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馬車停在鐘山不遠處。

鍾妙讓徒弟先下車,自己慢悠悠走在後頭,右手背在身後快速摳出法陣中僅剩的上品靈石碎片,捏了個訣搓成小塊,這才若無其事地將馬車收起。

失策,她心想,沒想到一趟竟耗費這樣多,看來凡間界的靈氣越發稀薄了。

鍾妙心裡揣了事,面上仍是一派風清,牽著徒弟向城鎮走去。

眼下年關將近,雖說近年來不乏旱澇之災,但鑒於鐘山就在此處,邪祟輕易不敢進犯,因此收成尚好,看著竟比別處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喜氣。

顧昭被她牽著擠在人群里走,一雙眼睛又要看燈籠又要看窗花,見了糖葫蘆布老虎更是兩眼放光。

他也不說要,只是悄悄盯著使勁看,像是靠眼睛就能將東西揣在兜里似的。鍾妙不是苛待徒弟的人,她對於自己看得上的人向來手鬆得很,見他那想要又開不了口的樣子,乾脆抓了把銅板塞給他。

顧昭猛然回神,臉漲得通紅連連推拒:「不用破費的,您之前給過我錢了。」

鍾妙滿不在乎:「昨日吃過飯今日就不用吃了?吃過朝食就不用吃宵夜了?這算什麼破費,喜歡就買。」

「也沒有很喜歡,」顧昭嘴硬,「我就是隨便看看,這些東西不能吃又不能穿,過年過節時還貴得很。」

他說完又想起那架神仙似的馬車,怕師父會覺得有這麼個窮酸徒弟丟人,心下忐忑起來。

鍾妙哪裡會不懂他的心思,早年她和師兄在街頭賣藝,回家路上就是這麼勸自己的——不能吃也不能穿,不如忍忍吧,忍忍就能買劍了,忍忍就能買葯了,忍忍就能活得更久一些——這才是正確的事。

這有什麼可丟人的?倘若想盡辦法活下去也算丟人,那高尚就只是個謊言。

鍾妙故意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直嘆得顧昭心中警醒,連兔子花燈都不看了,專心盯著她,一副想看穿她在煩惱什麼的樣子。

「咳,你也知道,為師平日里都是在打打殺殺,這一回出去尤其久,」鍾妙見火候到了,刻意作出副很受為難的模樣,「眼下快過年了,回來這樣遲,怕是要挨罵。」

「這怎麼行!」顧昭急道,「師父是為了我才回來這樣晚,怎麼能因此被責罵!」

鍾妙又嘆了口氣:「可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拎著東□□我空著手,都怪為師不通俗務,平素也沒留心過師兄過年買什麼,確實很不像樣。」

顧昭被她一說也急了起來,在他看來師父是天下第一等好的仙人,仙人只管高高站在雲端受人供奉就好,要通這些勞什子俗務做什麼?怎麼能因此被責罵?

他一急,也顧不上小心,大聲道:「師父交給我吧!我以往在王府里見過他們怎麼布置,我來買!決不讓您丟人!」

鍾妙忍笑,語氣還是遲疑著:「這……不好吧,哪裡有叫徒弟這樣操勞的道理,你還是個孩子呢。」

顧昭狠狠一搖頭,幅度之大讓人擔憂起他的頸椎。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強調,「交給我吧!」

鍾妙露出浮誇的感動神色:「這怎麼好,太辛苦你了,那……錢袋你拿去?我就在這裡等你。」

顧昭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神色,怕鍾妙反悔似的一把搶過錢袋,鑽進人群里採買起來。

鍾妙站在人群外,望著那個在攤位上殺進殺出很是神勇的小腦袋,到底沒忍住捂住下半張臉笑出了聲。

沒等多久,顧昭就揣著一大包東西沖了回來。

他果然很會買東西,燈籠竹骨整齊,窗花疏密得當,紅棗蜜柑一應都是好的,鍾妙瞧了幾個都不帶蟲眼,就知道他必然在挑揀時花了大功夫。

顧昭一雙眼睛跟著鍾妙的手指移動,又忍不住打量她的神色,很是緊張。

「不錯!都很合適,辛苦你了!」鍾妙誇他,「你幫了為師大忙,必須要好好感謝你才行。」

「這是徒弟分內之事,不用這麼……」

「誒~什麼不用!為師心裡高興,來!給你買把木劍!」

「師父!」

「我看這個布老虎也很可愛!拿兩個!」

「師父等等!」

「什麼?糖葫蘆才一文錢一根,我買一捆!」

鍾妙撒錢撒得大方,小販更是人精,見她這樣好說話,旁邊又帶著個半大少年,一時間不論賣得什麼都擁了上來,嘴裡更是誇得天花亂墜,直把這師徒二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鍾妙心裡一高興,撒錢就更歡了。

