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吹滿樓(十)

杏花吹滿樓(十)

澤雲山腳下早已鑼鼓聲天,人歡馬叫,宴場設在山腰,還得走上去一段路程。

瀾安一下車,先是看到了漫山的桃花,再就是不少奇裝異服的外邦人從她面前走過。

宇文熠注意到瀾安眼中的欣喜,說道:「走吧。」

「好!」

瀾安的五色流蘇裙光是背影就很驚艷,宇文熠就更不必多說,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可若不是宇文熠的身份特殊,不少人是一定會上去攀談幾句,或者私底下稱讚一句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瀾安看著道路兩旁的桃花樹,像給天空都蒙上了一層粉色。

「這地真美!」

「不過就是桃花多了些。」

「沒錯呀,把『不過』去掉。」

「……」

瀾安側身看了眼他,「你怎麼改變心意了?」

他當時的態度可是...

宇文熠的發尾隨著風輕輕搖擺,說:「我覺得你的話也挺有道理,而且帝王生辰,不是誰都能被邀請,不出來看看可惜了。」

瀾安睜著明亮的水眸,「真的?」

他訥訥道:「什麼?」

「就是...我的話打動了你。」她說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

原來她期待的是這個,看她的神態宇文熠此刻不想承認了,心裡隱隱的急躁讓他腳步不自覺加快。

宴會還沒開始,皇上也還沒來,不少來客都舉杯交談。

瀾安不認識她們,自然不會主動上前,更不用說宇文熠,她指向一塊陰涼地,人也少:「我們去那邊吧。」

「林將軍。」

瀾安回過頭看見幾個玲瓏剔透,袞衣綉裳的女孩子們。

綰綰小聲提醒:「小姐,好像是八公主鍾旒。」

「八公主好。」

鍾旒輕輕一笑:「沒想到今日這麼快就見到林將軍了,不過你穿成這樣本公主差點沒認出來,從前一直覺得將軍是武夫扮成了女人,現在一看,倒還挺有幾分姿色。」

她話音剛落,身邊的幾個女孩們便發出清脆的笑聲,如果她不是說了這些話,瀾安一定會覺得動聽。

「武夫?」「姿色?」

什麼亂七八糟的。

八公主看向宇文熠時眼裡多了其他因素,她把宇文熠上下掃了一遍。

「沒想到宇文熠你也來了,不得不說你還真是經得起大風大浪之人,還敢來這種地方,不過既然皇上邀請了你,那你也別客氣了,這裡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夠奢侈。」

宇文熠說:「謝皇上隆恩曠典。」

不少人看了過來,八公主自來就和林千卓不對付,而她們的身份都很高貴。

鍾旒輕蔑一笑,用手扇了扇面前空氣,彷彿他們是什麼惡臭。

「好啦,本公主就不奉陪二位了。」

這個鐘旒她是有印象的,在澤雲山腳下,那時她從馬車下來,看著腳下的馬凳,轉而對奴僕說了什麼,於是馬凳就被移開了,那名奴僕趴跪在地上,她就踩著奴僕的背下車。

她臉上稚氣未脫,應當不過十五、六歲,瀾安覺得不管是她的語氣和動作,都顯得老氣橫秋。

要是讓她就這麼走了,接下來的宴會上,她腦子裡估計都是鍾旒的這些話了

瀾安趁她沒走遠,開口道:「八公主說的沒錯,我可不就如武夫般。我為國盡忠,守疆護土,上陣殺敵,做著天闌國其他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不像某些女子,生來尊貴,拿著老百姓的稅收,百無一能,酒囊飯袋。」

鍾旒猛的轉過身,看的瀾安的眼神里似有有憤怒又有困惑。

瀾安輕笑,看來她還不算太笨。

她一臉遺憾,目光卻直勾勾地看著八公主,又上前了一步:「而這些人對國,對民,沒有半分貢獻,雖為金枝玉葉,卻如朽木糞土。」

說完,在場的其他人心下都是一驚,八公主臉色鐵青,稀疏的眉毛皺起。

瀾安暗諷,小丫頭毛都沒長齊呢,就來找茬。

似乎是察覺到了宇文熠的目光,瀾安又轉而對八公主道:「您說是吧,八公主。」

鍾旒腳下一軟,伸手指著瀾安:「你,你!」後面的幾個姑娘紛紛上前,瀾安見她面色僵硬,眼睛還惡狠狠看著她,更是來了興緻,看向周圍的人:「你們說呢。」

「走吧走吧...」

「這話要是傳到聶太妃耳里不知道會怎麼樣...」

「林將軍好生大膽。」

「不愧是林千卓,聲音都比其他女子響亮。」

「……」

有些交頭接耳,有些面露訝異,有些心底竊喜...

