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5休養回宮
——T12.18
華桃墨素睜開眼睛,看著她以為陌生的天花板。凝視了好一會兒,華桃墨素髮覺這個天花有點熟悉。這裡是第一次救出梅里斯和諾修斯后,江政忠溯療養的地方。
華桃墨素想用手臂撐起身體,結果劃一下從右邊摔下床。
「啊額。」
劇烈的痛楚刺痛每一條神經,華桃墨素在地上按著手臂縮成一團。說是手臂,其實只剩半隻,手肘關節以下的部分空蕩蕩。
「哦,對了,右手沒了。」
華桃墨素回憶起了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回憶起了當晚的廝殺,各種血腥暴力,以及自己遭受的毒打歷歷在目。氣流在肺腑亂竄,華桃墨素覺得胸悶噁心。
華桃墨素原本是文人,連打架都少,更是不會接觸血腥的事情。而那晚的激斗,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遵循人的不能不顧一切地掙扎生存。
所以,她下了殺手。
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但哪怕殺了半個,都將改變她後半生對人命的應對。初次下手時心理障礙最大,突破了最大的障礙,有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
「旺!旺!旺!」
華桃墨素回神過來,才發現從倒地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能聽到達茲的叫聲。沒多久,匆忙的腳步聲接近房間,房門被猛一下推開。
「梅里斯——」
華桃墨素勉強爬起來,又被飛身過來穿著便服的梅里斯按倒在地面。梅里斯沒有多話,像是確認自己和華桃墨素不是在夢境,使勁全力捏著華桃墨素的衣裳。
華桃墨素的皮膚被刮出紅印,手臂斷口同時傳來痛楚。
「很痛,很痛啊……」
「梅里斯翁主,請讓開一下,這樣會傷到華桃墨素小姐。」
接著出現在華桃墨素眼前的是畢麗媞。她穿著醫師的衣服拿著藥箱,蹲下想拉開抓狂的梅里斯。不過她很快放棄了。
梅里斯抓著華桃墨素,把頭陷入她的胸前隱隱地抽泣。在哭的小孩很難對付,若這個小孩身份顯赫的話更是沒法子。
華桃墨素輕輕一嘆,用僅剩的一隻手安撫心靈受傷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自己在梅里斯心中的重量,但她知曉自己的傷一定讓這個翁主很是慚愧。曾經的江政忠溯為了救她而重傷,如今的華桃墨素為了她斷去了一隻手臂,沒有心理陰影才說不過去。
「梅里斯,我的傷和你沒關係。這是我自找的,自作自受的痛苦。」
「不!是我的錯!」
「你哪有錯啊?襲擊不是你安排的,波斯拉也不是你叫來的,這事根本上和你沒關係。」
「他們的目標是我!卻由姐姐你受罪了!」
華桃墨素思索著,莫非自己沉睡的時間有人把襲擊的目的告訴了梅里斯。
「傻妞,他們的目標不只是你。我是他們的眼中釘,波斯拉說了,找你之前必先解決我。所以,按道理還是我自己的鍋。」
「騙子!」
梅里斯抬起頭,轉變為狂暴模式,用小拳頭狠狠地捶打華桃墨素。
「我可沒騙人,我們這不是再見面了嗎?難不成,梅里斯覺得見不到會更好?」
梅里斯雙手捏得更緊了:「是沒有!但是你說等一下見的!結果見到的時候——」
像是想到了極其噁心的事情,梅里斯吐不出一字。
華桃墨素想象了一下自己當時的畫面。失去了手臂沒有做止血處理,血肯定蔓延一滴。加上被波斯拉打得體無完膚,肉身表面肯定不好看。然後自己的發箍被波斯拉打掉了,披頭散髮,更像個冤死的女鬼。
「翁主,我需要馬上替華桃墨素小姐檢查,否則會引發舊患。」
思緒整理了好一會,梅里斯緩緩回應:「嗯。」
默默地起身,梅里斯頭也沒回,大步走出了房間。
畢麗媞扶起華桃墨素,讓她回到床上躺著,然後展開術式。
「你不能怪翁主耐不住性子。發現你的時候,你離閻王殿只有半步之遙,搶救過後也沒有能活下來的把握。為了這事,她在這裡哭了兩個晚上。」
「意料之中。」華桃墨素先是平淡地一笑,又慢慢收斂,「畢麗媞,在場的人怎麼樣了?」
「波斯拉失血過多死了,他的手下大多散亂逃脫。」
「泰格呢?」
「泰格……他完成了和我的約定。」
華桃墨素記得泰格最後的樣子。喉嚨溢出的血已經是致死量,他能站起來鎖住波斯拉實屬生命的奇迹。
