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師姐的怒火·道宗的傳承
初陽已升,風清氣爽,元一道宗借散修渡劫,所獲法器靈寶頗豐,道觀中有了進項,日子也不再緊緊巴巴。
晨起早課已畢,御陽師祖安排著今日散修渡劫之事,玄真、玄靈、玄壇等弟子各司其職,一百餘人的小道觀,很久沒像如今這般忙碌。
初一大搖大擺的走進大殿,身後跟著小山羊和小鯉龍,玄壇打量著小山羊,只覺口中生津,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小混蛋,又不參加早課!」
御陽師祖恨恨的看著小光頭,越看他的頭越像只木魚,忍不住的想去敲兩下,說不得敲出個道法無邊。
初一擺出個雲淡風輕的表情,輕輕揮手,道殿大門處飛入一堆法器靈寶,御陽師祖眼前一亮,滿臉慈愛。
「小光頭,你不釣魚,去打劫了?」林幼卿挑了挑眉,語氣有些不善。
「你出關了,劍意修的如何,可有領悟,若有疑惑不妨說來聽聽,本仙尊給你講講劍道!」
林幼卿抿了抿嘴,本想起身抱著初一,在他的圓臉上一頓揉捏。但師弟妹們都在道殿之中,自己是大師姐,不可失了威嚴,便生生作罷。
「我去後山渡劫台了!」
初一騎上小山羊,帶著小鯉龍出了道殿,殿中弟子們暗暗挑起大拇指,整個元一道觀,敢在大師姐面前依舊驕傲無比的唯他一人。
林幼卿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凝思,待眾弟子出了道殿,她睜開眼,看向正拿著一件法器細品的御陽師祖。
「師祖,我見入山散修們有些不受管束,要出手教訓一下嗎?」
御陽師祖從袖袍中取出一盤崑崙玉松子,捧著坐到林幼卿身邊的蒲團上,將松子雙手奉上。
「來者是客,元一道宗所需法器靈寶就靠他們了!」
「我道宗不妨改名元一客棧算了,道宗百萬年傳承,道尊受一州香火,如今竟成了迎來送往之地!」
老師祖悻悻然的縮回手,捻起一顆松子丟入口中,白須抖動,露出些許享受之色。
「幼卿,太一宮大道壇即將開啟,我元一恐難承襲道宗之位,多也法器靈寶,裱糊些許臉面吧!」
御陽師祖嚼著松子,看著道尊塑像,臉色卻漸漸陰暗下來,林幼卿沉默不語,青蔥玉指緊攥成拳。
沐仙州大道壇一甲子開啟一次,傳承近百萬年,為沐仙州最神聖的道統盛典。
絕地天通之戰,元一道尊率領沐仙州修行者迎戰諸天神佛,一戰近百年,道尊隕落,沐仙州修行者幾乎全數戰死。
元一道宗為重振沐仙州道統,開啟第一屆大道壇,開放天樞神殿,令元一道宗倖存弟子攜仙典秘錄,開山立宗,成就如今的十大仙門。
自第一屆大道壇之始,元一山成了沐仙州修行者的朝聖之地,每一甲子,不論宗門、無關種族,人族修行者、妖修、鬼修皆可進天樞神殿參悟大道。
天樞神殿開啟的近百萬年間,元一道宗氣數散於整個沐仙州,數以萬計的修行宗門林立,而元一道宗氣數則被消耗殆盡,人丁日漸凋零。
時過境遷,元一道宗氣數散盡,天樞神殿空無一物,再無力承擔聲勢浩大的大道壇,至此,大道壇由傳承自道宗的十大仙門輪流舉行。
十大仙門聲望越發煊赫,大道壇也失去了原有之意,成了收納人傑英豪、斂取天材地寶、洞天福地的仙門盛世。
人族修行者為尊、妖修、鬼修不再有話語權,仙門之外的外道宗門和散修成了韭菜,被十大仙門一茬茬收割。
「時至今日,我道宗也沒收到元一引道箋,太一宮狼之野心,昭然若揭!」御陽師祖丟了幾個松子入口,嚼的咯咯作響。
「我元一道宗的引道箋,哪個宗門願意接?」
林幼卿微微蹙眉,大道壇開啟之前,承辦仙門會鑄造一萬一千枚引道箋,分屬於十大仙門及元一道宗。
沐仙州數百萬修行者以引道箋為憑,向十大仙門及道宗投貼遞名。
外道宗門可獻上英傑弟子、法器靈寶、洞天福地以求成為仙門附屬宗門,散修則可借引道箋拜入仙門或換取功法秘術。
十大仙門引道箋會直接派發給其附屬宗門,由附屬宗門負責流通全州。
外道宗門和散修為求一枚引道箋,皆需向附屬宗門獻上供奉,十大仙門吃肉,附屬宗門喝湯,早已成為沐仙州修行界的道規秩序。
「雲方州空桑神樹發芽了,我觀天樞輪也有異動,天地變數已起,太一宮必有所謀!」
「竊取道宗之名,入主元一山,掌控天樞神殿,靜待天樞輪之變?」
老師祖點了點頭,很是心疼的看著臉色凝重的林幼卿。
她天資冠絕世間、聰穎冷靜、仙途坦蕩,卻只能一人肩負著道宗武運、元一傳承,本應不沾俗世的沐仙州嫡仙子,卻為這小小道觀盡心竭力。
上屆天機宮大道壇,太一宮以元一後繼無人,有負道宗之名為由,借十大仙門之勢,逼元一禪讓道宗之位。
林幼卿當著沐仙洲百萬修行者的面,一劍壓服十大仙門首徒,令太一宮謀划落空,守住道宗之名一甲子,嫡仙之名,冠絕沐仙州,成為沐仙州年輕天驕第一人。
十大仙門底蘊級仙尊屈身招攬,林幼卿卻婉言謝絕,一老一少回了元一山,守著小道觀,守著道宗之名。
