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鼠酒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鼠酒

四日後,錢多多悠悠睜開了雙眼。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錢遇寧夫婦二人那關切的臉。

「我……還活著……」

「好孩子!」錢遇寧一把握住錢多多的手,泣不成聲,「老天保佑,你可總算撿回了條命,這些天可把大伯給嚇壞了!!」

「我…我做了個夢……」面色蒼白的錢多多虛弱的說道,那同樣蒼白的雙唇,微微泛笑,「我夢見…夢見蘇大哥回來救我們了……」

「這不是夢!!」錢遇寧抹了把淚,卻抽泣的更加厲害,「你被他們殺了第二劍之後沒多久,的蘇大哥他真的趕回來了!!好孩子你放心,殺傷你的二人,皆已死於你蘇大哥的刀下,翠幽谷今後……再不敢來犯了!!我們錢家,得救了!!」

「是…是么……」一行淚,自錢多多的眼角滑落,「我果真是…叫應了么……」

「應了、應了!!」錢遇寧伏於床沿,放聲大哭。

「蘇……大哥……」極度虛弱的錢多多緩緩閉上了雙眼,昏睡了過去。

……

而此時的蘇望亭,已一路北上,幾乎已快到了茂州的中部。

他沒有等待錢多多醒來,在聽到薛神醫擔保她性命已無憂之後,便立即請了辭。

只給錢多多留了張字條,叮囑其好生的休養,若想見自己時則可去幻煙閣試試,保不齊能碰見。

此時在蘇望亭的心中,已幾乎將幻煙閣當作了自己可以落腳的地方,原打算在回到九州後浪跡天涯的他,竟有了一絲歸屬感。

只因他那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皆在那處。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枚天機九章白玉片在青雯的手中。若有朝一日自己有幸能湊齊了八枚的話,再加上幻煙閣的那枚,則九章盡握,大功告成。

待到那時,則有可能一解心中諸多的困惑。

待到那時,則有可能…再次看見那道令他魂牽夢縈的倩影。

待到那時,則有可能……是一場空。

而蘇望亭僅僅是為了這個可能,選擇繼續苦尋下去。

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放棄。

哪怕最終是一場空,哪怕最終什麼也尋不回……

他也願意!

經歷了那麼多,尤其是在遇見那幾位奇人之後,其實如今蘇望亭的心中,已隱隱有了這麼一種怪異的感覺。

那便是當年自己曾擁有的那段短暫的緣分,是遙不可及的,甚至,是虛無縹緲的。

甚至,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褻瀆意味。

若果真是褻瀆,那便是罪。

若自己曾經的高攀,是一種罪……

那麼這趟艱難的追尋之旅,則權當贖罪!

即便到頭來得到的是一場空、一場滅頂之災亦或是任何一種後果,那也算得上是一種答案。

否則自己這顆空落落的心,將永生不得安寧!

正惆悵時,一股燉肉的香味突然鑽進了蘇望亭的鼻孔。

是頓時將又餓又渴的他給勾的口中生津,肚中是擂鼓陣陣。

抬眼望去,只見前方鄉道旁有一間不大的木屋,門前支了個旗子,上寫一個酒字,裊裊炊煙正自屋側一個窗口之中悠悠逸出。

「好生的奇怪。」蘇望亭勒住了馬,四下張望,「此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幾十里行來都是荒山野地的未見一戶人家,路上也未遇一個行人,何人會在這麼個鬼地方開店?這能有生意么?」

