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論1隻鬼的基本素養

江胤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怎麼又跟日出扯上關係了？」

他肯定對方聽到了自己心中所想，但對方沒有回應，眼中的血色如玫瑰一般綻放。女子似乎看向了其他對方，江胤強壓著自己想回頭的慾望，他生怕他一背對女子就會撕的粉碎。

「我勸你認真聽我接下來所說的話，這對你在這個世界的生存很重要。」

「是。」江胤以小學生的姿勢坐好，強迫自己與那深紅的眼眸對視著。

窗外淅瀝的雨聲與雷鳴開始減退，煙雲之上微微透出些許亮光。似乎已經到了拂曉之時，山林之中遠遠的傳來一聲鳥鳴。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各種生物開始歡慶雨過天晴的喜悅，給這片陵園帶來了虛假的生機。

在聽完眼前的紅衣女子講述的一切后，江胤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控制。

「我能講的都已經講完了。我不奢望你現在就能夠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夠接受這個事實。」

江胤沉默著。他不是因知道自己已經死去而震驚，而是在思考女子剛才所說的另一個問題。

「你剛才說，這個世界存在著弱肉強食的關係。對嗎？」

「我記得我跟你講過，紅色在這個世界是力量的象徵。」

「然後呢？」

「身上被鮮血染上的紅色越多，在這個世界的食物鏈就越站在高處。高處的都是獵手，低處的就是獵物，獵手之間偶有爭鬥，獵物就只能仰望著他們。稍有不慎，獵物就會被獵手一口吞下，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迹徹底消失。」

這比喻可以說是生動形象了，即使江胤剛來到這個世界，他也領會到了這裡的殘酷。

「那身上的紅色是怎麼形成的？」

「沒有意念知道這個問題的準確答案。我們只能對此進行猜測。」

「猜測的結果是？」

「生前體驗過的絕望越多，承受過的痛苦越多，未了的意願越多。都與身上的紅色有著直接關係。」

江胤看了看自己大衣上的黑紅色，頓時覺得他們像烙印在自己身上的絕望靈魂。

「我……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需要你自己探索，後輩。但請你注意，當你的一切執念散去之時，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

江胤並不覺得自己比對方小，他仍然記得自己的相貌。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但年紀大概也就在二十七八歲左右。面前的這個女子……嗯……女孩更為貼切，看起來頂多不超過二十歲。

「我剛開始就想問你了。既然這個世界里的都是亡魂，那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半身紅衣的女孩愣了一下，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對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眼中的血色閃爍了一下，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你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還不懂。但我這次告訴你之後，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問出這樣的問題。」

「怎麼了？」此時江胤還不覺得自己的提問有什麼問題？

「你這個問題就相當於在你原來的世界當眾詢問女性的年齡。如果遇到實力比你弱的執念，可能她壓一壓怒火也就告訴你了。但是如果你面對實力比你強的紅衣，那就抓緊時間講幾句最後的話吧。」

「這麼嚇人嗎？」江胤忽然感覺後背一陣滾燙，像是燒的正紅的木炭倒在了他身上。身體后傾，他想與面前的女孩拉開距離：「你不會……」

「放心，開墓人不會傷害任何執念。

」女孩的臉上又露出淺淺的微笑。江胤可沒功夫去欣賞，他現在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死……魂飛魄散。

「你所說的開墓人，到底是什麼？」

「這算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一種職業，歷史相當久遠，當然，現在已經沒有執念願意再來從事這一項工作了。我們主要要做的事情就是將被封印在墓碑中的意念釋放出來。可以說，我們是所有亡魂的引路人。」

「歷史相當久遠？那你現在……」

「我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不過，我很清楚的記得我引出的第一個執念是永昌年間的人。」

江胤雖然失去了與自己有關的記憶，但他學生時期所學的東西可沒有忘。他費力的回憶著自己那貧乏的歷史知識，再一次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說的是東晉的永昌，還是唐朝的永昌，還是明朝的永昌？」