如今天地有變、大道壇將起、元一開山、散修犯禁,諸般,只能由林幼卿一肩擔之。
「師祖,你借渡劫之名收取法器靈寶,為了師弟妹們備戰大道壇?」
御陽師祖聞言,沉默片刻,助散修渡劫,道宗有了進項,可以買回淺溪城,百姓能有稻米吃,這是對給初一找目標。
而面對林幼卿,他更想說些眼前事,一些必須由林幼卿出面的事。
「我是替他們求個心安,弟子們什麼都明白,也知道太一宮大道壇開啟后,還是只有你能扛起道宗之名,他們都懂,所以愧疚不安,卻不敢和你說。」
說道此處,御陽師祖覺得自己的眼圈有些微微發熱,多好的一群弟子,他們性格各異,卻心思澄澈,小小道觀里的百年春秋,他們早已親如一家。
「他們覺得自己很無用,幫不到你,惴惴不安,我告訴他們,小光頭賺的法器靈寶都是為他們準備的,大道壇開啟后,他們將和你一起肩負道宗之名,並肩而戰!」
「這幾個月,他們一個個不諳世事,卻學會了迎來送往,被散修們調笑挖苦,他們也假裝無動於衷,他們忍著,只因他們想要替你分擔!」
「幼卿,道宗之名,一直由你一人背負,縱然我們不再是沐仙道宗,被趕出元一山,只要你活著,他們就有希望!」
林幼卿閉上了眼,沉默不語,御陽師祖放下手中的松子,目光深沉的看著道尊塑像,大殿一片安靜。
「若師弟妹們逢迎那些混蛋,只是為和我並肩一戰,替我分擔,我不需要!」
林幼卿起身,美眸中儘是戰意,月凌道劍握在手中,劍意冷寒徹骨。
「師祖,你是不是覺得很感動,我也很感動,我所做的就是為了守著這個家,若看著弟弟妹妹在家裡被人欺負,我該怎麼做!」
御陽師祖閉上了眼,林幼卿天生驕傲,但如今沉靜果決、霸道強勢的性子,確是被御陽師祖和道宗頹敗生生磨礪出來的!
玄真、玄靈、玄壇等十餘名弟子走進大殿,玄靈擦著眼淚,一把抱住林幼卿,頭埋在她的肩頭,微微啜泣。
「大師姐,我們沒受欺負,我們沒事的,那些散修不過是調侃幾句!」玄壇胖胖的臉上擠出個笑容。
「這,也是砥礪心境!」玄真冷峻少言,言簡意賅。
林幼卿面帶寒霜,看著故作輕鬆的師弟師妹們,眼中有心疼,更有些怒其不爭。
「近幾月,我時常閉關,也疏於過問宗門之事,這是我的錯!」
「你們入山已近百年,潛心修行,不問俗世,若山外之人給你們上的第一課便是如何曲意逢迎,我不接受!」
「大道壇即將開啟,你們本應去贏得你們的榮耀,初一助散修渡劫,我們收取法器靈寶,這不應該卑微,更不值得你們為我而卑躬屈膝!」
「我很感動,但,你們所求的心安,並非是能與我並肩,替我分擔,我守道宗武運,你們守道宗傳承,今後的路很長,也很艱難,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在困惑迷茫之時,只為求得心安!」
林幼卿拍了拍玄靈,提劍出了道殿,腳步一點,身形飛掠上了道殿屋脊。
「元一弟子聽令,若山外之人辱我道宗,欺我元一弟子,必報已刀兵!」
清脆悅耳卻帶著殺伐之意的聲音響徹元一道觀,此言雖是說於元一弟子聽,但入了散修之耳,卻帶著些警告與威脅之意。
後山渡劫台之上,散修們面面相覷,元一弟子收起了臉上的逢迎笑容,目光里滿是驕傲。
坐在中央陣台之上的初一,望向元一道殿方向,抬起短短的胳膊,豎起大拇指。
道殿之中,玄靈抽了抽鼻子,盯著御陽師祖,瓮聲瓮氣的說:「師祖,你背著我們和大師姐說什麼了?」
元一弟子們齊齊看著老師祖,大師姐發脾氣訓斥他們,他們心悅誠服,但事情起因必然和老師祖有關。
「我沒說啥啊,只是和你們大師姐說,你們被散修欺負了,忍著,就是不想讓她分心!」御陽師祖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玄靈、我們去後山渡劫台,盯著那些散修!」
玄真上前拉起玄靈的手,帶著元一弟子出了道殿,他已經明白老師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了,但那個目的讓他有些心驚。
「幼卿,你執掌元一,必然不會辱沒道宗之名!」
老師祖坐在蒲團之上,看著道尊塑像,磕著松子,臉上帶著欣慰的笑。
自元一開山,入山散修們便屢次違反元一道宗定的規矩,元一弟子起初也有怨言,但為了備戰大道壇,都忍下了。
御陽師祖看在眼中,疼在心裡,他可以出手教訓犯禁散修,也可如林幼卿一般,替弟子們立規矩。但他沒有那麼做。
老師祖了解林幼卿的性子,知道如何說會激怒她,她是元一弟子心中的最敬仰的大師姐,讓她為弟子們解開心結,是老師祖的小心思,也是為林幼卿揚名,為日後接掌元一道宗鋪平道路。
元一道宗的未來在林幼卿身上,她終會扛起元一傳承,而他,守不住道宗之名,必會以身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