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閑談
倦意侵入大腦,從額心逐漸彌散開,意識開始被這股令人陶醉的迷醉吸住,放下所有戒備,心甘情願地隨之而去。
我聽見呼喊,我嗅到腐爛的氣息,我感受到死亡。
生命在流逝。
幾個身體殘缺的黑影將我團團圍住,只見眼露凶光,手起刀落,在一陣劇痛之中,我失去了我的左臂。
猛然驚醒。客廳的落地燈亮著,李依煒躺在長沙發睡著了,坐在我對面單人沙發的小路也仰頭大睡。
我站起身,揉了揉被自己壓麻的手臂,長時間受到擠壓沒有血液流通隱隱作痛,這就是噩夢的原因。
那雨就像嬰兒的哭聲,在下落時沒有一個從更咽,抽泣,再到淚水奪眶而出這樣一種循序漸進的節奏或者預兆,又像苟延殘喘者的嘶叫,撕心裂肺到窒息。
走到窗前,窗外庭院的枝幹在風中搖曳,葉片也被雨滴擊打得抬不起頭。雨滴不斷地敲打著玻璃,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世界。
這場雨可以有效地降低我們所在的生態區輻射塵威脅。
看了一會雨景,只感到壓抑的沒辦法喘息。
走回客廳,我還有事要做,清點所有能用上的物品,這將決定我們的命運。
隨手關上落地燈,客廳重新陷入昏暗,茶几上的電源led顯示器上清晰地標記著剩餘的電量:35%。用完這些電之後我們將徹底告別電能,還有什麼能源可以代替呢?
關閉戶外電源的運行,轉換為待機狀態。我得節省寶貴的電能源,在找到其他能源之前,暫且不要太奢侈。
學校裡帶來的五瓶水,一瓶剛剛用來擦身,三瓶喝過的,還剩下一瓶沒有開封;玄關桌上四個從小賣鋪拿來的麵包,大概有我手掌那麼長,看著分量很足,不過也只能供三個人一兩天;廚房柜子里的一箱午餐肉,唔,大概有十二三罐的樣子,還有一箱我最討厭的番茄沙丁魚罐頭。還有冰箱里一些零零散散的蔬菜,食物儲備並不算豐富,但也夠支撐小一周,能夠頂到核污染減弱的時候了。
等到沒有食物的時候,我們該去哪裡呢?
在書房裡找到一個看似擺設的收音機,開啟后調節頻道,全是沙音,像茫茫無垠的沙海。也許是廣域電磁脈衝摧毀了龍港範圍內的全部電子設備,我並不清楚原因,也許只是暫時的信號缺失。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我用箱子里乾淨的幾套棉被分別在客廳過道鋪好,往後就可以保證另外兩個國中生的睡眠質量了。
......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左右,雨仍然沒有停止。
滾滾烏雲排山倒海地湧來,有如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忽然天空中劃過了一道「之」字形的閃電,遍地披上了一層銀輝;緊接著一聲炸雷進了我的耳朵,讓人膽戰心驚。
而後,暴雨更加猛烈了,像天河決了口似的鋪天蓋地而來,院子里積起不深不淺的污水。
「有人要倒霉了。」小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昏暗中嚇了我一哆嗦,「怎麼關燈了?沒電了嗎?」他手揉著脖子。
「省電。」
我打算過去打開電源,被小路阻止:「關著吧。」
李依煒也在雷霆咆哮中驚醒,我們幾人圍繞著茶几坐著,各有所思。
這場雨會讓更多人陷入到新的麻煩當中。
......
災難的共同特點就是你突然失去人類社會的工業支持,衣食住行都得用原始的方法來解決。但若是有儲備的話,還可以享受一段時間人類社會工業支持的便利。
入夜了,雨勢漸弱,雷聲漸小。
重新點亮落地燈,一袋麵包分做三份,飢腸轆轆的三人享受著簡短的午餐。
不知道是誰先打開了話匣子,聊起閑天。
提到核爆之前的生活時,往往會沉默一會,轉移別的話題。或許我們都知道,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你家裡會派人來這嗎?」小路問我。
「他們知道我住在這,我爸安排的。」我吃完手裡的麵包,擰開瓶蓋,「但不一定會有人來。」
小路明白是什麼意思,不再多問。
「為什麼?」李依煒看向我,「派人?」
「他全家都是軍事政府......」
小路的話差點讓我把水吐出來,趕快揮手叫他打住:「想辦法自保吧。等人來營救,希望渺茫。」
「你們家裡人呢?」我想把話題從我的軍事政府背景家庭轉移開,不過我很快意識到自己提了一個多麼不合時宜的問題。
在短暫的沉默后,
「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希望他們一切都好......」
聲音逐漸變小,直至客廳徹底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