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的價格

「乾嘔水母」酒館，凌晨1點。

卡里推開「乾嘔水母」酒館的木門，門上待客用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侍應女郎舉著托盤穿梭在醉漢們身邊，時不時拍開被南威爾啤酒俘獲大腦的醉漢們不規矩的手。

這裡是南岸工人們最愛的酒館，這些工人不像北岸機械工廠的工人們擁有固定的工作。

南岸工人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下工后在這裡將僅剩的一點銅便士花光，喝到爛醉。

第二天酒醒后再去南岸碼頭，和眾多尋找工作的人一起，蹲在地上被主雇挑選上工。

順便一提，一位南岸工人一天的收入是一枚銅便士。

而在中產聚集的利蒙港，一位紳士早餐所需的咖啡價格是六枚銅便士。

像卡里這類流浪兒里不夠幸運的那批，可能在有限的幾年生命中，也從未見過一枚銅便士。

卡里穿過吵嚷叫喚的醉漢們，一路護著自己的帽子擠到酒館的吧台前。吧台內坐著一個和酒館熱鬧氣氛格格不入的枯瘦老頭。

「嘿！丹尼爾，今天氣色不錯嘛！」卡里從吧台桌上端起一杯剛剛倒滿南威爾啤酒的錫制大酒杯。

白色的泡沫漂浮在啤酒表層，馥郁的麥芽香氣勾引著人的味蕾。男孩湊近杯口正打算一飲而盡，下一秒酒杯就被名叫丹尼爾的老人奪走。

瘦弱的老人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敏捷動作，搶走酒杯的同時居然還能狠狠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一巴掌。

「臭崽子，誰讓你喝酒了！也不看看你毛長沒長齊！」老丹尼爾罵罵咧咧的將錫制大酒杯放好。

然後轉身從吧台內掏出一盒牛奶小心倒進酒杯中，等牛奶倒入過半后反手將杯子推給卡里。

「喝吧小崽子，老子花高價從那幫擠奶工買來的好貨。這才是你這個年紀的玩意該喝的東西！」

卡里皺起鼻子惡狠狠的盯著桌上的牛奶，彷彿杯子里裝的是一隻散發著口水腥臭味的比卡怪。

他曾有幸見過一隻幼生期的比卡怪。這種神秘生物明明是憨態可掬的圓滾滾外表，居然會有那麼可怕的氣味。

「丹尼爾，迪西有口信給你。」卡里跳下吧台前的高腳凳，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試圖遠離那杯牛奶。

他摸了摸頭上的帽子，暗示老丹尼爾換個地方說話。

乾癟瘦弱的老頭看著卡里的小動作冷笑了一聲，端起吧台上裝著牛奶的錫制杯轉頭對侍應女郎喊。

「傑西卡！幫我照看一下酒館，我一會回來！」

傑西卡一邊回應著走回吧台，一邊把木製托盤狠狠拍在坐在過道桌邊屢教不改的醉漢頭上。「知道了...西恩你這個蠢貨別再動手動腳了！」

被木製托盤狠狠教訓的醉漢額角被砸出鮮血，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趴在桌上喃喃自語。

周圍醉酒的工人們對此發出鬨笑聲。口哨聲、大笑聲、男人們吵嚷的喊叫好像要掀翻這間搖搖欲墜的破舊酒館。

老丹尼爾面色如常的推開吧台後的小門，把卡里粗暴的推進去，然後關上門隔絕了酒館前廳的喧囂。

「說正事之前先把奶喝了！你當老子的錢很好賺的嗎？」老頭暴躁的把牛奶懟到卡里的鼻子前，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迪西、多琳還有那個老不死的戴蒙都覺得在我這帶壞了你。他們放屁！你下次見他們記得給他們好好說說我是怎麼照顧你的！除了我他們三個還有誰會給你買牛奶！」

