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天師軍前敘舊誼
三人在殿前歇上一陣,便起身離開關帝廟。出了廟門,幾人順著廟前的大路走著,想來不久就能找到凡人聚居的市鎮。
走上三五里路,忽然陰風又起,眼前幡旗如雲,刀槍似林,路上隱隱出現一隊陰兵,為首一隻鬼魂,面相醜陋,騎著高頭大馬,頭戴衫帽,身著紅衣,腳蹬長靴,提鞭喝道:「汝等哪裡去!」
三人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屠離休驚道:「今日怎麼如此晦氣,又遇到野鬼!」
臣九蟲大呼:「快回關帝廟去。」三人轉身急奔,要去關帝廟避難。那鬼魂凌空抽一下鞭子,清脆的鞭響過後,臣九蟲等人的四面冒出許多鬼卒,個個手拿刀斧,攔住去路,喝問:「哪裡走!」三人大驚失色,汗涔涔如同潑雨。眼看陰兵步步逼近,三人只好各自戒備,準備殊死一搏。
就在此時,從邊上衝出一隻鬼魂,一把拉住高頭大馬的韁繩,急切呼道:「天師息怒,這是我的故人。待我上前問個明白,再請天師發落。」騎在馬上的鬼魂聞言,一招手,喝止了陰兵。
臣九蟲三人甚是驚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道有人竟是鬼魂的好友?那鬼魂走上前來,向著臣九蟲道:「怎麼忘了老友了?」臣九蟲驚奇之下,仔細打量一番,忽然醒悟,眉開眼笑地上去相認,原來真是老友。
這鬼魂名叫李豐,與臣九蟲的好友曾象相識。曾象極為擅長通靈之術,能行走於陰陽兩界,常常替兩界人鬼互相傳話。李豐早年墜河而死,家中留下一對兒女,有賴曾象從中溝通,遙寄思念之情。兩人因此結為好友,經常在夜深之時對飲。臣九蟲造訪曾象,也就與李豐相識,三人對飲成趣,呼作老友。沒想到此時此地,卻和老友重逢。
臣九蟲道:「李兄別來無恙。剛才我們雖然衝撞了陰界之人,但實在是無心之過,還請李兄替我等言明。」
李豐道:「你們今天也算是闖下禍了。坐在馬上的,乃是天師鍾馗,我因為寫得一手好文章,在其案前做了一個主簿。剛才聽說有人斬了許多鬼眾,天師便領兵來看,沒想到卻是你們。」
原來是鍾馗!這真是出乎臣九蟲等人的預料。鍾馗乃是冥府天師,執掌捉鬼斬妖之法度,不想今日卻撞到了他的手裡。
臣九蟲連忙道:「李兄,今日之事,該如何應付?」
李豐嘆道:「眼前的不是私事,我也沒奈何。不過,天師雖然看著兇狠,其實宅心仁厚,自有分寸。你且從容應對,我在一旁替你圓場,希望能度過這個難關。」
臣九蟲知道今天逃是逃不掉了,只得硬著頭皮交涉了。於是領著屠離休和赤潁瞳,一起向鍾馗作揖道:「天師在上,我三人有禮了。」
鍾馗道:「你們三人斬殺了我許多鬼眾,這如何解釋?」
臣九蟲老老實實答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那些孤魂野鬼索命太急,我們被逼無奈,只得自保。否則,恐怕早已命喪荒野了。」
「你們說的自然有你們的道理。可是冤有頭,債有主。這麼多鬼魂無端被斬,總要找個說理處。你說,怎麼解決此事?」
臣九蟲思來想去,想不出個解答之法。冷不防赤潁瞳在一旁道:「天師,那些鬼魂其實是關聖帝君所斬,與我們毫不相干啊。」
「伶牙俐齒!」鍾馗冷笑道,「你是讓我向關老爺討說法去?你倒是打的好算盤。今天的事,怎麼算,都要算到你們頭上。」赤潁瞳知道說錯了話,趕緊低了頭,不敢言語。