「他是為了救我才在哪裡的。最後關頭沒有他在,我怕是也身首異處了。我以前不喜歡他,但現在,我覺得勉強可以和他打個招呼。」
「他是個壞人,你應該討厭他。而我偏偏離不開這麼個壞人,所以才會承擔了他部分的罪孽。原本想給點驚喜他,結果反而被他驚嚇到。但是我想啊,我和他都沒後悔這麼抉擇。」
說著說著,畢麗媞用左手摸了摸腹部。
「畢麗媞,你之後怎麼辦?泰格不在,你一個人生活在那種地方很危險吧?」
華桃墨素想起了畢麗媞所在的中庭。守護她的泰格不在了,若是有圖謀不軌的人進去了,她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來。
「關於這個,我還得謝謝你。多摩·福爾登大人去世,由他唯一的子女丹娜·福爾登小姐繼承。而丹娜小姐需要我調養身體,便把我僱用成她的專屬醫師。我現在移居到福爾登家的住宅了。若當初你沒有把我帶過去,我還真不知道後續怎麼辦。」
但也因為把你帶過去了,你才失去了珍重的人——華桃墨素沒有說出口。
「看來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對了,弗蘭西他們,和我一起的神官們怎麼樣了?」
「弗蘭西大人們的毒我幫他們解了。前往東城口區的神官,除了你以外都沒有大礙。傷得比較重的只有特蘭德小姐,不過她兩天下來就恢復如初了。」
「我沒記錯,當時圍繞著我們的賊人不下二十,特蘭德能熬過去當真厲害。」
「能突破重圍也不全是特蘭德小姐的實力。最後的關頭,外城護衛隊的隊長帶隊趕來了,賊人大多數被活捉。也因為有他們的協助,我才能帶著梅里斯翁主前去找你。」
果然,援軍當時就在路上,所以波斯拉才會焦急地想速戰速決。
「民間傷害怎麼樣?」
「這點倒是奇怪。護衛隊調查之後發現,當天那一帶房子大部分沒有人在。他們提前出去別的地方避難了。我想,這是波斯拉的主意。他是個無惡不作的人,也是個不想禍及無辜民眾的人。」
華桃墨素想起來,當時的房屋內大多沒有燈光,自己被丟到房子里都沒有遇到人。
「真是個怪人。」華桃墨素如此評價。
畢麗媞收起術式,這是完成檢查的標誌:「你的身體恢復得還好,我幫你調養多幾天,手臂應該就不會痛了。」
「對了,畢麗媞治不了嗎?」
華桃墨素舉起斷臂,斷裂的地方由皮膚包囊,沒有多餘的肉芽顯得很光滑。她想,如果是畢麗媞的神賜術式,恢復斷臂不是不可能的。
畢麗媞慚愧地搖頭:「我的術式是能再生,但是我技術不佳,還沒到那種境界。如果是長壺島的『姬』字術師,應該會有辦法復原。」
「『姬』字術師是什麼意思?」
「長壺島的術者到了術師等級后,大多會選擇專修一個方向,專修的術師會冠以相應的『術姓』。『姬』字頭的術師專門專研身體變化和治癒術。」
華桃墨素想起了遇到的第一個正經術者,林·南圖·奧茲。
「『林』字頭是什麼專業?」
「好像是擅長封印術、空間術式等,具體我也不清楚。」
華桃墨素隱隱作笑:「有意思。」
「真對不起,小姐。因為我實力不足,沒能讓你過上正常人生活。」
「沒關係,世界上有能治療斷肢的人在,這手臂遲早能恢復,不急在一時。若是沒有畢麗媞,我應該會更慘。」
這時,一位女僕敲門敬禮:「華桃墨素小姐,瑪麗莎·卡頓長母待見。」
知道手臂能恢復,華桃墨素心情恢復少許愉悅。但當聽到瑪麗莎的名字,天氣一下由晴轉陰。
——T12.18
瑪麗莎是身份尊貴的長母,平民的畢麗媞需要避讓。畢麗媞離開房間后,瑪麗莎帶著一群女僕走進華桃墨素的房間。
「華桃墨素,見過瑪麗莎長母。」
瑪麗莎沒有回應,她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女僕。女僕們理解瑪麗莎的意思,幾個推著鐵車替華桃墨素梳洗,幾個疊好小飯桌,把飯菜放置在床邊。待梳洗完成,女僕們親自喂華桃墨素用餐。
不知道瑪麗莎什麼心情,華桃墨素全程任由擺布,好少點挨罵。可是用完餐之後,瑪麗莎還是一聲不吭地站著,這情況讓華桃墨素不知所措。
「瑪麗莎長母,是華桃墨素哪裡做得不對了嗎?請長母明示。」
「你沒有做得不對——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華桃墨素吞了口口水:「不,看瑪麗莎長母的樣子,華桃墨素知道肯定得挨罵。」
「你又一次救了梅里斯,這是天大的功勞,沒錯。但是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知道貴族淑女對身體要求有多嚴格嗎?丟去一條手臂,若是沒有人能治療,你的後半生怎麼辦?」
淑女?