「記不清了，回憶在這個世界是最沒用的東西。」

江胤算了算。眼前這個看起來比她還小的女孩，在這個世界至少已經活了三百年！

這輩分……江胤感覺她稱呼自己為後輩都有些委屈她了。這至少是祖奶奶的程度啊！

江胤原本還想再問些什麼，但他看到女孩的表情后，有些不忍心開口了。

原本的微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憂傷。女孩眼中似乎有漩渦正在旋轉著，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吸進去了。

嗯……他真的是因為不忍心，絕對不是因為害怕。

兩個半身紅衣的執念就這樣僵坐著。面前杯中早已不再散發出熱氣，裡面的紅色液體也失去了活力，在杯底懶洋洋的躺著。窗外似乎更亮了一些。這破敗的屋子裡沒有時鐘，江胤無法知道準確時間，但就他猜測，大約還有一個小時就要日出了。

江胤已經知道了日出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這是一個屬於黑暗的世界，一切可活動的東西只能生存在陰影之下。暴露在日光下，執念身上就算被鮮血染紅的再多，也會在極致的痛苦中燃燒殆盡。

他拿起面前的杯子，見那紅色液體已經不再活躍，試探性的想要抿上一口。可就在杯子靠近嘴唇的時候，這紅色液體就像蘇醒了過來一樣，開始拚命的掙扎，並且往杯沿涌。

「什麼鬼？」

江胤原本已經掌握了這個世界的溝通技巧，已經學會了心中應該怎樣想才能不被對方所聽到。但因為這突然的驚嚇，剛才的他就相當是大聲吼出了那句話一樣。

「完了。」忐忑不安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江胤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那是血絲，雖然看起來有些恐怖，但實際上對你我這樣的存在是很有好處的。」

這東西……居然還是個補品？！

「試試吧，這東西我只給新來到這個世界的殘念喝。也算是比較稀少的東西，你以後想喝都沒機會了。」

江胤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想喝這玩意。

看著紅衣女孩有些期待的目光，江胤再次將杯子拿起。絕對不是因為他對這東西產生了興趣，而是顧及到對方身上的紅色比自己多，他怕對方分分鐘把自己撕掉。

不過，就算他身上的紅色比對方多，他也覺得自己沒有勝算——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怎樣使用自己的力量。

杯子湊到嘴邊，江胤閉上眼睛不去看杯里滾動的液體。他還沒有仰起頭，那液體就自己爬進了他的嘴裡。

唔……苦澀中有些回甘，喝茶的味道有些相近。

儘管如此，江胤仍然無法接受這紅色液體。他將杯子放下，儘力壓抑住自己的反胃感。

「怎麼樣？還要再來一杯嗎？」

「謝謝謝謝，真不用了！」江胤感覺自己的身體產生了些許異變。自己像是被丟進了滾燙的開水之中，周身感受到了一陣熾熱，無法抵抗，反而愈演愈烈。

「這是……怎麼回事？」

各種負面情緒開始填補他空缺的那段記憶。他想掙扎，卻掙脫不掉回憶的枷鎖。身上開始有血絲流過，眼瞳的顏色變得艷紅，彷彿隨時都要滴出血來。他逐漸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頭，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什麼情況？」紅衣女孩站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逐漸被悲傷與恐懼等情緒填滿的男人，成為開墓人以來的第一次，她感到了些許慌張——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女孩湊上前去，卻在江胤身邊停住了。內心的慌亂轉化為深深的恐懼，她在過去漫長的時間裡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上一次應該還是在她那短暫的人生之中。

女孩感到了壓迫感，第一次有新引出的執念給了她壓迫感。腿部有些發軟，想要後退卻險些摔倒。她扶著桌子，瞳色已經變成了正常人的樣子：

她清楚的看到。江胤大衣上的黑紅色正在變淡，原本只佔據大衣下擺一隅的血色正在向上延伸，在他的大衣上勾勒出了一個淺淺的弧線。在她看來，這是這個世界更高級存在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