臣九蟲道:「天師息怒,這都是我們的過失,自然由我們來承擔。可是這些鬼魂已經被斬,再也不能復生,因此也難有什麼好的辦法補救。我看不如這樣,以後我年年供奉這些孤魂,讓他們的身後也有些香火氣,天師以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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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你這法師,說的凈是胡話。這群孤魂野鬼已經是魂飛魄散,你供奉些香火,又要供奉給誰?」鍾馗道,「這些孤魂野鬼,多是惡奴,死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七月之末,冥府收鬼之時,判官崔珏要按冊點卯,少一個也不行。我執掌捉鬼之法度,若不能給足數目,到時候崔判官問起來,我可沒法交代。」
臣九蟲聞言,不知該如何應答。屠離休和赤潁瞳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束手無策。
李豐在一旁卻已經有了主意,此刻上前,向著鍾馗道:「天師,小的算過了,今夜因他們而死的孤魂野鬼共計三百四十一隻,只要他們能捉來三百四十一隻野鬼,湊夠數目,便能給崔判官交差,也就沒什麼事了。」
鍾馗笑道:「你說得輕巧。天下鬼魂都有數目,姓甚名誰,留在何處,崔判官的生死簿上記得明明白白。他從哪去另找三百四十一隻無蹤孤魂來?」
李豐道:「不知天師還記不記得一件事。十三年前,冥府鬼差拘了一個屠夫回來,崔判官檢索生死簿,發現此人還有二十七年陽壽,乃是鬼差誤捉了,於是呵斥鬼差,讓他們把屠夫送回去。沒想到這個屠夫性情暴躁,忽地發起脾氣來,要與崔判官理論。眾鬼差連忙勸解,那屠夫卻生了一身蠻力,把十來個鬼差全都推倒,將殿上的案幾撞了個七零八落。眼看拿不住,幸虧有兩個馱碑鬼奴上來,使出推碑掀墳的力氣,才將屠夫制住,一路送回陽間,這件事才算了結。」
鍾馗點點頭:「恩,我雖不在場,但也大致聽說了此事。」
「屠夫在推倒眾鬼差之時,一個鬼差無意間撞倒書案,案上摞著的一疊生死簿也被撞翻,落於地下。其中一冊被燭火點著,燒去二十三頁。這二十三頁里記著羅姓之人共計數千名,一燒之後,這些人便沒了記錄,全成了無蹤無跡之人。這些年來,按照生死簿上的記錄,其中許多人陽壽已盡,可是沒了生死簿,鬼差便不知道該去何處拘拿,這些人壽盡之後,都成了遊盪在外的野鬼。」
鍾馗恍悟道:「對,對。這些年來,我費盡心力,四處捉鬼,也有此事的緣故。我倒把這件事忘了。」
「鬼差愚鈍,只能靠著生死簿拘人,生死簿上既然沒了記載,他們便束手無策。這些年來,全靠天師憑著高深的法力拘拿他們。這些遊魂沒個落腳之地,整日里四處遊盪,天師來回拘拿,勞心勞力。眼前的事,卻正好為天師分憂。」
「怎麼個分憂法?」
「我這位老友不是欠了三百四十一隻鬼魂么,小的以為,正好可以讓他去捉那些野鬼。一來,讓他們銷了這筆賬;二來,正好也幫天師跑腿,免去你來回奔波之苦。」
鍾馗聞言,讚許道:「不錯,這倒是個好想法。」又向著臣九蟲道,「李主簿這個辦法,甚合我意。你們願意替我跑這一趟么?」
臣九蟲等人齊齊束手道:「自然願意為天師分憂。」
「好。」鍾馗從身後拿出一把紙傘來,道,「這把引魂傘,你們且拿去,可助你招納鬼魂。」
臣九蟲畢恭畢敬上前,謝了鍾馗,雙手接過傘,背在身後。
李豐又向鍾馗道:「他們剛到此地,怕是不認得路。小的與他們同去,凡事也好從旁幫襯。」
鍾馗點頭,道:「七月之末,務必拿住三百四十一隻鬼魂。我在望鄉橋邊等候,不可失約。」調轉馬頭,策馬而去,周圍的鬼卒也隨之浩浩蕩蕩而去,片刻之內,眾陰兵便消失不見。
鍾馗一走,臣九蟲懸著的心可算落了下去,趕緊向李豐謝道:「多虧李兄出手相助,要不然,今天這個坎可真是怎麼都過不去。」屠離休和赤潁瞳也上前相謝。胡青華先前害怕,鑽在赤潁瞳的背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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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來,此刻也探出個頭來,向李豐道謝。
