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翁
有人求仙問道,只為尋找一味長生不老的靈藥;有人孤燈獨坐,只為守望一方遙不可及的故土;有人九死一生,只為得到一句跨越千年的承諾。
然而不知不覺中,那團燃燒在最黑暗時刻的火苗反噬掉最初的希望,生前力拔山兮氣蓋世,生后一尊枯骨在人間,只剩風流供世人唏噓。
夢中的沈羲看到了一個黑衣人,他持著一把血紅色的長劍,在院子里比劃,他身旁有兩個少年,一個身著湛藍錦袍,手中拿著桿筆,一個嘴裡叼根草,悠閑地躺在桂花樹下。
沈羲遠遠地望著,他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此時也看不清神色。
畫面一轉,黑衣男子胸膛中插了一把劍,持劍人卻是那個曾躺在桂花樹下打盹兒的少年,少年的青袍血跡斑斑,眼睛里透露著不忍。
黑衣男子握著劍身,鮮血從他的手中流下,他抬起頭,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直勾勾地凝視著天空。
沈羲的魂魄不能穿過靜默的眾人,也不能來到黑衣男子的身旁。他站在萬人之外,看見黑衣男子嘴角上揚,閉上了眼。
「沈羲……沈羲……沉羲!」天空中傳來的是誰的聲音?沈羲緩緩地抬頭,周圍的一切開始瓦解。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嘰嘰喳喳,他不想醒過來也難。
沈羲睜開眼睛,看到詭居一臉擔憂地拽著醫者的袖子,醫者白鬍子白眉毛,目光炯炯,精神矍鑠,應該是名葯修。
葯修么,沈羲了悟似的輕笑,笑聲驚動了詭居和醫者。
「沈羲小友,你現在感覺如何?」詭居見沈羲醒了,立馬撇下醫者,給沈羲倒了一杯水。
沈羲頷首示意自己無事,他坐起來,目光再次落到醫者身上,他現在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可能與他重生有關的答案。
「請問醫者,在下因何昏迷?」
醫者摸了摸白鬍子說:「靈力收放力度過大,超出你身體的承受範圍,這三日你一直陷入夢魘之中,再不醒可度不過今夜了。不過還好,身體恢復的挺快。」
沈羲點點頭,僅僅是因為釋放的靈力太多了么,看著詭居和醫者毫無破綻的笑臉,他垂下眸。
送走醫者后,詭居拍了拍沈羲的肩膀,他狠狠鬆了一口氣:「沈羲小友啊,你可是嚇死老夫了,你當時靈力暴走的時候,老夫差點攔不住你。」
「現在何時了?」沈羲起來,走到屋中的桌子旁,將手中的杯子輕輕一放。
「巳時左右。」想到什麼似的,詭居對沈羲說,「小友啊,你的劍已經準備好了,因為時間有限,所以老夫讓那裡的鍛造師直接取一把曾經鑄過的劍。」
「時間有限?」沈羲又倒了一杯茶,神情不變。
「嗯,為了讓小友增強體魄和控制好靈力,老夫準備把小友送去玄清劍派,那裡的掌門有一套劍法,能夠幫助小友很好地控制靈力。」
詭居在心裡默默地想:玄清劍派他早已打點好,沈羲的身份他也讓掌門編造了一個,只不過,去了玄清劍派他就不能再居住在珞璧山了,想到這裡,他愣了愣神。
當詭居抬起頭時,沈羲黑漆漆的雙眸正含笑盯著他,不知為何,詭居感覺自己的秘密,好像被挖出來一樣,只能硬著頭皮,丟下一句「快走吧」,便慌慌張張走出院子。
重新看到藍天的詭居,悄悄瞥了一眼身後慢悠悠的沈羲,輕嘆一聲,還真是無論何時都有這麼大的壓迫感吶。
沈羲緩緩跟在詭居身後,他現在要證明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陽光撒在石子鋪成的小路,山中的樹林沙沙作響。
詭居走在前面,身後傳來冷不丁的聲音。
「詭居道長在這裡住了多少年?」
詭居嚇一跳,他不想說得太多暴露身份,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兒,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一年前老夫覺得這裡環境優美,風景秀麗,就蓋了幾間竹屋。」
「只有道長一人嗎?」沈羲環顧四周,奇花異草倒是有,可為什麼沒有動物呢?
「那可不,除了一個多月前遇到了小友,老夫向來是一個人居住的。」詭居眼神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有時候,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只是守著那個小屋,守著一個不知何時才能到的人罷了。
沈羲凝視著前方沉默的詭居,溶金的旭光將他眼中的疑惑吞噬,沈羲接著問:「詭居道長,什麼情況下,一個人的靈力容易失控啊?」
詭居甩開腦中的思緒,聽著沈曦的問題,以為他是惦記三天前的那件事,便直言:「靈力失控有兩種情況,一是修者行將就木有心無力;二是初學者不知如何調控。」
「這樣啊……」行將就木,修者的壽命隨著階別的升高而增加,那麼,究竟是因為什麼呢?
