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兵圍建康五
逃命中的宋軍,看到大營,便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撒開歡地跑啊!而金兵輕騎兵已經放慢了追擊的度,紛亂的隊伍在前進中聚合,擺在重騎兵的兩翼,有條不紊地追擊。
宗澤立於高台之上,看著遠處的潰兵,道「傳令,不許開門。敢入大營二百步之內者,殺!」
身邊的小兵揮舞手中的旗幟,出命令。幾經周轉,命令已經下達到守在最前方的將領劉光世處。
劉光世道「喊話!」
「前面的兄弟們聽著,大帥有令,不許進營,請兄弟們繞過去,從後門進吧!」喊話的小兵聲音真是不小,幾百步之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敗兵哪還顧得了這些,就是跑啊!
「神臂弓校shè手準備,shè!」劉光世臉上的傷疤跳動了幾下,還是下達了命令!
「砰」,呼嘯的利箭插在敗兵們腳前,箭尾的鵰翎還在「簌簌」抖動!大宋的士兵沒有不知道校shèshè擊的,沉寂片刻,絕望的氣氛在人群中瀰漫,瞬間,爆開來。最後關頭,一千餘名宋軍不是轉頭殺敵,而是了瘋似的向轅門衝來。
「神臂弓第一隊,shè!」
在漫天的箭雨中,一個個身軀倒下,每一名士兵都是睜著眼睛死去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何自己人要殺自己人呢!神臂弓手都悲傷地低下頭,有的已經哭起來。親手殺死自己的兄弟,那時怎樣的傷痛啊?
劉光世按劍而立,猙獰喝道「收起你們的慈悲,擦乾你們的眼淚,挺起你們的胸膛!金狗們的騎兵到了,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神臂弓第二隊,shè!」
第一隊退下,第二隊接過戰友的位置,憤然shè出箭矢。「嘎崩崩」,擺放在各處高台上的幾十具床子弩,同時shè。大宋軍中赫赫威名的「三弓八牛床子弩」,需要七十人才能張,一次可shè出幾十隻箭,威力驚人。
飛翔在前面的床子弩箭,脅裹著尖銳的風聲,劈頭撞進金軍陣內。刺耳的頓響過後,白sè重騎兵隊列中掀起sao動,倒下一片。
「阿骨打」,驕傲的女真重騎兵鬥志昂揚,揚鞭催馬,奮勇向前。兩翼的輕騎兵,在「阿骨打」的叫喊中,盪起高高的煙塵,囂張地衝殺過來。
這時,神臂弓箭雨又至,女真重騎兵損失很小,輕騎兵中箭者不計其數。
「神臂弓第三隊,shè!弓箭手,zìyoushè擊!」劉光世面sè嚴峻,聲音嘶啞著喊道。
弓箭手分為三隊,前面的shè完,退後裝箭,後面的補上,待到第三隊shè完的時候,第一隊已經可以shè擊殺敵。於是,箭矢遮天蔽rì,連綿不絕,給予敵人最大程度的打擊。
女真輕騎兵在箭雨中衝到營寨十丈之內,拋出手中的繩索,套住寨牆上的木柵,打馬向後飛奔。
一根根木柵被連根兒拔起,漫天的塵土遮蔽了勇士的雙眼,重騎兵的馬蹄聲在耳邊響起,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沉重的窒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樹盾,穩住!」各級軍官的喊聲此起彼伏,三米高的重盾在木柵後面排起一道道鋼鐵長城,長度達兩丈四尺的長槍搭在盾牌之上,密密麻麻的槍尖散著沉重的殺氣,迎向來敵,重盾長槍的防線安排就緒,但是,它們能擋得住女真重騎兵的進攻嗎?
「砰,砰」,女真騎兵撞在槍林之上,一蓬蓬血箭噴shè,一桿桿長槍斷裂,一隻只箭矢越過盾牌,shè進敵人的胸膛。
血腥的氣息,越來越重;死亡的味道,越來越濃。
幾十丈外,又一道重盾長槍的防線已經就緒,隱藏在防線後面的弓箭手,不停地shè出手中的箭兒。
高台上的宗澤,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平靜地下著命令「傳令左營右營向中軍靠攏,中軍在退到第三道防線之後,不得再退,違令者斬!」
忽然,有人喊道「報,大帥!敵軍攻擊后營!」
宗澤霍地站起來,回身觀瞧后營火光大作,喊殺震天,聲勢更甚於前面的戰鬥!
這股敵人是從哪裡來的?難道……
宗澤來不及細想,急道「命令吳階,死守后營;命令騎兵出擊,繞過敵軍重騎兵,重點打擊輕騎兵!」
眼前的敵軍,至少有四萬人,身後的敵軍,也不少於此數。滿打滿算,宗望所部不過六萬,何來八萬之多?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金兵西路軍宗翰已經到了。
宗翰身為金國丞相,為軍中第一大將,聲名無二。而今,前有宗望,後有宗翰,兩虎拍門,一著不慎,全局糜爛,自己就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宗澤連續下達命令,調整作戰方案,同時派人立即進城,向皇帝陛下彙報戰況。
趙構率領一干文武,立於城頭之上,密切注意著前方的戰鬥。宗澤派來送信的人彙報完畢,已經退下去了。此時此刻,計將安出?
前方正在戰鬥的三十萬軍隊,大宋軍隊的jīng華大半於此,宋軍名將宗澤、劉光世、吳階等再加上下落不明的曲端,先後投入戰鬥,一旦出現崩潰的局面,大宋軍事實力將得到空前削弱,就此滅國也未可知!