李豐擺擺手,道:「咱們是多年的交情,何必言謝。」
臣九蟲又道:「只是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可要到哪去找那些鬼魂?」
李豐呵呵笑道:「賢弟不要擔憂,我早就為你想好了。天下姓氏,但凡聚居之處,必有宗祠,這羅姓也概莫能外。他們死後,沒有鬼差接引到冥府,只能四處遊盪。這其中,十有八九便是聚到自家宗祠處。就我知道的羅氏宗祠,便有三五個,咱們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多少都能捉一些。」
臣九蟲忍不住又相謝:「李兄想得如此周到,真是讓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李豐道:「你我之間,不必客氣。這些羅氏宗祠離得都不近,還要來回奔波。事不宜遲,咱們快些上路,免得誤了期限。」幾人立刻上路,由著李豐指引,去各地的羅家宗祠處,招納無主遊魂。
幾人走上三五天,找到一家羅氏宗祠。這宗祠之外,沒有鳥鼠停留,也沒有花木盛開,陰氣凝重,可見必有鬼魂盤踞。李豐讓臣九蟲等人先不要妄動,自己站在祠堂門外大聲道:「吾乃天師鍾馗案前主簿李豐,敬告祠中無主之遊魂。陰陽之人,各有其歸所,爾等不可盤踞在此地,可速速現身,隨我歸於冥府。」
從祠堂內飄出十來個遊魂,衣衫襤褸,臉色蒼白。這些幽魂見了李豐,卻忽然有了怒氣,紛紛道:「你們怎麼這會兒才來?我們死後,沒有歸所,只能四處遊盪,無吃無穿,受盡了苦難,只有聚在這宗祠之下,才有一點點的安寧。你們冥府之人自己過得暢快,卻早忘了我們。我們叫花子似的過活了好幾年,你們心裡可曾有過愧疚?」
李豐拱手道:「事出有因,也不是冥府故意冷落諸位。你們心中有怨氣,冥府自然也知曉。諸位回到冥府之後,必然好吃好喝款待,再免去苦役,你們也可心安了。」
那些鬼魂竊竊私語一陣,又紛紛道:「不行,不行。我們受了這麼多年苦,豈可這麼輕易糊弄過去?」
「那你們想怎麼辦?」
「再投人胎的時候,要將我們送進富貴人家,享一世的福氣。這樣才算補了我們這幾年的辛苦。」
「得隴望蜀,恬不知恥!」李豐喝道,「引死轉生,乃是冥府頭號大事,由崔判官一力點勘,豈容你們指手畫腳!今日我親自上門接引,又許下承諾,你們竟然還不知足。你們這些無主遊魂,怎可貪婪至此!如果還在這裡討還不休,我就撒手不管,還留你們在這裡風餐露宿,看你們能跳騰到幾時!」
這些遊魂本就是想占點小便宜,見李豐發了怒,便立刻慫了,紛紛告饒:「上差息怒,我們也就這麼隨口一說,不敢有非分之想。」
「既然如此,就趕緊棄了此地,隨我走吧。」
眾遊魂連連躬身點頭。臣九蟲見此,上前撐開引魂傘,這些遊魂飄過來,一個個魚貫而入,鑽進傘中。臣九蟲收了傘,依舊背在身後。
收了此地遊魂,李豐等人又向著別處的羅氏祠堂而去。這幾個祠堂,相隔甚遠,李豐等人來回趕路,耽擱了不少時日。好在每到一處,李豐便出面交涉,這些遊魂也就老老實實地進了引魂傘,倒也不費什麼周章。
走完了附近的羅氏祠堂,將遊魂全部收進引魂傘。李豐清點一番,共收了三百四十隻遊魂,正好還缺一隻。可李豐所知道的羅氏祠堂已經全部走完,剩下一隻可要去哪找?
李豐忽然靈光一閃,問傘中遊魂:「你們誰知道這附近還有無主遊魂么?」
傘中有遊魂答道:「距此地十里之外,有三五個孤墳,那裡常有孤魂出沒。上差可去那裡看看。」
得了此話,李豐一行便向那孤墳進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