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尋蘇祁
這一次林琛遲剛到蘇陵邊界並沒有遇上黃沙荒漠,而是遇上了蘇祁。
「蘇前輩……您怎麼在這兒……」
「等你。」
林琛遲作過揖,開口道:「看來前輩已經知道了。」
「是。」蘇祁邊說邊撫摸著身旁的白鹿。
「臨江閣……不在了,我爹爹也……」
蘇祁轉過身,「可是上一次我已經拒絕你們了,不是嗎。」
林琛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上次蘇祁的確說得明明白白,他不可能幫自己,可是臨江閣,煙青山,不知現在如何的南荒,還有已逝的父親和宋衡先生,一樁樁一件件都出自肖玉山之手。
「蘇前輩……」林琛遲鼓起勇氣,「我想再一次請你,幫助我們。」
「哦?」蘇祁挑挑眉,「你有什麼理由讓我幫助你?」
「我想……」
「罷了,你先留下幾日吧。」蘇祁說著轉身朝木屋走去。
林琛遲一聽,趕緊跟了上去,問道:「蘇前輩,您是同意幫我們了嗎?」
蘇祁停下腳步,笑著說:「你留下來陪我幾日,我再決定幫不幫你。」
林琛遲看著蘇祁,如今殺肖玉山一事迫在眉睫,萬一他在此地逗留,南荒恐怕也有危險,雖然時間緊張,可請不來蘇祁,他提前回去也無濟於事,只好先答應下來。
「好……」
蘇祁似乎看出了林琛遲的心思,說:「放心,你朋友那裡不會有事。」
「多謝蘇前輩。」林琛遲再一次作揖,生怕惹怒了蘇祁錯過時機。
蘇祁進了屋,溫了一壺酒,打開摺扇,看著林琛遲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你怎麼規規矩矩的?坐啊。」
林琛遲依舊不敢大意,再次作揖坐在一邊,也不吭一聲。
「你很像衛嵐。」蘇祁見傅川半天沒有動靜,自顧自地說著,「無論是長相,還是行為。」
林琛遲不知道如何回答,思索了一陣,才開口:「我只是無名小輩,氣質遠不及衛前輩,不敢相提並論。」
蘇祁起初沒說話,將溫好的酒倒進酒杯,一飲而盡,抬起頭紅著眼看著林琛遲,「真的……很像。」
林琛遲忙說道:「蘇前輩……您當時……已經儘力了。」
「儘力?」蘇祁揚起的嘴角儘是嘲諷,「儘力是借口。是我對不起衛嵐。」
「蘇前輩……我一直有一事不解……」林琛遲頓了頓,「蘇前輩為何留著肖玉山不替衛前輩報仇。」
「我沒有臉面。每一次我被人欺辱,衛嵐總站在我前面,就連最後一次,都是因為替我擋了肖玉山的劍。
「可是我卻連這最後一次都沒有把握住。我註定一生無法站在衛嵐前面去保護他。」
蘇祁當初選擇隱居山林,就是為了逃避,逃避只會譏笑嘲諷自己的肖玉山,逃避議論紛紛嘴臉醜陋的世人,逃避受盡喪徒之苦的陸隱岑,逃避躺在冰冷棺槨里的衛嵐,也逃避餘生註定鬱鬱寡歡不得心安的自己。
「蘇前輩……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又何苦念念不忘。」
蘇祁又斟滿酒杯,搖搖,頭無奈地笑道:「你還太小了,我從前也告訴自己只要時間夠久,我就可以忘記以前發生的事。可是……」
正說著,蘇祁又喝下杯中的酒,只覺喉嚨里火辣辣地燒著,「可是後來我才明白,一生太短了,短到我無法忘記這個人。」
話了,蘇祁抬手拭去眼角不著痕迹的淚,「酒太嗆了。」
林琛遲想,也許真的是自己與衛嵐有幾分像,才惹得蘇祁想起傷心事,如今他依舊少年模樣,平日里乾淨又坦蕩,只是這皮囊之下的苦楚,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往下咽吧。
「蘇前輩,……總要放下的。」林琛遲看著蘇祁的模樣,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衛前輩見你這樣,也會不放心的。」
蘇祁放下酒杯,沒有回話,林琛遲繼續道:「衛前輩一定是希望,沒有他保護的日子裡,蘇前輩能好好保護自己。」
蘇祁突然眼神明亮,抓著林琛遲的手腕,道:「走,我們去抓魚。」
「抓……抓魚?」
蘇祁的木屋後有片不算大的池塘,四周竹樹環合,池水清澈見底,池中游魚嬉戲好不快活。
「你怎麼不下來抓魚?」蘇祁挽著褲腳站在池塘里,看著池塘邊上一臉震驚的林琛遲,只覺得有些好笑。
