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死亡
這是一段鮮為認知的往事,它就像執行它的人一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我們倒著說吧!事情的起因是二十七歲宮本野郎的自殺,也許你並不熟悉他,但特高處相必耳熟能詳。作為當時特高處處長宮本原圖的獨子,他可謂一時風光無限,老父親曾當著很多部下誇下海口:「他一定會成為大日本帝國最優秀的士兵。」大概是民國二十九年的七月,他被發現在家中上吊自殺。宮本原圖傷心欲絕,一周不吃不喝,後來經人開導,誓死找到殺害愛子的兇手。
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顧家大小姐顧夏荷,宮本野狼家裡有好幾張她的照片,日記里也多次提到和她在一起的事情,其中有一次是他和顧夏荷在一家高級餐廳里吃飯,為了博得她的關注,他就提起了即將要到特高處擔任解密的「雄鷹」,她表現得並不在意,細細想來,如果她是間諜,這件事就糟了。
「顧小姐,我喊你來,是想問你一些事。」宮本原圖把顧夏荷叫到了工作的地方,為了讓她心理上產生害怕,他讓手下把一個受酷刑而死的人躺在床上,特意從她身邊經過。
「抱歉,宮本先生,我最近生病了。」顧夏荷的雙眼紅腫,臉色煞白,儘管穿戴整齊,看起來依舊沒有一點精神。
「是因為令郎的事情嗎?」宮本原圖給她倒了杯茶,茶的香氣慢慢瀰漫了整間屋子。
「嗯,早知道那時就不拒絕他了。」顧夏荷的眼淚啪啪向下落,「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他當初要抱我,我就不應該打他。」
「你的意思是?令郎單戀你?」宮本原圖皺著眉頭,心中暗罵宮本野郎不爭氣。
「嗯,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哎,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嗎?」顧夏荷用絲綢手巾擦乾眼淚。
「對於令郎的死因,你有什麼看法嗎?」宮本原圖站起來扶著顧夏荷瘦弱的肩膀。
「我,能說嗎?」顧夏荷抽搐了一下。
「快說。」宮本原圖一下挺直腰。
「他去過妓院,好像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大概是三個月前,我畫了一幅關於我初戀的畫作,他吃醋了,詢問我他是誰,其實初戀早早病死了,當天晚上他就去了妓院,那家妓院我不清楚,好像動了一位日本高官的女人。聽說那人這輩子就只碰了這一位女人,都有了結婚的打算,結果......」顧夏荷嘆了口氣。
如果是因為這個女人,宮本原圖此刻有了想殺了她的衝動,但顧家是少見的書香門第和經商大戶,影響力很大,動不得:「幸子,把顧小姐送回家。」幸子是他的秘書。
顧夏荷的背景簡單地就像一張白紙,十七歲日本留學,二十二歲法國留學,如今二十七歲,卻漂亮得像十八歲的少女。宮本原圖對她的話半信半疑,但多少減輕了一些懷疑。
宮本原圖直到宮本野郎去過妓院,那是上海灘最有名的清吟小班,裡面有個青樓女子,名叫金玉。三個月前,宮本野郎把他打成了重傷,卻不想她是比自己官大一級的田倉澤的心上人。田倉澤又和自己是死對頭,依照他的人脈,殺死他再偽裝成自殺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可能也不是田倉澤,宮本原圖樹敵眾多,說不定是共產黨或者國民黨,與青幫也有糾葛。
顧夏荷又住院了,聽說是悲傷過度。宮本原圖派人跟蹤她,也沒發現又什麼可疑的地方,只好在她家安排了一個間諜。
懷疑的第二個人就是田倉澤,聽說金玉還在住院,還是跟顧夏荷一個醫院,主治醫師都是顧秋葉,也就是顧夏荷的弟弟。聽說田倉澤點名要他治療,除去家世,二人都很優秀。宮本原圖派幸子去看金玉,幸子來中國已有十年,中文早就很熟練。
「您好些了嗎?」幸子一副自己躺在床上的樣子,心裡其實很看不起金玉。
「好什麼?」田倉澤沒好氣地說著,看了一眼顧秋葉,只好緩和語氣,「你們來有什麼事?」
「真是對不住田倉君,我是替宮本君來看你的,他說對不住你,那天衝動了。」幸子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我要他親自來。」田倉澤為金玉整理被子。