瞪著卡里喝完一整杯牛奶后，老丹尼爾滿意的點點頭，覺得自己又壓了另外三個廢物一頭，決定忘記買牛奶付錢時心痛的感覺。

卡里捏著鼻子喝完一整杯牛奶，覺得滿嘴都是奶牛的腥味。「戴蒙比你年輕多了，他還給我住的地方。嘔...」

他一邊因為牛奶的腥味控制不住乾嘔，一邊下意識反駁。

老丹尼爾撇了撇嘴，看了眼還在乾嘔的男孩，決定大度的轉移話題不和小崽子計較。「說吧，這次找我是不是因為你又闖了什麼禍？」

「臭老頭的嘴比停屍房的屍體還臭。」卡里嘟嘟囔囔的摘下帽子，從帽子的夾縫中一件一件掏出要用的物件。

迪西的便簽、懷錶、胸針...一件一件都擺在老丹尼爾面前。

老人抓起便條湊在房間內唯一一盞煤氣燈面前，眯起眼睛逐字辨認便條上的信息。

「又要找人？去年找那個瞎眼男人耗費了老子不少便士，結果那個男人不還是被教會撈走了？一點好處都沒沾上白惹一身腥。」

老丹尼爾翻來覆去的甩著便簽，好像把便簽當成某個諾森德大高個的臉皮。「這次要找的一看就是個大麻煩，小崽子你編點瞎話告訴迪西就可以了。反正那小子不會為難你的...」

老頭咂嘴似是而非的埋怨了一陣，過了一會他放下手裡的便簽，轉而觀察懷錶和胸針。

「這塊懷錶是個樣子貨，是哈羅德百貨最低那檔。也就是買來騙騙小姑娘和你這種傻子。」

「傻子」卡里對此翻了個白眼。

「懷錶算你一枚銀便士。至於這枚胸針嘛...」

老丹尼爾拿起胸針在煤氣燈下轉動檢查了一遍，然後把它放在桌上。「這枚胸針也給你一枚銀便士吧。」

卡里聽到這句話立刻衝到桌前把胸針塞回懷裡試圖抗議。「懷錶這個數我沒意見，怎麼胸針也是這個價？」

「這可是我廢了好大的力氣從吉爾伯特那邊弄來的好東西！吉爾伯特你知道嗎？那可是大家族！」

他把自己的經歷誇大了數倍轉述給老丹尼爾聽，一段簡單的經歷被男孩描述成了一本騎士小說，故事跌宕起伏極了!

故事結尾他強調了一句。「...所以我冒著生命危險拿到了這枚胸針，一枚銀便士是不可能的。怎麼也應該是一枚銀便士再加五銅幣便士。不！十枚銅便士！」

「少放屁！」老丹尼爾完全不上當，為了幾枚銅便士激動的脖子都爆起青筋。

「王國毒蛇的東西除了我誰還敢接手？我再給你加五枚銅便士，你愛賣不賣！」

老頭氣沖沖的將兩枚面值為1的銀便士和一枚面值為5的銅便士摔在桌上。怕老丹尼爾後悔，卡里立刻竄過去笑嘻嘻的把寶貝便士們取走。

「其實剛剛一枚銀便士我就滿足了，誰想到老頭你這麼善良，真的願意多付給我銅便士呀！」

卡里把三枚硬幣分別塞入不同的口袋，避免走在路上發出聲響被人當羊宰掉。

然後又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兩枚面值為1的銅便士，將它們放在桌上推向老丹尼爾。「老規矩，這兩個小東西是回扣。」

這是轉交中間人清貨的規矩。手裡來路不明的小玩意交由像老丹尼爾這樣的中間人。由中間人進行買斷，再去找下家出手。

一般交易成功后，像卡里這樣的清貨方都要給中間人百分之十的返點作為回扣。

「不過規矩是規矩。」男孩說著又從口袋內拿出一枚銅便士。「這枚是友誼附帶的贈品。」

這是卡里自己總結的流浪兒生存技巧之一。「友誼需要維護，善良當然也有對應的價格。」

這一枚銅便士，是現在的小流浪兒最能拿得出手而且不會太過於心痛的感謝了。

老丹尼爾伸手收下了「友誼的饋贈」，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僵硬的回應了這份善意。

「下次你再來，我會記得給你去準備那些該死的牛奶。」

卡里戴帽子的手僵住了，過了幾秒他結結巴巴的拒絕。「其實、其實不準備也沒關係。」

回應他的是老丹尼爾戲謔的大笑聲，因為笑得太過激動老頭甚至咳嗽起來。

與此對應的還有腦內男性的嘲笑聲。

卡里被笑得面紅耳赤，顧不得沒戴好的小圓帽，直接竄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