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記憶

雷五安看了看有些慌張的東方霞，淡然一笑，說：「沒事，雖然那確實是我不願回想的記憶，但你說的也對，那些事應該告訴你這個幫手。」

他頓了頓，眼前浮現出了一片火海，那是正在燃燒的自己曾經的家。雷五安忍住心中的哀痛和憤怒，緩緩開了口：

「……六年前，那本是極為平常的一天。我們兄弟幾個還有其他師兄弟，正在跟隨著身為族長的父親練習劍法。其他的下人們正在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就在此時……」

雷五安神色黯然，聲音也變得更加沉重。

「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沖入了山莊，數量很多，不知道有多少……而為首的那人，是個長滿絡腮鬍子的粗壯大漢，目光凜冽且無情……現在我知道了，那人就是竇泰。」

東方霞點點頭，她聚精會神地聽著雷五安的講述，沒有插話去催促他。

「父親急忙讓我們兄弟幾人藏起來，然後與其他叔伯長輩們一起，和竇泰和他的軍隊對峙。躲在屋裡面的我們只能聽到竇泰大聲吼叫的聲音，他們說具體了什麼我沒有聽到。而接著……軍隊就開始了屠殺。」

雷五安低沉著眼睛，開始講述自己最為黑暗的記憶：「……士兵們拿著刀劍殘殺著手無寸鐵的家僕，他們朝著山莊發射火焰箭矢，將山莊付之一炬。長輩們拚死抵抗，但是終究寡不敵眾……」

「我們兄弟幾個忍受不住，衝出去也要和他們拚命，但是也是杯水車薪。兄長、叔伯、母親……他們一個個在我的眼前被士兵們殺害……已經受了重傷的父親死命地攔下了最年幼的我，讓我趕緊逃命……」

「……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父親的話擊穿了我的內心，也許是見到了那地獄般的場景被嚇懵了，總之，我奪路而逃，一個人逃離了山莊……我不知道要逃到哪裡，身上也沒帶任何的錢糧，最後又累又餓，昏倒在了路邊。」

「然後你就遇見了我們青峰堂的門人？」東方霞問道。

雷五安點了點頭，他的神色有所好轉：「是的，我被救上了青峰堂。接下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我被師父收養，成為了青峰堂的弟子。」

東方霞眉頭緊蹙，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說：「現在我了解了……一家人在自己眼前被屠殺，確實是血海深仇……」

「嗯，所以即使師父不希望我身處險地，我也一定要報這個仇！否則，我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死後有何面目去見我的父母兄長！」雷五安握緊了拳頭。

「說的對！那個竇泰，真不是東西！我們一定要找到他，然後為伯父伯母還有你的兄長和其他家人們報仇雪恨！」

雷五安臉上露出了慘淡的笑容：「謝謝你，師妹。」

「咱倆之間的關係，有什麼好謝的！」東方霞也笑了起來。

看著東方霞燦爛的笑容，雷五安感覺自己心中的陰霾似乎也被驅散了很多。

「不過話說回來，我之前聽說雷家的劍法獨步天下，雖然很少有人見過雷家的人出手，但江湖上依舊流傳著雷氏劍法天下無敵的傳說……這個是真是假？」東方霞一副好奇的樣子向雷五安打聽道。

「……武學高深，只有每個人練習程度的不同，哪有天下無敵的劍法！」

東方霞若有所思，然後說：「這倒是，要不同樣是跟父親習武，我得到了父親的真傳，但是師兄你卻只習得皮毛呢！」

雷五安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不過就算你只有三腳貓的功夫，也沒關係啦！有我在你身邊幫你，你就放心吧！」東方霞笑著說，「但是，你之前就沒有學到你家的劍法嗎？」

「有……不過只學到一招。」

「一招？！」東方霞有些錯愕，「只有一招？」

「是的。」雷五安老實地回答，「在我逃出來之後，也就更沒有學習其他招式的機會了。」

「那……雷家的劍譜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么？不能照著學習么？」

雷五安搖搖頭：「雖然有，不過我逃出來的時候卻沒有機會拿出來，現在已經和山莊一起化為一片灰燼了。」

「這樣啊……真是可惜……」東方霞喃喃地說，可以看出，她也為自己師兄的遭遇感到無比悲哀。

接下來的路程平平無奇，二人沒有再次遭遇什麼突髮狀況，只是一路向南，朝著洛陽的方向行進。

雷五安恨不得後背生出一對翅膀，直接飛去洛陽，找到那個名叫竇泰的仇人。他催動座下馬，讓馬匹以最快的速度行進。只不過，東方霞為他帶來的馬匹，卻並不是什麼速度飛快的千里馬。

「我們這一趟出門，還不知道要跋涉多少路途呢，所以當然要選身體強、耐力好的馬兒帶出來咯！雖然速度不能說特別快，但它們可都是能馱著我們跨越千山萬水的良駒！」

對於雷五安的抱怨，東方霞則回答得理直氣壯。

雷五安看了看胯下的馬匹，確實，馬兒看著就身強力壯，馱著自己和行李趕一天的路也不會過於疲憊，確實是好馬。他相信，就算讓他的馬穿戴上厚重的鎧甲去上戰場，也會是小事一樁。

對此，雷五安也只能閉上了嘴。師妹說的確實，比起速度快但是耐力不足的馬來說，現在他們的坐騎更適合他們這一次的遠行。

雖然路途還算順利，不過接下來還是有了一段小插曲。當雷五安和東方霞好不容易來到黃河邊上準備渡河之時，卻發現竟然一艘渡船都不剩了。據船夫說，原來就在前一日，一隊從晉陽來的人馬火急火燎地趕到了此地，下令包下了所有空船，讓他們儘快渡河。

船家們見是渤海王高歡派來的人，不敢怠慢，二話不說地答應下來，將他們送過了黃河。也因此，現在沒有空閑的船隻可以讓雷五安和東方霞渡河。

兩人沒有辦法，又在那裡等了幾日，這才順利地找到了船隻，渡過了黃河。

也許是東方霞的問話勾起了雷五安的回憶，又或許是仇人近在咫尺放大了雷五安的感覺，在他們抵達洛陽的前一晚，雷五安再次在夢中回到了那個令他如墮地獄的日子。

「……靜兒……快逃……！」

在夢中，父親朝著自己聲嘶力竭的呼喊。而雷五安則只能瞪著驚恐的眼神，看著父親身後那火光衝天、死屍遍地的場景。

在那中間，有一個橫刀立馬、披掛整齊的將軍。他嘴邊布滿了黑色的鋼髯，那副絡腮鬍須在火光的映襯下是那麼令人膽寒。而在他的雙眸中，則散發出冰冷、無情，視人如草芥一般的目光。

雷五安睜開眼睛。此時天光尚未大亮，他嘆了口氣，讓自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夢中那個仇人的名字——竇泰。而且，距離仇人所在的洛陽也只有一步之遙。

六年以來，雷五安一直心心念念的復仇，眼看就要實現了。他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

竇泰，你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