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夢裡遺孤
伊婭問道:「上次我們,翻山越嶺,剛來到鎮上,結拜的寺廟,也屬於赤岩山寺群嗎?」
曉藝搖頭說不清楚。
伊婭十分認真地接著說:「剛才想起,今天中午趴在窗前桌上,一不小心瞌睡了。夢見我們倆,不走阿蟆嶺小路,選擇走大路。來到了赤岩山寺下,彷彿身後一位臉色較黑,但比盧陳浩胖實些的男子,一起走進一間寺廟。」
「卻見,從中走出一位小姐姐,身穿著像霓雪兒身上類似的緊身長袍,蓄著齊耳短髮,但仍有一種說不出的端莊和秀麗。燒了一桌子飯菜,又分給我們好多,以前沒有吃到過的特別美味的東西。」
伊婭始終很認真,繼續說:「這位小姐姐臨出門前,交給你一本象你們宗譜一樣的小冊子。附耳說,『勇敢的小夥子,請你們一定要替我保管好它,就像對待自己的生命一樣』。」
「小冊子上,密密麻麻寫著,某某姓名、職位等等什麼的。翻著翻著,看見冊子後邊的書頁中,畫著播圖,只有少量文字說明的頁面。」
「接著,看見剛才那位小姐姐雙手反捆綁著,被一群肩挎長旱煙管、衣帽穿著更加奇怪的人押送著,走上一塊血紅色的山岩上。那群人,取下肩挎的長旱煙管對準小姐姐。我害怕極了,捂著耳朵、閉上眼睛,卻仍然聽見有人在悲壯地呼叫:江姐!江姐!」
「彷彿眼見,這位小姐姐,挺身高呼,什麼萬歲!萬萬歲之類的話。然後,我也放聲痛哭起來,跟著叫:江姐!江姐!」
「把自己叫醒過來。急忙跟著你,去校場。」
葉曉藝聽了上述一堆言語,真是哭笑不得。
自從父親去世二年來,今晚,心裡才有一股不常見的安寧與美滿,也可能是酒喝多了的關係,一覺醒來,艷陽當空,已過辰時。
伊婭淘洗好了些什麼,推門走進曉藝的房間,陽光襯映,惚恍中彷彿是初見時的模樣。
伊婭理了下頭髮說:「不久前,李輝、楊弈倆人來找過你,見你還熟睡,不忍心叫醒。倆人也沒說什麼,就走了。」
卻見,盧笙敲門來到。說:「早上醒來,心裡感覺有點難受,想去山上走走。」
曉藝、伊婭倆人,也表示有點那個,說一起山上走走。一路上,三人默不作聲。究其原因:應徵光榮入伍,也就代表,離別在即。
不知不覺走到了清岩寺山上。盧笙爬上山後的一棵小槐樹,用小蘆笛吹了幾聲,又把三個松果子,準確的扔進雪兒窗前懸挂著的竹籃中。盧笙最近,才發覺自己的投擲手藝,挺有天賦的。
這次雪兒沒有疑遲,對著鏡子梳理了一下,換上件新晾乾的衣服,來到盧笙面前。離別在既,卻一時無話可說。
伊婭首先打破沉默,從山岩後面的龍鬚草叢中,跳了出來,做了一個老虎吃人的動作。拉上霓雪兒的手,要雪兒帶她,去山林中辨識藥草。
剩下,葉曉藝、盧笙倆位小夥伴,坐在一塊山岩上,看著不遠處秀美的村莊,及其阡陌縱橫的田地上,秋收已完成,人們正在準備新的一輪耕種。
倆人都有點迷茫的樣子,各自想著自己的身世、心事,沉默了好些時間。
盧笙開口說:「曉藝哥,早上醒來,我突發疑惑,我們這次積極應徵比武,究竟是為了什麼?」
曉藝沒回答。盧笙又說:「如果單單為那些狗屁式的朱門巨宅、宗親慵族,拋熱血灑頭顱,似有不甘心。」
見曉藝還是沒開口。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自言自語似地說:「真不知道,最富有理想而又能實現的清平世界,應該是個什麼模樣。」
葉曉藝嘆了口氣,拍了拍盧笙的肩膀,說:「兄弟,別想太多。從大處講,無非是驅除外強,報效國家;從小處講,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也是做人應盡的職責和孝道。」
盧笙又小聲問道:「如果,打完仗勝歸來,我們能封個官職,你最想做什麼?譬如說做了一縣之長。」
曉藝想了好一會兒后,說:「我要請求朝廷,允許我縣做一個特驗,把土地按人頭平分,家家戶戶有田地。要強制統一勞動,不得偷懶,發展生產,並按各人的特長:對於手藝工匠者,給予特別補助,他們打造的各種器具,應以平價出售;有詩歌文學、琴棋書畫等藝術天賦的人,也可以得到特別補助,他們創造的各種文藝作品,我們都予以尊重和保存。」
「興辦儒釋道學場,不論平民庸俗,都可以免費聽講。以此教化鄉民,安居樂業。以最美好的文藝作品凈化人心,最貼近生活的儒釋理論慰藉人生......。」
盧笙聽著這侃侃而來的話語,對葉曉藝充滿了敬佩之情。
望著山林上空,斑駁燦爛的陽光,雙眼漸漸充滿了神的光芒與嚮往。