鍾旒撇開了其他姑娘的手,「林千卓,你這個陰險的女人,給我等著!」

瀾安還想再說,到底還是忍住了,不然真的收不了尾。

八公主走後,瀾安挑眉喜滋滋的看向宇文熠,儼然一副勝利者姿態,他唇角微微顫動,終是裂開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瀾安此舉,不少官員居然上前問候。

此刻已經快到午時了,宇文熠催促道:「我們快落座吧。」

宴席上,不斷有宮女端來各色佳肴到每個人的座位上,座位是按官員的等級和身份來分的,而宴席里,奴僕是不允許進入的。她和宇文熠坐在最前面,對面坐著的官員對她示意一笑,中間是條早已鋪好綢緞的路,待會皇帝就會從這走到台上。

「皇上駕到。」

所有人匍匐在地。

宇文翎受著百人跪拜,慢慢走上了主位,瀾安抬起眼,透過桌底,看著一眾人從地毯上走過,直到宇文翎坐在了高位上。

「恭賀陛下萬壽無疆,洪福齊天;恭賀天闌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全靠諸卿輔朕,平身。」

「謝陛下。」

又是一陣恢弘。

瀾安朝高位上看去,宇文翎坐在椅背滿是孔雀羽毛的金椅上,目光懶散,水藍色錦緞上似乎還有許多寶石鑲嵌,冕旒使他的臉被幾珠玉串遮擋,整個人貴不可言,腦中不禁浮現出「花孔雀」一詞。

她感覺有什麼目光也正盯著自己,轉頭一看原來是曹皇后。

此刻是獻賀禮時間,各國使臣的賀禮都很金貴,而各個官員的賀禮也不差,她當時只是看到自己房間的一枚青瓷瓶,色澤上佳,就裝進了箱子。

這回輪到她了,心裡頓時有些沒底,「向陛下獻上青瓷瓶一枚,祝陛下聖體安泰。」

她低著頭,沒注意到他的目光,禮官從她手裡拿過青瓷瓶,也算完事了。

宴會正式開始,一群衣著飄逸的舞女手抱琵琶,走向了正前方的圓台。

「奏樂!」

瀾安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歌舞昇平了,她看著先前挑事的鐘旒走到了曹皇後身邊,瞬間明白了什麼。

不過她才懶得去想她們,面前一桌子好酒好菜還等著她寵幸。

「宇文熠,快吃吧。」她看著他吃飯,未免也太斯文了些,不像她直接把頭埋在了哈密瓜上。

宇文熠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要是再這麼吃,口脂都掉光了。」

她聳肩:「嗯...掉光就掉光吧,沒口脂我照樣好看。」

宇文熠看向另一側,忍不住彎唇,手指輕敲桌面:「是嗎...」

瀾安以為他不服氣,「本來就是。」她先前都快不想離開銅鏡了。

圓台上又上來了許多歌伎,陸太後向皇上說道:「禮部尚書張鶴之女張晴苒擅古琴,這次專門準備了一曲,為陛下彈奏。」

瀾安向後轉去,一名粉衣女子站起身,宇文翎點了點頭。

她栩栩走向圓台,坐於玉簟,素手輕揚,一曲清韻悠揚縹緲而來。

瀾安痴痴的望向圓台上的人,可她既不會跳舞也不會彈琴,從前她覺得這有什麼,仗著自己的武打技術甚是驕傲,可如今竟隱隱生出些自卑。

下一個,居然就是綰綰說的西京舞姬了,翠綠煙紗碧霞羅,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露出潔白的腰腹,手中的鈴鐺在扭動中沙沙作響。

果然在座的所有人都朝圓台看去,都沒什麼人說話了,瀾安都想站起來鼓掌,可她感受到身邊的人也朝著圓台上看去,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宇文熠這種看上去絲毫不近女色的人,此刻也看的很入迷嗎?

她臉色微沉,看似在看舞姬,實則關注著宇文熠,他表現的還算平淡,可黑黑的眼眸卻一動不動,瀾安夾起一塊紅豆南瓜酥:「宇文熠,快吃。」

他碟子里已經多塊的紅豆南瓜酥,眼神又有些不解的看向瀾安,只見她笑得比春日的暖陽還徇爛,他微一楞。

宴會過去了半小時,不少王公大臣站起來向皇上祝酒,又有一名大臣拉著身邊的青衫女子站起來,頗具風骨,「陛下,小女匡琪哲對臣說,特此春季,又居澤雲,想寫一首詩,贈與陛下。」

宇文翎點頭:「那就,傳紙墨吧。」

瀾安問道:「這人是誰,看上去很不一般。」

會場上的其他女子幾乎胭脂粉抹,頭戴簪花,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宇文熠說:「工部尚書匡一翰的女兒,從小才學出眾,被譽為京中第一才女。」

瀾安沒想到他還真能答上來,她以為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很多人都不了解。

匡琪哲站在中央,提起墨筆,很多人都期待的朝她看去。

宇文翎身邊的臣子走下去接過,朗讀道:

「漫山桃花雨,弄蜂引蝶舞。

爭開不待葉,盛開於枝頭。」

不少人紛紛喝呼道:「好!」

坐在瀾安鄰側的大臣說:「匡大人得有子女如此,實在令人羨慕吶,小小年紀,就這般才學出眾。」

匡琪哲十分謙虛道:「各位過獎了。」

曹皇后趁機道:「我天闌文風良好,不僅男子才華橫溢,在座的閨秀們,又何嘗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說完目光瞥向宇文翎,可宇文翎沒表態,更沒看自己一眼。

「這也不一定,比如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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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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