「我會告訴他的。」
顧秋葉皺了一下眉頭:「病人需要靜養,可以離開了嗎?」舒展眉頭:「對了,要去看家姐嗎?」審視般地看著她。
「嗯,我正打算去呢。」
「不用去了,姐姐也需要靜養。」顧秋葉收好東西,「田倉君,我先離開了。」
田倉澤呆了一秒:「辛苦您了,您的醫術可真是棒。」
顧秋葉會心一笑。
田倉澤自金玉受傷以來一直在醫院照顧她,茶不思飯不想,去日本人的身份,可謂是真男人,他本就是那種一認真就會一味沉浸的人,這種情況自進入高層工作后改善了很多,但偶爾還是會犯糊塗。這大概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
經過這次見面,幸子對顧秋葉的印象很深,他的氣質低沉,俊美的容顏加上一雙桃花眼,與她的哥哥很像。
青幫暫時不敢動宮本原圖的人,偵查處的電台也並未發現國民黨和共產黨的電報中有關宮本野郎的事情。就在宮本原圖一籌莫展的時候。肥原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僵局,肥原原本在南京工作,十四年前曾抓捕過危害南京政府的毒瘤「刺蝟」,提起「刺蝟」,他仍會發出感慨:「一家都是硬骨頭啊。」
宮本原圖本來沒抱希望,但肥原告訴他,令郎的自殺與十四年前「刺蝟」刺殺日本高層的案例很像,具體就在於都像自殺,每個人都有嫌疑卻找不到動圖。肥原建議,最好設個陷阱,就說殺害宮本野狼的兇手已經找到,已經在特高處審問,已經有要招供的意圖。宮本原原圖一下就會意了。
幸子告訴宮本原圖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顧夏荷懷孕兩個月了!宮本原圖望著茶几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問:「是野郎的孩子嗎?」
「不知道,我今天去醫院看田倉澤,在門口偷聽到的。」幸子低著頭,「我覺得可能是野狼君的孩子。」
「你確定嗎?」宮本原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幸子。
「不太確定,但野狼君的脾氣,喜歡的人就一定要得到,也不無可能。」幸子分析道,「顧家人要臉面,絕不會允許家中有此醜事。」
「幸子,你跟了我幾年?」宮本原圖問。
「一年。」
「知道我最佩服中國人哪一點嗎?」
「什麼?支那人又有什麼值得敬佩的地方?」幸子不屑地笑了一下。
「在國難面前,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會有人為了國家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顧夏荷的孩子真的是宮本野郎的嗎?只有顧夏荷自己知道。
消息如期刊登在報紙上,奇怪的是,一切都沒有受到影響,彷彿宮本野郎真的是自殺的。
經過一個星期,宮本原圖在家中被刺殺,再也沒有人追究這件事。直到幾年後,宮本原圖的侄子上任,為了調查親人的起因,曾下令追查,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又何去何從。
田倉澤與金玉結婚,一年後因火車失事。幸子也在宮本原圖刺殺后自刎,人們這才知道,她是宮本原圖的私生女。
顧夏荷與一個不知名的鋼琴家結婚,所有的人都說她是下嫁,與孩子的父親的在一起,別人的評論又算什麼呢?
其實,宮本野郎是自殺的,這件事是顧夏荷告訴我的,當時她七十歲,提起這件事時眼神黯淡了一下:「他年紀輕輕便親眼目睹母親被父親殺死,為了防止父親殺他,只好暈倒后裝作失憶。那天他找我,我知道,他一直把我當做他的母親,而且我根本不喜歡他,只好打了他。第二天他就在家中自殺了。」
「其實他是個好人,在父親入獄時就知道了,也一直知道我是誰。至於日記,他本身就不記重要的事情,為了保護我,根本就不記對我有害的證據。只是,我從來沒愛過他。你應該已經知道肥原了吧?他口中的『刺蝟』,是我的父親。我的檔案之所以那麼乾淨,是因為爺爺幫我。至於田倉,火車失事之前才想明白一切,但為時尚晚,他早已被秋葉撬出了不少情報。包括金寶,也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