聽見伊婭「格格」地在身後發笑,正逗著那倆只小松鼠玩,蹲到一棵松樹下,翻開一個小洞穴,傻白甜式地笑著說:「哈哈,倆個小精靈,看,你們藏貓貓般的山果子,又被姐姐我發現了哦。」
接著,從衣兜里,取出一把霓雪兒剛才給她的板栗,放進小洞穴,用原來的小石頭、小樹枝,輕輕地掩蓋了回去。倆只小松鼠,一蹦一跳,睜大著好奇的眼睛,爬到樹桿上,看著伊婭與雪兒。
再說,此時楊弈、李輝走在通往鎮中心的路上。聽見白楊樹上,倆只野鴿子「咕咕、咕咕」不停地叫喚。李輝眼尖,看見其中一隻腳上套有小銀圈,說:「這是盧笙、楊幗、恪慧他們訓養地鴿子。」
昨晚楊弈、盧笙、李輝、陳浩四人,喝醉了,就擠在一張床上,東斜西歪地睡著了。天亮不久,盧陳浩家人來叫,說也回家聚一聚。盧笙則說回家看看老爸,等中午可能就碰不到。
剩下楊弈、李輝,不約而同的想起昨晚,盧氏總祠堂刺字表忠心的情景,李輝說:「我們也到鎮上,要雙眼井邊的老呂,刺幾個。」
又說:「順便看一看雅萍姐,入伍前,你和她好好說說話。」
李輝比二年前,長得成熟多了,嬰兒肥漸漸消失,已初具男子漢氣概。其實個子也不算矮,只是和楊弈比起來,差一大截;帥么,如果不與葉曉藝、盧德雕、盧德恪這些大帥哥攀比,也是蠻帥氣的。
楊弈,笑著說:「要不叫楊幗,也一起去?」
李輝說:「算了吧,你家妹子這個頭,都快要和你一樣高了。」
說到此處,忍不住再插幾句閑話:這蘆溝潐村,楊李二姓,同處一宗祠。都說五百前是一家子,可偏偏這楊李兩族的同輩人,身高遺傳基因交替出現。如李輝的祖父個矮,則楊弈的祖父個高,李輝爸爸的個高,楊弈的爸爸個矮。
到了李輝、楊弈一輩,則李輝兄妹個頭較矮,楊弈兄妹就個子特高,尤其是做為女孩子家、楊弈的妹妹楊幗。小時,楊媽媽,看到胖嘟嘟的李輝,活潑可愛,就常與李媽媽開玩笑,與楊幗結個小親家。但因為以上身高原因,楊李兩家雖然世代交好,但通婚的確實很少。
倆人正想著,聽見鎮口一後生,嬉笑著說:「這不,是楊弈,楊武大狀元嘛。怎麼,去看鄭家相好的了。」
是與楊弈打過架的張三,小時候,楊父做小木器,挑到鎮上賣,張三頑劣,常常聚集一幫小鬼來搗蛋,楊弈就背著父親,跟他幹了好幾次架。
李輝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叫楊弈別理他。
滸沉鎮,分為上街和下街兩條主街道。南宋時期,街兩邊還多為唐朝時期的古建築群,畫梁彩棟,古樸大方。西山軟岩鋪滿街道,許多條清澈川流的小溪溝,相互交織,穿堂過巷,流經小鎮各處地方,最後都彙集進入,下街街盡頭的練溪之中。
許多人家的四合院、天井,甚至廚房中都設有坎兒井、或是明暗相間的小溝渠。為此,日夜清澈奔流的溪水,各種色彩斑斕的大小溪魚,時而出沒在煙火人家中。
上街家家戶戶,窗前屋后,栽滿各種草木、鮮花,四季花香,飄滿街巷;下街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翠幕珠簾,粉黛鎏光,天天好似過節一樣。
美麗的鄭氏姐妹,就住在上街、下街交界的雙眼井邊,與一條橫街在此形成一個十字街頭。鄭雅萍家,世代在此經營布匹、雜貨店、小藥房。表妹鄭雅姿,據說前兩年,來自處州府龍淵縣的瓷都鎮,緊隔著鄭雅萍,與老爹倆人開著一個小小的瓷器店。
近些日子,李輝早有耳聞,流言蜚語,鄭雅萍是盧氏總族長的私生女。只因楊弈對她一往情深,又終究是風言風語,李輝沒敢告訴他。
倆人路過,楊弈壯著膽子,勁直步入店堂,雅萍不在。雅萍父親綳著臉,沒好聲地說道:「雅萍一大早和母親一起,給本鎮張員外送綢緞去,不回來。」
倆人悻悻而出。
隔壁鄭雅姿,正托腮對著櫃檯中間,幾個美麗的青瓷器發獃。自言道:「做人當如美玉、泥胎應似青瓷,可惜偏偏沒人欣賞這等佳品。成天過往的人兒,只是問津窩碗瓢盤。」
見李輝、楊弈走了進來,說道:「李大官人,今天不趕車賺錢啊?」
李輝笑了笑,輕聲問:「你姐雅萍,真得不在家嗎?楊弈哥哥,可就要從軍殺敵了,總給見見面,告辭告辭吧。」
鄭雅姿看了眼楊弈,心想武藝倒真是高強,個子也高,說:「是的,早上看著張家的人,用馬車接走。」
李輝又說,上次盧笙賒購的一款小青釉哥窯觀音凈瓷瓶(送給清岩寺霓雪兒),還欠多少文錢?我替她還了到期部分。
鄭雅姿說:算了,盧魁星,死活交待,要用他自己打工積攢的銅錢,親自購還;未了還強調說,以示對佛祖之誠意。
最後一句,連楊弈也聽笑了起來。倆人見狀,又閑話、客套了一會兒,就準備去街對面的呂記字畫店,刻字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