,天經地義的事罷了,不敢言謝字。」

「先生身體康健,我就放心了。」

韋莊上下打量了嵇昀:「我看你面生,是不是剛剛遷居來長安城的?」

「不瞞先生,我不是長安人。」

「那你是舉家避難來的?」

「倒也不是。」

嵇昀便把下山尋兄至潼關大戰的經歷向韋莊講述了,韋莊聽罷驚噓不已。

老管家道:「看不出你瘦嘴縮腮的,還是個少年英雄哩。」

「什麼英不英雄的,我只想早點為師父報仇,然後就回遼東去了。」

韋莊微驚:「回遼東?那位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嵇昀一怔:「先生是說薩迪婭?」

韋莊見嵇昀生澀,乃笑道:「你年紀太輕,看不透其中奧妙。也罷,我這個大閑人專好管他人閑事,你這樁婚事我管了。」

嵇昀臉色漲紅,一時間不知所措。

老管家道:「你是不知,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人家說『長安東,韋二生,文武修,德俱豐』」。嵇昀道:「韋二生?左神策大將軍韋肅是您的?」老管家道:「你說的是我家二爺,哎?你怎麼會曉得的?」嵇昀道:「成大將軍曾和我提起過,想不到竟是先生的弟弟。」韋莊道:「我二弟與成大將軍確是生死之交,只可惜成大將軍死命疆場...」三人念及成可期,一時傷感嘆息。

須臾,韋莊拍拍嵇昀的肩膀,轉回話題:「依我看,名分未定,你還是不要住在人家女孩子的家裡了。」旋即命老管家備下菜果,留嵇昀在府上居住。嵇昀推託不過,只好拜謝。可心裡隱約對韋莊口中說的婚事,猶是忐忑不定,仔細想起來,對於薩迪婭,他心中確是有種情愫的,但說到娶妻之事,卻又覺得為時尚早,甚至心生怯意。

韋莊終日在家中吟詩作畫,所謂近朱者赤,嵇昀在這兒住著,耳濡目染之間,便對讀書習字也染上了興緻,閑來無事,就在韋莊的書房裡讀書,也不分什麼經史子集,通通翻閱誦讀。每次遇到晦澀不懂的地方,就向韋莊請教,韋莊不愧是一代豪儒,每次講起書中典故哲理來總是鞭辟入裡、深入淺出,既通曉古今聖賢之雅意,又明察世俗萬端之究理,嵇昀每次聽了,都十分受教,漸漸地,見識修為也精進很多。

這一天,正在書房中讀《史記》,讀到《伯夷列傳》時,看得投入,微微皺著眉頭,一手拿著書,一手不住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地兜圈子。韋莊正在伏案寫字,抬頭看嵇昀行為怪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嵇昀聽見笑聲,便放下書,轉頭對韋莊說道:

「孔夫子說伯夷叔齊是聖人,為了表明效忠商朝,寧願餓死在首陽山也不吃周朝的糧食,可是這種做法除了能讓他們自己覺得心安,對他們所效忠的商朝還有什麼用嗎?盜跖橫行無忌,殺人如麻,到頭來『竟以善終』,難道古聖賢們天天吹捧的忠孝仁義只能讓好人為此受苦,拿惡人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韋莊聽了,思考了會兒,說道:「你說的對也不對,盜跖雖然善終,但是平生殺的人太多,禍及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伯夷叔齊捨身取義,他們的德操被世人一代代推崇效仿,聖人之道,本就是為了治國平天下的,天下千萬人安居樂業,個人的興衰榮辱又有什麼可在意的呢?伯夷叔齊以死明志,為千古以來恪守禮法的表率,這樣的人自然就是聖人了。」

嵇昀聽這番話確有道理,輕輕的點點頭,韋莊拍了下嵇昀的肩膀,笑著說:「盜跖就好比如今的黃巢,他覺得只要自己兵強馬壯,就可以把皇帝拉下馬來,自己坐江山,以至於殺人百萬,禍連九州,可如果世人都是這個心思,廢棄了忠君愛國的聖人教誨,那尚讓、孟楷之流,就能安分守己為人臣子嗎?即使黃巢僥倖善終,他的子孫呢,難道就能坐得穩江山,不會被他人拉下馬嗎?」