林琛遲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蹲下身來問道:「蘇前輩……為什麼帶我來抓魚……」
蘇祁看著林琛遲,突然一笑,雙手握住林琛遲的腳踝用力一拉,林琛遲便落入水中,好在池塘的水不深,林琛遲掙扎了幾下后很快站穩了腳。
看著林琛遲狼狽的樣子,蘇祁笑道:「愣著幹嘛?抓魚啊。」
正說著腳邊游過一條魚,蘇祁一撲,那魚機靈得很,繞了一圈從腳邊溜走了。
蘇祁歪著頭,氣哼哼道:「看來我這麼多年,捉魚的技術還真是沒長進呢。」
林琛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猛地一捉便捉住了一條,起身時笑眯眯地望著蘇祁,溫聲道:「看,前輩……我抓到了一條。」
蘇祁見林琛遲笑得如此動人,望得出神,許久才低聲道:「有時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以為是衛嵐在我身邊。」
「衛前輩從前也和您一起抓魚嗎?」
「是。」蘇祁坐到池邊,一邊揚著水花,一邊笑著看被竹林圍著的一小塊天空中的飛鳥,絲毫看不出他已年過半百,舉止間儘是少年的氣息,連林琛遲也會無意間將他當成平輩看待。
「蘇前輩……」林琛遲試探著說,「我想,您應該放過您自己。」
蘇祁沒有機會林琛遲的話,自顧自地問:「咱們不如去烤魚?」
林琛遲嘆了口氣,才妥協道:「好……」
蘇祁想永遠活在這份假的幻境中,林琛遲卻總想讓他醒過來。
蘇祁想和從前那樣,同衛嵐抓魚,被師父責罰,只是如果再給蘇祁一個機會,蘇祁一定站在衛嵐的前面。
「我叫你琛遲你介意嗎。」蘇祁輕聲問。
「不介意的。」林琛遲說道。
「琛遲,你好像很護著你師妹。」
「師妹從小身世不好,經歷了屠城之苦,又被寄予尋找獨賢者的大任。」林琛遲認真的同蘇祁解釋著,「她還這麼小,一定不好過。」
「那你師妹真的很幸福。」
「不是的。我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受了很多苦。」林琛遲一直以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師兄,不僅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宋以安,也因為自己沒能守住臨江閣這個家。
蘇祁只覺得眼眶有些酸,宋以安就好像是自己,林琛遲就好像是衛嵐。明明林琛遲已經為宋以安做的足夠多足夠好,卻仍覺得虧待了宋以安。如果真的有一天要用林琛遲的命去抵宋以安的命,林琛遲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換宋以安平安。
「琛遲,你和他太像。」
「蘇前輩,你讓我留下來,不過就是想找衛前輩的影子。」
蘇祁被人戳中了心思,甩下一句「我沒有。」就氣急敗壞地揮袖而去。
林琛遲無奈地搖搖頭,這麼多年,蘇祁竟仍可以像個孩子般的有期待的活著,永生草何止是讓他的容顏永生,包括他的心性和為人,都依舊是當年的那個幼稚又惹人憐愛的蘇祁而已。
回到木屋,蘇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到林琛遲后白了一眼,轉過身道:「你回去吧,我不幫你。」
林琛遲忙往跟前湊,討好道:「蘇前輩……您是唯一能幫我們的人了。」
蘇祁賭氣似的,喝了口茶,並沒有機會林琛遲。
「前輩。」林琛遲繞過圓桌,走到林琛遲面前,「如果衛前輩活著,你想和他說什麼?」
「……」蘇祁低下頭思索了一陣,「對不起。」
林琛遲靠近了些,看著蘇祁說:「蘇前輩永遠不必和衛前輩說對不起。」
蘇祁仰起頭看著林琛遲,眼淚順著眼角流下,聲音微微顫抖:「衛嵐……我只能說,對不起……」
林琛遲繼續說:「蘇前輩,我最明白衛前輩的心情。心甘情願的守護是不需要回報的。如果您真的想為衛前輩做什麼……
「請您想起他時多笑笑,別再因為難以釋懷從前而叫他衛嵐。您該叫他一聲衛師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