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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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顧和賈斯汀推開停屍房的門,就看見杜聞依舊穿著一身筆挺的警官制服,頭戴警帽,手戴白色手套,站在停屍房中間的一張長桌旁。
「你們來了。」杜聞顯然是在等他們二位。
賈斯汀和南榮顧繞過幾張用來停放屍體的長桌前。
杜聞掀開桌子上的白布——白布下仰面躺著一具女屍。
女屍頭髮散亂的墊在肩下。領口的衣服都是殷紅一片。
南榮顧和賈斯汀一眼就瞧見了脖子上的血窟窿。
只不過現在血已經凝固,成塊的粘在傷口上。
「死者秦曉曉,千百劇院里的角兒。27歲,甬寧人。來鄞海兩年左右的時間。」杜聞報著死者的基本資料。
賈斯汀彎下腰,看著死者脖子上的傷口,道:
「右側一道,左側三道。在往中間,就是喉管的位置。………完全被掏空了。」
「像動物的利爪。」南榮顧看著抓痕說。
賈斯汀:「是的。而且跟我之前跟的兩件兇殺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樣。」
「這裡好像有個東西。」南榮顧看著傷口道。
杜聞也湊了過來。
南榮顧在另一張桌子上拿出一塊麻布
隔著麻布他從死者脖子上的傷口上掏出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杜聞看著他手裡棕灰色彎鉤的東西問。「……有點像某類動物的指甲。」
南榮顧盯著帶血約一二寸長的指甲,「查找到這枚指甲的信息,就可以判斷是什麼妖殺害了死者了。」
隨後他用麻布包起指甲。又好奇的打開放在死者臉側的一個盒子。
「這裡裝的是……」他皺著眉問。顯然盒子里的東西讓他有些不適。
杜聞:「喉管。死者的。」
南榮顧看著盒子里的東西緩緩的點點頭。
賈斯汀因為好奇,特意湊過來看了一眼,隨後又連忙收回目光。
「跟雞鴨鵝的挺像。」
「既然你們也看完了,我去忙別的事了。」杜聞道。「那個章賢之還在警署,我得送他回去。」
賈斯汀:「你還親自送他回去?他三歲小孩?」
「你以為我想。」杜聞咧咧嘴,「上司說送,那我就得送。」
杜聞看著章賢之,「我怎麼記得以前聽你說過,這章賢之好像是你發小?」
「得了吧。我可沒這樣的發小。」賈斯汀說,「只是他爸和我爸是故交。」
南榮顧:「他這麼囂張早晚會害了他自己。」
賈斯汀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人自己要往斷頭台上走,旁人可是攔不住的。你要是攔他,他可能還嫌你多管閑事。」
「前後還不是因為他老爹。」杜聞不爽的道,「別人禮讓他也是因為他爹。」
「走了。」杜聞又道,「要是他爹一個電話打到我上司那裡,我就得連夜捲鋪蓋走人。這算輕的。
要是他現在心情不好,拿槍抵著我的腦門把我給崩了,我還得感謝自己能被他崩是一種榮幸。」
「其實章叔叔人挺好的。」賈斯汀道,「就是生了這麼個……」他頓了頓,然後才道,「生了這麼個……兒子。」
*——*——*
林登公寓。
南榮顧一早就著手查起了從死者脖子上取下的指甲的資料。
南榮顧走到客廳的書櫃前。
拉開當中一個櫃門,裡面放了數本線裝版的古舊書籍。
他從中抽出一本寫著『妖冊』的書籍。
這本妖冊是家族裡一代代傳下來的,早就破舊不堪。
好在幾代人都比較珍惜,再加上修修補補,雖然破舊,但裡面的內容保存得都比較完整。
妖冊里有舊的內容,也有後來的繼承者遇到這本妖冊里沒有的妖魔鬼怪時添加進去的新內容。
而到了南榮顧手上,他所遇到的妖魔鬼怪什麼的,這本妖冊上基本都有記載。
小時候他聽自己的親爹說,這本妖冊是南榮家族的榮耀。
爺爺還在世時,也跟他說過很多關於獵妖師、關於家族獵妖的故事。
南榮顧此刻心想,也不想想家族裡有多少人因為獵妖而斷送了性命。又有幾個是壽終正寢的?