顧昭又是著急,又是苦惱,他不習慣被這麼多人捧在中心,有些夸人的話他自己聽了都害臊,不知師父怎麼就中了迷魂術,愣是這也買買那也買買,顧昭攔得口乾舌燥也沒用。

日暮時分,小販們終於心滿意足地散去。

鍾妙懷裡揣著一堆,手上拎著一打。一旁的顧昭更是如此,他已被各路小販狂轟亂炸得麻木,眼下突然得了清凈,耳畔仍是嗡嗡作響。

鍾妙瞧他一眼,搶在他開口勸說前手疾眼快地塞了串糖葫蘆。

「嗨呀!大過年的,來都來了,不買點東西怎麼好意思呢,」鍾妙笑嘻嘻,「走了,師父帶你回家。」

顧昭叼著糖葫蘆說不出話。

怎麼能這樣亂花錢,他腹誹,這布老虎平時才賣多少錢,這木劍不就是塊木頭,這木雕——他分明看見小販趁亂塞進來的,師父竟然也付錢了。

他低頭一個一個數過去,心裡念叨著師父可也太好騙了,以後他一定要強身健體,再碰上這種賴著不走的小販就直接推開,不能讓師父受這種欺負。

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都是以前只在別人手裡見過的東西,突然滿滿當當地塞了自己一懷。

顧昭到底忍不住露出個笑來。

蘇懷瑾的一生中出現過很多次神轉折。

譬如身為劍修卻拜在丹修門下,譬如師父突然性情大變叛出宗門,譬如師父不僅轉修無情道還一劍掃平了魔宮,譬如自己多了個小師妹,譬如此刻——

這本該是很好的一天,真的,他趕在截稿日交了全文,師父難得沒有醉酒,小師妹又剛好回來,明明,明明都是快樂的事,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麻木地注視著一山艷紅,心累到傳音入密都懶得做,微微扇動嘴唇:「你……師妹你受了什麼刺激?」

鍾妙抱臂靠在一旁,臉上帶著令他毛骨悚然的慈愛:「收了個徒弟,可愛吧?」

蘇懷瑾心想我他媽還以為你帶球跑回娘家了,鍾妙這一趟出去時間尤其久,年齡算算居然很對得上。

「真和你沒血緣關係?」蘇懷瑾試探,「真有也沒關係,咱們去父留子,養個七八年狠狠驚艷所有人。」

鍾妙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臉上寫著「看吧叫你不要天天寫話本腦子寫出問題了吧」,擺擺手轉身走了。

蘇懷瑾:我恨!

師妹做了甩手掌柜,他卻不能說走就走,那小子還在踮著腳努力往樹上掛燈籠,他要是一個沒看住讓這小子摔下來,師妹這麼多年就得這麼一個心肝寶貝徒弟,怕是今晚就要砸了他的書閣。

蘇懷瑾嘆了口氣,手伸進儲物袋裡來來回回捻佛珠似的數靈石。

「莫生氣,莫生氣,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鍾妙推開門放下東西,換了身家常寬鬆袍子,又掐了個去塵訣,這才向裡頭走去。

原本鐘山上的泉水不經此處,是她見師父一日日消沉下去,又恰巧聽到凡人說釣魚佬是世上最樂觀又最堅持的人,於是費了功夫劈開條道,夥同師兄挖了幾日坑,從此就有了個池子。

師父倒真聽她勸釣魚去了,雖然年頭到年尾釣上的水草遠比魚多,但仍樂在其中,可見那凡人說的很對。

平日里想找師父,往池邊走總不會錯。

鍾妙繞過紫藤花架,又往裡疾走幾步,一探頭,師父果然正倚在廊下釣魚。

她雖然在外威風八面,在家卻總是個小女孩,三步並作兩步地躥過去,跑到一半便化作吊睛猛虎一頭扎進師父懷裡撒嬌。

柳岐山被她撞得胸口一悶,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虎頭:「怎麼還是這麼個莽撞性子,換了別人怕是要被你撞下水去。」

鍾妙哼哼唧唧:「我才不撞別人呢,師父這麼厲害,怎麼會被我撞下去?」

柳岐山笑了一聲:「是嗎?妙妙現在可是頭大老虎了,我聽你師兄說,外頭怕你怕得不行。」

鍾妙大聲抱怨:「什麼呀!師兄盡說我壞話!我只是只小貓咪,小貓咪什麼都不知道呀。」

柳岐山將她自小養大,還能不知道她的脾氣?又狠狠誇了幾句,果然就見那老虎尾巴得意地搖曳起來了。

師徒二人在廊下吹了會兒晚風,鍾妙骨碌打了個滾,一雙虎爪按在師父手上,認真道:「師父,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講。」

柳岐山一看她耳朵豎得高高就知道是想炫耀了,他一向願意縱著她的小心思,問:「好,妙妙有什麼事想同師父講?」

「我拐了個先天靈體回來!」鍾妙壓低聲音,「聽說是很厲害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師父你知道嗎?」

柳岐山沒有回答。

鍾妙側頭看去,被師父揉了揉腦袋打發去拿酒。

劍尊靜坐於沉沉暮色之中。

此時天色已晚,向遠處望去,隱隱能看見凡間燈火。他的神情隱沒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半晌,傳來一聲低笑。

「先天靈體……哈。」

作者有話說:

鍾妙妙:【猛虎撒嬌】不許這樣說小貓咪!

師兄:【怒吼】你算哪門子小貓咪!

總之就是撿回來的小貓咪養大才發現是老虎的悲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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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因為我跨頻開坑嘛,又沒攢預收,所以打算從明天起改一下更新時間蹭蹭玄學掙扎掙扎~大概會改到9:00,日更三千不變,先和大家道個歉,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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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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