「黑店?」蘇望亭只能這麼想。

「黑店好啊,有吃的就行。」蘇望亭呲牙一笑,抖了抖韁繩,騎著馬兒慢悠悠的向那小店走去。

至店門口,也並未見有殷勤的小二迎出來牽馬,蘇望亭只得自己栓了馬,信步入店。

卻未見一人。

只見店內不大,只擺了三張粗糙的小木桌,且桌凳上滿是灰塵;屋內光線昏暗,木製的四壁也是被炊煙熏的焦黃,可見此店開的時間還不算短。

蘇望亭吹了吹桌凳上的灰塵,胡亂坐了下來,扯著嗓子吆喝道:「店家!!」

一嗓子喊出去,卻並未有人應答。

只是默默的走出了一名身形佝僂的老人。

「客官,吃些什麼?」老人將搭在肩頭的油膩抹布拿下,象徵性的擦了擦蘇望亭身前的桌面。

「可有好酒?」

老人用那渾濁的眼珠上下打量了一番來客,面無表情的答道:「並無好酒,只自釀的村酒而已,有些辣口,倒也能對付著喝。」

蘇望亭啞然失笑:「無妨,取半斤來。老遠就聞得肉香,也不管你家燉的是什麼肉,只管切一些過來,若有佐酒小菜,也隨便來個兩樣便是。」

老人也不應一聲好,也不見吆喝,只是默默轉身進了后廚。

連茶都沒給蘇望亭倒上一杯。

望著那佝僂且蹣跚的背影,蘇望亭無奈的甩了甩頭,撇嘴聳了聳肩,靜待酒菜。

果然這間店上酒菜的速度,與那老人蹣跚的步子是一致的。

一致的慢。

飢腸轆轆的蘇望亭足等了一炷香的光景,一個裝了酒食的木盤才被一雙顫顫巍巍的手給端了過來。

然而那老人也只是將木盤放下,便走了。

就連酒菜碗筷,也不給客人端出來擺放好。

「牛!」

蘇望亭對著老頭的背影豎了個大拇指,急不可耐的給自己篩了碗酒,開造。

一塊燉肉送入口中,蘇望亭狼吞虎咽。

「香!!」

端起酒碗,嘬上一口。

「噗!!」

一口噴出。

這酒不光是出乎意料的辣,而且泛著一股怪味,極難入口。

但再難喝的酒,也是酒。

饞了多日的蘇望亭哪裡會放過,只得捏著鼻子往下灌。

「嗯!雖味道有些怪,可這酒的確有些力氣!!」

蘇望亭又給自己滿上了一碗。

正欲灌下第二碗,只見那老人又端了一壺酒過來。

「嗯?老人家,我可並未吩咐添酒哇,為何又端了一壺來?」

老人也不答話,只是自顧自的放下了酒壺,又將被蘇望亭喝了一半的那壺酒給拿走了。

「好端端的,為何給我換酒?」

老人緩緩轉身,用嘶啞的聲音答道:「小老兒年歲大了,記性有些不好。有一缸酒前些日泡死了一隻老鼠,本是要倒掉的,一時忘了,竟給客官自那缸中打了壺過來,莫怪。」

「我……」

蘇望亭聞言立即衝出了店門,跪在地上用手指摳喉嚨,一陣的狂吐。

待吐了個七葷八素之後,蘇望亭再次坐了回來。

可老人竟還等在桌邊未走。

蘇望亭苦笑道:「無妨,老人家莫擔心,在下身子好得很。」

「不是。」老人搖了搖頭,「就算你吐了,那壺酒,也得算錢。」

「……」蘇望亭是徹底的無語。

得。

不喝酒總行了吧?

大爺我只吃肉!

填飽肚子才是正事,待進了城再好生痛飲一番便是。

就在一碗肉和三個大饅頭下肚了之後,只見兩名看上去焉了吧唧的瘦弱男子走進了店,看他倆那蠟黃的面色和黑眼圈,跟半輩子沒睡過覺似的。

「老趙頭!!」一名男子拍了拍滿是灰塵的桌子,大喊道。

令蘇望亭詫異的是,那原本步伐緩慢蹣跚的老人聽見這人的叫喚,竟一溜煙的小跑著過來了。

並且那張老臉上也是開了花,笑的那叫一個燦爛。

簡直與蘇望亭的待遇是天壤之別。

「二位,今兒場子上可還太平?」老人搓著手訕笑道。

一名男子打了個哈欠,甩手道:「別提了,連抓三個出老千的,手都給剁了。趕緊的,還是一貫的酒食,趕緊裝了,我好給春娘送去。」

「得嘞,小老兒一早就備下了。」

不多時,只見老人自后廚提了兩個帶蓋的竹籃過來,依舊是訕笑道:「二位,這裡頭照舊是春娘喜歡的荷葉蓮子羹、火腿燉肘子、糟鵝掌鴨信和五香醬牛肉,甜品今兒給準備的是風乾栗子和糖蒸酥酪,也都是春娘喜愛的。」

那男子眉頭一挑:「酒呢?」

老人拍了拍手,又拍了拍一個竹籃:「自然少不得上好的汾酒!春娘只好這一口,小老兒又怎敢忘。」

那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提起竹籃往店外走去:「老規矩,月底一併算錢。」

「不急、不急……」老人殷勤的跟在後頭,將二人送了出去。

突然在眼前上演了這麼一出,蘇望亭頓時覺得剛吃下肚的爛燉肉和大饅頭不香了。

還有那半壺泡了死老鼠的酒。

「砰!!」

蘇望亭是越想越氣,一拳砸在了桌上。

「你這老兒,店裡明明有好菜好酒,為何不給我?又不少你錢!!」

「客官的這頓飯,三兩銀子。」老人卻板著臉伸出了手,下了逐客令。

「哐當!」

一枚金錠,被扔到了桌上。

於是那老人渾濁的雙眼,立即放出了光。

「這麼大的金錠,我可找不開呀。」

「不用找。」

「不用找?當真??」訕笑再次堆滿了那張老臉。

可當老人伸手去摸那金錠時,一隻五指修長白皙的手,卻將金錠給按住了。

「客官,你這是?」

蘇望亭指著老人冷笑道:「為何不給我好酒好菜?把這個道理講通了,這金子,給你。若是講不通,我拆了你的店。」

「你拆我的店?」老人的面上竟泛起了譏笑,「我說後生,你莫看我這店又破又小,店裡也只我這一個老人家,便覺得好欺負。此店,你不敢拆。」

蘇望亭哦了一聲,起身,默默走出了店門。

老人只道他是知趣的走了,得意的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金錠。

可金錠還未揣入懷中,只聽「轟」的一聲傳來,一股氣浪將老人掀翻在地,店內是木屑飛揚。

「啊唷喂!!」

老人在地上哼哧了半天,爬起來一看,懵了。

只見店內的一面木牆,幾乎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洞。

而蘇望亭則懶散的站在洞外,慢斯條理的撣著腿上的木屑。

「你!!」

蘇望亭冷冷道:「若再有一句威脅,我不但踢爛你的牆,還要踢爛你的人。」

老人聞言雙瞳猛的一縮,顫聲道:「你…你只一腳便將我的店牆給踢爛了?」

蘇望亭揚起一隻腿,壞笑道:「要不我再踢一次,讓你看個清楚?」

「啊別,可千萬別!!」老人哭喪著臉連連擺手,「不知客官竟是高人,是小老兒有眼無珠!怠慢了、怠慢了!!」

「那你此時總可以告訴我,為何不給我好的酒菜了?」

「哎!」老人重嘆一聲,隨便在一張滿是灰塵的條凳上坐了下來,「並非是小老兒不想好生招待客官,只是這間店,原本就不招待外人的。小老兒是看客官風塵僕僕的模樣,必定是餓的急了,這才破了例賣些酒食與你。」

蘇望亭聞言眉頭一挑:「你這門口明明掛上了酒望子,卻為何不招待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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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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