趙構打定主意,道「朕有一事不解,想請問諸位卿家我軍三十萬對陣八萬女真騎兵,勝算如何?」
秦檜沉默不語,韓世忠見其他相公無人說話,道「必敗!」
趙構又問一旁的張浚道「如何!」
「必敗!」
「朕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朕意已決,全力救援城外之兵。」趙構眺望著遠方的戰火,一字一頓地說道。
「官家,萬萬不可!城內之兵出戰,一旦金兵攻城,靠誰來守城?」
「守住建康,官家無恙,金兵其奈我何?」
「小不忍則亂大謀,請官家三思啊!」
趙構忽地轉過身,yīnyīn一笑「敢有再諫者,流三千里,遇赦不赦,永不歸鄉!」
聲音一出,城頭上立即安靜下來,死一般的沉寂。
大宋太祖趙匡胤遺令後世子孫大宋皇室與士大夫共守天下,朕之子孫不得擅自誅殺大臣,不得殺害上書勸諫的言官,如違朕命,不是趙家子孫,祖宗共棄之!
因此,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就是皇帝對大臣最重的處罰了。
趙構輕蔑地看著這些相公重臣,心道,有人一心為君為國嗎?還不是為自己的身家xìng命,哼,那一次,父皇就是聽你們的,耳根子太軟,才成為金兵的俘虜。難道,這一次還要聽你們的不成?朕腦袋可沒有進水,也沒有被門擠過!
「韓世忠全權負責建康軍務,有不服從命令者,可先斬後奏。」趙構再道。
韓世忠跪下領旨,緊接著連續下達多道命令
「緊急集合親征行營司前後左右中五軍,天武軍副指揮使張俊率領所有騎兵先行救援,殿前都指揮使劉琦率領步兵隨後跟進。
抽調守城的所有三司禁兵,作為第三批救援隊伍,由韓世忠親自指揮,出城救援。
命令建康內所有廂軍上城,動員城內青壯百姓協助守城。全城點燃煙火,敲響戰鼓,一齊吶喊為前方將士助威。
留兩千騎兵作為官家的衛隊,護衛聖駕!」
最後一條命令被趙構否決了,他一力堅持,不要衛隊,韓世忠最後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服從。
「吱呀呀,逛盪」,含輝門大開,韓世忠率領一萬騎兵殺出城外。在城外集合完畢,韓世忠拔出寶劍,勒馬喝立「國家存亡,在此一舉,前進可生,後退必死。宋軍威武,宋軍必勝,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軍威武,宋軍必勝,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刷」戰刀出鞘,一萬勇士向皇帝陛下敬禮,振臂高呼,氣壯山河。
趙構於城頭立定,朗聲道「朕就在這裡等著你們凱旋歸來,宋軍威武,宋軍必勝!」
「宋軍威武,宋軍必勝!」群起響應,趙構覺得自己的鮮血在燃燒,自己的心兒在升騰,自己的魂兒已經依附在前方將士們的身上,正浴血殺敵。
「出!」韓世忠率領大軍,朝著遠方的戰火衝去。
卯時前後,韓世忠率領最後一批援軍出城,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韓世忠決定,先集中所有兵力,擊破宗望的軍隊,再全力應付宗翰所部。韓世忠率領先頭部隊趕到前線時,劉光世已經退到第三道防線,也就是最後一道防線,苦苦支撐。
韓世忠手下足有一萬騎兵,數量雖眾,大多沒有經歷過戰鬥的洗禮,戰鬥力如何,心裡可是一點譜都沒有!
金國從士兵到統帥,都沒有預料到宋軍敢出城救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韓世忠剛一投入戰場,咬住敵軍左翼輕騎兵,奮勇直擊。
頭顱在空中舞蹈,手腳在四面橫飛,熱血染紅了夜空,傷馬在不住悲鳴。一個個頑強的身軀,被肢解成無數的碎片;無數的碎片再集合成完整的身軀,戰鬥,戰鬥!不在烈火中永生,就在黑暗中死亡。
這裡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後退的懦夫!
是男兒就要戰鬥,只有戰鬥才是男兒!
土地生養了勇士,勇士用鮮血回報母親,今夜的臨都建康,只有戰鬥,戰鬥!
金軍迅調整戰鬥部署,分眾兵包圍韓世忠所部,第一批救援的騎兵陷入苦戰。當這一隻不屈的部隊將要被白sè的野獸吞噬之際,劉琦率領步兵大隊,及時趕到戰場。
臨都建康所有的車炮、所有的床子弩一齊開火,金兵死傷無數。白sè重騎兵分出一部分,掉頭直擊宋軍步兵。
車炮、床子弩退後,步兵壓上,勇敢地挑戰重騎兵。
身經百戰的女真重騎兵,對上毫無戰鬥經驗的宋軍步兵,儘管是驕傲的御林軍,結果不言而喻。宋軍一敗再敗,每多堅持一會兒,都會犧牲無數的熱血男兒。
韓世忠到達戰場,只不過是多堅持了一會,又開始敗退!
宋軍敗兵距離含輝門已不過幾百丈,退到何時才是盡頭?難道,就這樣完了嗎?
韓世忠單身獨騎,陷入重圍。迎面,三名金國重騎兵揮槍猛刺,槍頭上鮮血淋淋,在搖曳的燈光中愈觸目驚心;左翼金國第一勇士完顏宗弼,一記力劈華山,光森森的斧面劃出一道耀眼的閃電,半空中炸起一聲暴響——斬;右翼,飛來一箭,直指韓世忠左肋;身後,風聲大作,理應是一桿長槍殺來,度急攀升,槍尖及體的瞬間,將達到槍勢的頂峰。
韓世忠完了,沒有人可以救他,就是神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