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虹銷雨霽
蘇承玔點點頭，握著她的手，語氣溫和，安撫道，
「不必擔憂，你身子不好，這些就交給兒子去處理吧！
咱們的兒媳，那個季家的孩子，頗具智謀，她定能成為倦兒的左膀右臂，待這些風波平息，朕，和你只做一對閑雲野鶴的鴛鴦，再不問世事，可好？」
他的聲音溫和清朗，宛如山澗淙淙泉水，令人心安。
太后心中的亂麻漸漸平復下來，她痴痴地看著他，眼底湧出濃濃的依賴。
蘇承玔笑著吻了吻她額角，眼裡滿是溫柔的憐惜，
「沒想到睡了這麼久，朕的兒子都已經是一方諸王了，待他坐穩了南鳶的帝位，我們就能安心做太上皇和太后了！
到時候，朕只陪著你，天涯海角，肆意遊玩，一步都不離。」
太后眼中閃過一抹欣喜，隨後神色變得黯然，她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
「可如今，我已經老了。」
蘇承玔搖了搖頭，寬厚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堅定道：
「不許你再說老！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都永遠是我的摯愛。」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補充，「是我唯一的妻子。」
太后的眼中流轉著晶瑩的光亮，她痴痴地望著眼前的人，終於笑著點了點頭，
「臣妾遵旨。」
宣景帝，不，太上皇見她總算是恢復了往昔的模樣，嘴邊綻開一抹笑意。
隨即便從頸間解下一枚玉佩，遞給了太后。
「你瞧瞧，可還記得它？」
這枚玉佩是先帝賜給他的，是南鳶皇室世代守護的聖物，
太后抬手輕掩了一聲驚呼，她仔細打量這枚玉佩片刻，眼眶驀地濕潤了，
她認得這塊玉佩，
只是當年，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蘇承曦帶燕凌瀟回來，她在中宮的地位急轉直下，
她曾問過蘇承曦手釧的去向，可他一臉陰沉，說那個手釧被他扔了！
更不容她靠近自己，她怎麼會有機會，檢查蘇承曦的衣服，和身上是否有這個玉佩？
太上皇眼中閃過一絲憐惜，他明白，就算是她想看，蘇承曦也會有別的理由拒絕她的，他輕嘆口氣，
「罷了，都已經過去了，將孩子們喊進來吧，有些事情，該跟他們說清楚了。」
半個時辰后，季雲嬋獃獃地看著手裡這塊扇形的玉佩，
這玉佩正面的紋飾，竟然跟季淮給她的玉佩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一塊的大小隻有她手裡的一半兒大。
太上皇說道，
「這是我南鳶皇室嫡系的傳承玉佩，只有南鳶的帝王才有資格擁有，如今，朕將它傳給你們，可不要辜負朕和太后的期許。」
季雲嬋和蘇倦並排跪在地上，季雲嬋將玉佩遞給蘇倦，兩人的雙手交握，微微沁涼的玉佩漸漸變得溫熱，季雲嬋緊了緊手指，以心說道：
行宮失火的那天晚上，小叔也給了我一塊這樣的玉，只有七大古族的傳承人才會有，太后也與他相談了這麼久，看來這位確實是太上皇無疑了。
蘇倦沒有說話，長眉微不可動地挑了挑，季雲嬋又捏了捏他的手，繼續在心中解釋道：
關於七大古族的事兒，等回去我再與你細說。
太后的手一直被太上皇緊緊握著，她看了一眼太上皇，欲言又止地看向蘇倦，眼中淚光點點，
「倦兒...」
蘇倦眼睫輕動，他靜靜地看著太后，深沉如池水般的眼睛微微一閃，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太后已經確定了，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的父皇。
季雲嬋側目看向蘇倦，他依舊是一貫淡漠的神情，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臉部的肌肉都綳得緊緊的，
他垂著眼帘，讓人無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緒，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鼻樑在逆光中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纖巧的鼻尖上泛著柔光，
蘇倦挺直的上身微微有些僵硬，整個人散發著蕭瑟疏離的氣息。
他掌心出了細密而微涼的薄汗，握在兩人手中的玉佩向下動了動，
季雲嬋一愣，想起那天他提起獨自一人去東境，
那時的他，就像是那隻在落霞山撿到的幼虎，
要獨自在殘酷的叢林中尋覓生存之路，步路蹣跚，可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倔強與堅韌。
他音色平淡，眼底卻蔓延著微妙的破碎感，如同討論天氣一般對她說起「在那些勝利的喜悅之後，
我卻很想見一見我的父親，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這個被拋棄的孩子，和我的勝利。」
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臟，季雲嬋猛地呼吸一窒，她緊緊咬著下唇，
鼻翼無聲地抽|動了幾下，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沒關係的，蘇倦，那些苦難和難熬的日子，都結束了。
蘇倦的手微微鬆了，
只是一瞬，他就再次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季雲嬋的手動了動，她讓他的掌心朝上，輕輕掙開他的手，將那枚玉佩完全地放在了他的手中。
包裹在手邊的溫熱消失了，蘇倦垂眸看著手中的玉佩，仍舊沉默著，
太上皇久久凝視著蘇倦，眉間隱著閱盡千山般的無奈，
矜重的目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亮色，
像日暮的夕陽映在雨後的晴空，虹銷雨霽。
蘇倦抬首，目光與他相對。
二十年的浮光掠影都在他們的視線中瞬間流逝，
生命往複，這般溫情且沉重的對視卻歷久彌新。
空氣中安靜的甚至能聽見中庭外的樹影婆娑，濃郁的花香絲絲縷縷地漫了進來，
讓蘇倦有了一絲不真實感，
父子嗎？...
殿中鎏金香爐中的沉光香閃著微光，映在他的眼角，
他雙手捧起玉佩，高舉過頭，一字一句道：
「兒臣，謝過父皇。」
季雲嬋紅了眼角，跪在他身後，微微躬著身，
「謝過父皇，謝過母后。」
太后不斷地點著頭，神色滿是欣慰，看著蘇倦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愧疚和心疼。
太上皇嘴邊的髭鬚因為激動微微抖著，他定了定心神，才從喉嚨中勉強發出了聲音，
「朕，對你們母子幾人頗有虧欠，這些年來，你做得很好，為父深以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