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太極殿高十餘丈,寶頂鎏金,飛龍走獸,琉璃碧瓦上浮動著瀲灧流光。
朝中只有三品高官才有資格進入太極殿議事。諸位高官腰金拖紫,靜默而立。
大魏開國三百餘年,宮廷數次經過修葺擴建,早已是內里無垠恢弘宮殿,樓台殿閣足足百餘座。層巒疊嶂,檐牙交錯。且還有數座各處離宮。
國無二君,新君即位,太上皇便該遷居旁處宮殿。
今早天子才跟眾人商定下了太上皇遷居別宮之事。
太上皇遷宮,那些妃嬪自該陪同其一同前往。
可據傳太上皇並不打算帶走任何嬪妃,更是已經下令將那些嬪妃送往寺廟中出家。
都道是帝王無情,蕭淵這等瘋癲且無情,不管有無生育過子嗣的妃嬪通通送去出家的,還真是頭一遭見。
眾朝臣唏噓之餘,便聽說新皇並沒有同意太上皇這個請求。
蕭寰下令將後宮所有嬪妃以及兩千舊宮人全派去伺候太上皇。
這也算是新皇上位以來做的頭一件良善事,免了許多無辜女子牽連受累。
是以朝中分了兩派,一派是讚頌蕭寰寬宏良善的。另一派則是認為皇帝身為人子,不遵從父親旨意是為大不孝,成日上奏請皇帝遵循太上皇旨意的。
這些時日朝中一半官員便是為此爭吵無休。
至於另一半呢?
自然是吵嚷著為天子充實後宮之事。
有道是生孩子需趁早,曾今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年歲不小,二十有四了。
二十有四,可是未曾見有個一兒半女的,真是可憐可悲。
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有個萬一,陛下的皇位傳給誰?太上皇的子息只那幾個,如今一個秦王另一個吳王可是已經伏誅。
僅剩一個寧王,聽說還是個生來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的,更何況還有傳言,寧王並非皇家血脈。
日後皇位要給誰?莫不是傳給太上皇的侄孫?
那般,到頭來不僅是新帝,便是太上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以一群臣子為了君主分憂,什麼事都可往後耽擱著,只這擴充後宮一事,必須要提上日子來。
至於這多少也有一點私心在裡面......
滿朝文武中有適齡女兒侄女孫女的,未免都生了一份心。
畢竟如今的皇帝除了一位正妃,可再無其他妃嬪。
他們早有所耳聞,太子妃自從嫁入東宮便甚少露面,其父隨國公原先是太上皇肱骨心腹,陛下與太上皇父子針鋒相對明眼人都能瞧見。
那位太子妃娘家去年便失了勢,更是據說被陛下不喜,更有傳言是被陛下趕回娘家的。
究竟內情如何朝臣們不得而知。
這位太子爺以往可不是個按著規矩來的,那位不得他寵愛的正妃能不能順理成章成為皇后恐怕還真說不定。
若是他們家族中的女子能入宮,爭一個皇長子出來,皇后當不得也能做個四妃。
日後他們一族的榮華富貴豈非唾手可得?
如此都這般想著,朝中這段時日更是吵鬧無休,可事關納妃的摺子都被陛下壓了下去,未曾見半點風浪。
摺子被壓下去沒有關係,總有膽子大的又在朝中說起。
正說著,朱紅的窗欞外人影晃動,便見大內總管邁過朱紅門檻,三兩步大步跑了進來。
「常大內?那可是常大內?」
「常大內為何如此沒有規矩?」
眾人話音未落下,便見獨坐高殿堂之上的年輕天子,神情慌張的站了起來,甚至連身前的龍案都被他的起身撞得歪向了一邊。
天子腳步匆匆往殿外走去。
神色匆匆,健步如飛。
諸多朝臣瞠目結舌,吵鬧的話停在了嗓子眼裡,不敢相信那是他們所熟悉的聖上。
彼此皆是對視一眼,紛紛張大了嘴。
方才他們聽見了什麼話?太子妃娘娘有孕?
朝中眾人的吵鬧都隨著常讓的一句話戛然而止,殿內寂靜d厲害。
這可來的真是時候,才登基,就傳來有孕的消息——
..
遲盈小腹疼,卻也並不疼的厲害,一陣陣的像是來癸水一般,她蹙著眉頭見到周圍人驚慌失措的模樣,還覺得有些小題大做。
從小到大,哪怕她乖巧的緊,也不是沒有摔過的,何曾見過有什麼事?