這時候,管家走了進來。

「老爺,聽說西市昨天重新開張了,老奴我去街上買些糧肉。」

韋莊道:「外面兵荒馬亂,你早去早回。」

管家點頭應是。

嵇昀忙叫住老管家,說道:「我早想出去走走,我和您一起去。」

說著放下書卷,提了青釭飛鸞,隨老管家一同出門往西市去。

一路上,巡街的士兵都換成了扎著黃巾的尚讓軍隊。嵇昀瞧在眼裡,厭惡在心上。憤懣之時,忍不住說道:「諸葛爽投敵叛國,叛軍不費一兵一卒就進了長安,成將軍如果泉下有知,必定死不瞑目。」

老管家道:「小聲些,教黃狗聽見可就糟了。」

來到西市上,這裡雖不如僖宗皇帝在京時般熱鬧,但沿街叫賣的游商小販仍是絡繹不絕。

二人買了些許糧肉瓜果,正待迴轉,恰逢兜轉到一間酒樓門前。嵇昀喜道:「老爹,等等我,打幾角西鳳回去給先生解饞。」

嵇昀邁步進店,醇郁的酒氣果然沁人心脾。

「給我打一壺上好的酒來。」

嵇昀向夥計說話間,竟被店中落座的一位客人聽到。

「嵇兄弟?!」

嵇昀循聲看去,卻不是別人,正是皮日休。

「襲美先生!」二人大喜過望,皮日休邀嵇昀坐下一同吃酒。嵇昀便先囑咐管家先回,陪同皮日休邊喝邊聊起來。

嵇昀道:「想不到先生還在城裡,今天能夠再見真是開心。」

皮日休笑道:「奈何天翻地覆,我自巋然不動。」說著舉酒示意嵇昀乾杯。

然後繼續道:「嵇兄弟那日倉促離開,不知事諧否?」

嵇昀道:「噢,幸虧追趕的及時,人受了些傷,不過沒有大礙。」

皮日休點點頭,不時又發出一聲輕嘆。

嵇昀問道:「先生有什麼愁事嗎?」

皮日休正在微怔之間,被嵇昀問到,略有沉吟,隨後答道:「我只是感慨,十年寒窗學得滿腹經典,面對國家危難,竟是全無一用,早知如此,倒不如像嵇兄弟這樣學一身武藝。仗劍扶危,何其暢快!」

嵇昀啟笑道:「嵇昀卻認為不然,國家要想太平,除了要有郭子儀李光弼那樣的名將英雄,更少不得先生這樣能傳授世人禮義教化的鴻儒名士,二者缺一不可,又不能互相替代。」

皮日休聞言奇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嵇兄弟今天一番言談,倒叫愚兄好不驚艷。」

嵇昀笑道:「我這也是跟韋大先生讀書,他教我的。」

皮日休道:「韋大先生?你說的莫不是韋莊韋杜陵?」

「正是。」

皮日休大喜過望,連連稱讚道:「難怪!難怪!韋公與我,雖一直無緣得見,但是神交已久...嵇老弟,你能得到他的教導,真是旁人羨嘆不來的美事啊!」

「如先生所說,嵇昀一定珍惜機緣。」

「以後有機會,我當親自上門拜訪韋公,屆時,我還要再與嵇兄弟你飲酒暢談!」

二人又暢聊了些時候,直待天色將晚,才各自拜別。

嵇昀回到韋府,把一天的見聞悉數對韋莊說了,韋莊捋一捋鬍子,驚訝道:「想不到皮日休竟也來了長安,此公的才華見識可是遠近馳名,我真想和他見上一面,當面請教!」

嵇昀一聽,心道:「呀,今天只顧談天說地,竟忘了問明皮先生的落腳處。」只能說道:「明日我再往西市去,說不定先生還會去那兒!」

於是,到了第二日中午,嵇昀便又來到西市那間酒肆,沒有見到皮日休,詢問了店裡夥計,得知今天皮日休並未來此,嵇昀出了酒肆,便在街上尋訪,凡是酒肆茶樓邁步就進,幾乎把西市轉遍,也沒尋到皮日休的影子,正懊惱時,聽得街上一陣喝彩叫好之聲。

嵇昀心想:「會不會是皮先生?」於是迎著人聲找過去,卻是街頭上一伙人正在圍觀打把勢賣藝。

嵇昀本來無心圍觀,只是喝彩之聲不斷,顯得熱鬧非常,加之嵇昀也是習武之人,見人群里賣藝之人舞槍弄棍,心裡便生出興緻來,不由自主地走進人群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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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征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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