有的家族成員甚至被妖魔追上門『討債』。一生都不得安寧。
他們的最終結局,不是死在妖魔鬼怪手上,就是死在獵殺的路上。包括爺爺自己。
南榮顧清楚記得小時候,爺爺跟他說起這些事迹時,語氣始終是自豪的,但神情卻總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悲痛。
自己之所以被寄養,也是因為妖。有一次,父親獵妖回來,被一個牛怪跟蹤上門,差點傷了自己。
爺爺和父親為了安全考慮,從自己六歲開始,就將自己寄養在外。
想到這些,南榮顧在心裡嘆氣。
他拿起妖冊走到桌前坐下——開始翻看妖冊查找信息。
那枚棕灰色的像貓爪一樣的指甲就放在他的右手邊。
南榮顧翻看的每一頁都有用國畫顏料畫的妖怪形象。
一旁還有附帶的文字記載。
文字都是清一色的毛筆小字。
南榮顧又翻了一頁。
只見他拿起一旁的動物指甲,跟畫像上同樣部位的分解圖做比對。
門外傳來鑰匙擰動的聲音。
接著賈斯汀手提粢飯包油條和甜豆漿推門進來。
南榮顧抬頭看了他一眼,「買個早點都要這麼久。」
他將打包的粢飯和甜豆漿遞給南榮顧。一邊啃著自己的粢飯一邊說:
「和賣早點的大爺聊了幾句。那大爺今年都六十多歲了,住在來暉區。
家裡有6口人,除了老伴,還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他還想把未婚的小女兒介紹給我……」
「等等,等等。」南榮顧打斷他。「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麼事?」
「為什麼你到哪都能跟人熱聊起來?甚至都能聊到婚姻這種大事上?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嗎?」
「可能我比較我魅力吧。」賈斯汀自信的整理自己的頭髮說。「老人家一看我,就覺得我是個可靠的人。」
「然後呢?」南榮顧看著他問。
「然後被我嚴肅的拒絕了。」
「有這個認識的機會挺不錯的,為什麼要拒絕?」
「因為滅妖之路任重而道遠。」
南榮沒有接話,他示意手上的棕灰色指甲。
「找到了?」
「是的。」
「什麼妖?」
「梟妖,也就是貓頭鷹妖。」南榮顧將手中的妖冊掉轉方向,示意賈斯汀看。
頁面上是梟妖的妖化形象。
一旁還畫有梟妖的分解圖和繁體字的文字記載。
「你看這指甲。」南榮顧將手裡的指甲放在分解的畫像上,「……是不是一模一樣。」
「是的。」
南榮顧收回妖冊,「根據這妖冊上面的文字記載,梟妖喜歡在夜間出行。它們是普通蛇妖的天敵,喜歡用指甲掏取蛇妖的喉管,然後再吞食它們。」
賈斯汀露出一個不解的表情:「現在死在梟妖手上的可是三個人類。」
南榮顧:「這本妖冊可能只記載了梟妖的部分劣行。但梟妖為什麼要殺害人類呢?」
「這就得需要抓到那個殺人的梟妖,問問它為什麼了。」
南榮顧:「你覺得千百劇院里的人誰最可疑?」
「千百劇院老闆羅爺,還有越劇演員章樂兒。」
南榮顧打開粢飯,糯米的香味撲鼻而來。
他咬了口粢飯說:「我們需要再去千百劇院一趟。回頭我叫上杜聞一起,有他這個警員的身份在,我們也好辦事一些。」
*——*——*
千百劇院。
羅爺身穿戲服,獨自一人在戲台上清唱著獨角戲,唱的是越劇《白蛇傳?斷橋》。
而他扮演的也正是許仙。
福叔站在戲台的右側,兩隻手相握被衣袖蓋住。
他垂目聽著羅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劇院里回蕩。
「……
想當初遇娘子同舟湖上,
兩下里結同心門戶共撐,
曾記得花蔭下相依相伴,
……」
聽到入口處有腳步聲傳來,福叔抬眼看了一眼劇場的入口處。
南榮顧、賈斯汀和杜聞三人走進劇場。
最後在距離戲台三四米遠的地方停住。
「三位小少爺,劇院每月的雙日都閉場,三位若想聽戲,還請各位每月的單日來。」福叔面帶友好的微笑的說。
戲台上的羅爺猶在獨唱著,聲音一直回蕩在劇場里。
對於這三個年輕人的到來他恍若未聞。
賈斯汀:「戲台上不還在唱著嗎……」
福叔哈著腰解釋:「這是羅爺的喜好,正自個唱給自個聽呢。」
戲台上的羅爺猶在獨唱著,聲音一直回蕩在劇場里。
對於這三個年輕人的到來他恍若未聞。
賈斯汀:「戲台上不還在唱著嗎……」
福叔哈著腰解釋:「這是羅爺的喜好,正自個唱給自個聽呢。」
「……
明月夜設誓盟情深意長
又怎知一旦間惹起禍殃,
悔不該暗地裡瞞過妻房……」
唱到此句,羅爺突然轉過來身來,用手指著台下的三人,繼續唱道:
「又誰知那法海胡言亂講……」
「是每次殺完人之後自己都會唱上幾段嗎?」
戲台上羅爺唱的后一句尾音還在繼續,因為南榮顧的一句話,生生頓住。
就像是一條奔騰的河流突然被人截流了一樣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