當沈羲和詭居各懷心事走下山時,太陽已經升到頭頂,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兩人來到徐法那裡。
徐法的屋後有一片樹林,他端著酒罈,靠在樹上,喝得滿臉通紅,見詭居來了,連忙招手:「詭居兄,來陪我喝一杯。」
詭居搖搖頭,他指了指沈羲說:「老夫今日得帶沈羲小友去玄清劍派拜個師,改日再陪你喝個一醉方休。」
面前的徐法不顧形象地拍拍頭,聽詭居這麼一說,他抬眼打量了一下沈羲。
這麼年輕啊,他在心裡感嘆。
徐法掙扎著起身,他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子,拿出一把劍,然後將劍遞給沈羲。
「試試?」
沈羲撫摸著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雪白的劍身如龍鱗般閃爍著銀光,劍很重,也很鋒利,削鐵如泥。
腦海浮現在仙界時練劍的身法,沈羲持著劍,很隨意地往身後劃過。
「咔嚓!」白色的劍氣呼嘯而過,幾排大樹攔腰折斷。
徐法瞪大眼睛,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白色……白色劍氣……雲紀修者?
壞了,詭居一個箭步衝到徐法面前,拽著他的胳膊,急忙跟他說:「老徐,現在該睡了吧。」
詭居一動不動盯著徐法的眼睛,抓狂的想:無論如何,他的計劃都不能被打亂。
「是嗎?現在好像是該睡了。」看著徐法漸漸閉上的眼睛,詭居鬆了口氣。
沈羲持著劍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空中瀰漫著陳年老酒的醇香,浮動的風牽起他的衣袖,白樺樹的樹葉沙沙作響,感覺到詭居的餘光落到他的身上,他絲毫不慌,端詳著這把劍,沉聲問道:「道長,這把劍需要配劍鞘嗎?」
詭居將徐法安置好后,擦了一把汗,轉身對他說:「不需,劍修可配主劍和從劍,主劍靈契,從劍血契,你可根據自身需要來決定是魂契還是血契。」
詭居頓了頓:「主劍單憑意念即可喚出,從劍則需要喚名。劍修可以沒有從劍,但必須要有一把主劍,因為在一場對決中,喚名和不喚名有很大的差異,有些時候甚至決定生死。」
沈羲點點頭,主劍他不需要,他的靈台里有十二神劍,雖說這柄劍鋒利無比,但和神劍簡直是雲泥之別。
說起十二神劍,如今只有子神劍解除了封印,還有十一把,也不知道會等到什麼時候。當年擁有十二神劍的他,戰無不勝,所向披靡,惹得魔族聞風喪膽,因此獲得了大量的功勛,神界也破格將他的名字編入神籍。
可,當年的碧落大戰,是否只有自己存活下來了呢?玄英大陸上會不會有其他神族和魔族的存在?這一切都需要證實。
詭居見沈羲遲遲不說話,便盯著那柄劍,琢磨一個劍名。
「我準備把這把柄劍當成我的從劍,名曰不翁。」沈羲輕撫劍身,當他抬起手時,手掌上有一條很明顯的劍痕,沈羲擦掉血跡,不得不說這是一柄好劍。
詭居點點頭,不翁,是個有趣的名字。他動了動手,正準備教沈羲如何血契,那柄雪白色的劍突然發出白光,將沈羲包裹住。
陣法外的詭居一臉懵,陣法內的沈羲拿著劍穩如泰山。
「碧落神山,九重天禁,燼天重九,山神珞璧。」這道聲音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像是天邊的人在吟唱。
雪白的不翁劍輕顫,沈羲皺眉,他感覺靈台中的劍在與不翁共鳴,是因為契約的緣故嗎?沈羲不知,但他也不在意,十二神劍和他時時相伴,世世相伴,這些年來,從未做過與他心意相悖的事,十二神劍只是和不翁共鳴了而已,也不會存在什麼大的問題。
不翁劍從沈羲手中脫離,發出銀白色的光芒,很快暗淡下來,隨著白光的消失,沈羲看到了疑惑的詭居。
「怎麼了道長?」沈羲持著不翁劍問。
「通常情況下,締結契約的時候,會在所屬者的腳下出現一個法陣,所屬者越強,法陣的光芒越大,不過像你這樣的,老夫還是頭一次見。」
詭居摸了摸鬍鬚,轉念一想又釋然了,眼前這個人非同尋常,可不能用平常的經驗解釋。
沈羲端詳著不翁劍,因為血契的緣故,他感覺不翁劍與他的聯繫更加緊密,可是,那種匪夷所思的熟悉感究竟是什麼?
「現在咱們該去玄清劍派了。」詭居望著即將降落的太陽,扭頭對沈羲說。
沈羲思緒一轉,不翁劍變成一個小小的印記,附在他的右手上,他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落魄書生對玄英大陸的介紹。玄清劍派是玄英大陸五大門派之一,派中多為劍修,不過也有其他宗門的修者,聽說是為了學習和交流。
「你現在還不會御劍,我們直接進傳送陣,玄清劍派的老祖為了節約時間,曾在各個城鎮中設下傳送陣,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們,小友……」
話未說完,詭居眉頭一皺,直視前方。
沈羲隨著詭居的目光看去,一行人堵住他們的去路,見兩人停下腳步便凶神惡煞地說:「找了你們三天,原來都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