她覺得自己能撐著起來,手臂撐著地,才稍稍動了動,便覺得眼前失了光彩,一下子變得灰濛濛的。
聽著眾人指著她的裙子,遲盈聽的不真切。
她低頭看了看。
今日她身上穿的是宮裡準備的水碧軟煙羅裙,上面綉著一朵朵甘石粉的白芍牡丹,皆是最耐不住的顏色。
她只見有點點團墨,先前還只以為是自己摔傷了一屁股的泥。
結果沒過多久,她便撐不住,昏昏沉沉的歪倒在身側侍女懷裡。
「娘娘?!娘娘?!」
她呈現半昏迷著,只能感覺有破碎的光芒在她眼皮子上移動。
蕭寰將身後的侍從內侍遠遠甩在後頭。
身姿挺拔玉立,俊秀端嚴的天子,穿著肅穆的紫金帝王圓領常服,面容蒼白的在原地四下張望了一番。
方才熱鬧的御花園,如今該見到的見不到,不該見到的到處皆是。
不知何時御花園內圍滿了女人,後宮妃嬪,聞訊過來幫忙的宮婢內侍。
原本吵吵嚷嚷的,更有被嚇得哭起來的,也有後知後覺想偷偷溜走不沾染這爛攤子的,可還沒來得及已經見到天子親至。
眾人皆是嚇得大氣不敢喘,紛紛行跪拜叩首大禮。
他都聽不見,冰涼幽深的眸光在人群中梭巡,來回往複。
眸光停留在一個個肖像她的身影上,卻都不是她。
又見不到了她。
蕭寰語調沙啞,無措地逮著一個人便問:「她人呢?」
那宮人被皇帝幽深的眸子盯著,嚇得半死,顫抖著回答:「太醫說娘娘要靜養、娘娘方才被移去了寶華殿......」
另有宮人機靈,連忙引著聖上前往寶華殿,將方才的一切一字不漏的稟報著,順帶邀功。
「娘娘仁善,貓兒從樹上掉了下來,她親自去接著那個畜生,怎知腳下絆了一下便摔了。之後便嚷著疼,起不來身。奴才便一直在旁邊,一見連忙去請來了太醫,來了才知娘娘見了紅......」
天子腳下皂靴一路踏過玉階金磚,穿過悠長的宮廊,如今心神都去了她那裡。
哪裡還能聽得見去什麼貓兒狗兒的。
他也不知想的什麼,一會兒東一會兒西,隔了十萬八千里。魂都將九州來回穿梭了一遍。
人在前頭手腳冰涼的走著,一段短暫的路程他中途幾次險些崩潰。
直到摩挲著冰涼堅硬的朱紅漆殿門,才見到了她。
遲盈如今沉沉睡著,安靜姣好的面容透著憔悴與蒼白。
他手足無措的走上前去坐往她沉睡的榻邊,垂著眉眼靜靜聞著她衣領間的幽香,摩挲著她尚且溫熱的指尖,抑制不住的與她十指交錯。
終像是跋山涉水,尋到了歸處。
「阿盈?」蕭寰溫聲喊道。
「阿盈,你不許睡.......」
蕭寰有些固執的去抓她另一隻冰涼的手,動手去摩挲著她的面容,不明白為何自己只是上朝的時間,她便出了這般大的事。
還是殿內守著的太醫勸說天子:「娘娘這是動了胎氣,如今需要靜養休息。陛下若是著急,不如明日再來,娘娘明日也該醒了。」
蕭寰聽的惘然,像是有些詫異吃驚,更像是失而復得一般,他幽深的眸中瀰漫起了歡喜。
小心翼翼的從遲盈床邊站了起來,他招來太醫往殿外甚至走出廊外站著,二人受著正午烈陽的暴晒。
「你是說那個孩子還在?」
陳太醫饒是經過許多,也被天子這句話整的愣了許久,許久才明白過來。
強忍住抽搐,陳太醫嚴肅道:「回陛下的話,皇嗣無恙。娘娘該是懷在八月初,中間該有一次月事未來,為何也不見宮人上報,若是定時診脈,也不至於出這等差錯......」
也算是甩鍋了,他是太醫院的,自然儘力幫著太醫院裡的同僚說話。
事關皇嗣之事,萬萬不可馬虎。
遲盈這般有孕一月有餘將近兩月都沒有診出的,便是身邊伺候之人的罪過為第一位。
蕭寰冷峻的面容帶著后怕,他將怒火朝著侍從發了起來,他冷聲質問:「伺候太子妃身邊的宮人是哪些?怎麼這等大事也不見稟報?」
常讓連忙回道:「陛下,伺候太子妃的人如今都在隨國公府呢,要不差人叫他們入宮來問罪......」
蕭寰情緒少有這等劇烈起伏的時候,如今既驚又怕。
他覺得老天相助,這孩兒來得真是時候,如今既是要安胎,她還如何能走得掉?
他這就把她的丫鬟全接過來伺候她,免得她心情差了,身子也跟著不好。
可又怕她不喜歡這個孩子。
蕭寰是記得的,遲盈曾經擔憂有孕,背著他偷偷服用許多的避子葯,言語中更是數次對孩子的厭惡和不喜。
他最初知道她不想有孕時的怒不可遏......
如今......
如今他只怕她會厭惡這個孩子......
她會不喜歡這個孩子嗎?她會不要它嗎?
他又想起,八月初......
八月初有孕的?蕭寰面上抑制不住的帶上了初為人父的喜悅,連幽深的瞳孔中如今皆是笑意,他喜不自禁的算起,定然便是那次了。
旋即他又憂心忡忡,那次她還睡著......豈不是會更加生氣?
以她的小肚雞腸,會不會以為是自己動了她的葯?
蕭寰只覺得心中焦躁,越想越不知該如何。
她會不會背著自己,不要了這個孩子?
他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日光里,面上惘然,常讓的話他也聽不見,太醫的吩咐只怕更是沒聽見。
這可是頭一個皇嗣,陳老太醫也顧不得太多,繼續絮絮叨叨叮囑著天子:「還需娘娘靜養卧床休息,如今娘娘身懷有孕,萬萬不可操勞其他事。更是忌諱心情不愉,萬事都該以娘娘為重,至於其他還有需注意的便是房事上,咳咳,該盡量節制一些......」
天子聽的便更加焦躁起來,在殿外來回踱步,他心裡像是生了一團火,問起:「太子妃知道自己有孕之事嗎?」
宮人思忖著回答:「應是不知的,太醫尚未到時,娘娘便暈睡過去,中途也未曾醒來......」
蕭寰略微鬆了一口氣,他緩緩道:「那便都瞞著,誰都不準泄露了去。」
那麼喜愛小畜生的娘子,對自己的親生的孩子,也定然會喜愛的吧。
那般膽小的小姑娘,連頭一回見到的小畜生都能冒著危險去救,對著自己的孩子,總不能狠心不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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