華桃墨素疑惑不解,她明確地記得瑪麗莎知道自己是個男人的事情。
「長母,莫非你忘了?」
華桃墨素試著打眼色提醒瑪麗莎。
「當然沒有,我這是在提醒你,要時刻注重自己的身體。梅里斯的安危固然重要,但是不代表你的身體就能隨意糟蹋。」
其實,瑪麗莎確實忘了華桃墨素是男人的事實。
華桃墨素還不清楚自己有多拉胯。
華桃墨素第一次亮相后,瑪麗莎收到了各個貴族的訂婚申請。別的城地,乃至中央貴族也有人前來求婚。瑪麗莎找盡了借口,好不容易一一推脫。
在這種時候,神宮裡的華桃墨素和弗蘭西傳出緋聞。聽到緋聞,多庫洛高興無比,拉著重禮前來求親。看到多庫洛的行動,其他貴族想確認事實,一而再申請和瑪麗莎會談。每天的應酬讓瑪麗莎焦頭爛額,一度聽到華桃墨素的名字都會發慌。
而長期為華桃墨素處理女性方面的事務,瑪麗莎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慢慢地把華桃墨素當成真正的女孩——一個放蕩不羈的女孩。
「對了,華桃墨素有一事想稟報。」
瑪麗莎皺了皺眉頭:「說吧。」
「華桃墨素情急之下,使用管理者許可權調動了核心靈氣。」
聽到不是什麼大問題,瑪麗莎輕輕地舒展了一下:「這事我早知道了。有人調動城地核心的靈氣,古雷會收到消息。」
「這麼說來,讓庫拉頓隊長前來救援的是古雷城主嗎?」
「庫拉頓是古雷叫的。不過,不是因為你調用了靈氣。多摩·福爾登遇害時,古雷恰好在核心間為歸方家新出生的孩子登記。他發現了多摩·福爾登死亡,又聯想到了你們前往了東城口區,便讓庫拉頓緊急出動。」
華桃墨素眼前一亮:「歸方家出生了新的孩子?是彌優爾夫人的孩子嗎?」
「你認識彌優爾?哦,對,你確實認識。登記的是歸方建樹和歸方彌優爾所生的女孩,名為歸方意青,是個早產兒。」
華桃墨素算了算時間,恰好是彌優爾前往神宮祈禱的時期懷上了。
莫非神宮真的那麼靈?
氣氛沉默了一會,瑪麗莎走到華桃墨素的身邊:「華桃墨素,把手伸出來看看。」
華桃墨素抬起左手,被瑪麗莎一巴掌拍下去。
「另一隻!」
「哦。」
華桃墨素接著抬起自己的斷臂。看到自己的斷臂會觸景傷情,所以她不怎麼想露出來。
瑪麗莎眼皮沉下,指尖觸碰著斷臂面微微發抖。嘴部的肌肉隱隱繃緊,她強忍著心中的盛怒。
「還痛嗎?」
「痛是痛,不過沒之前那麼痛了。治療的醫師水平很高,說沒幾天能消除痛楚。」
「那就好。」
「對了,長母,我的手臂在哪裡?我說的是斷掉的部分。」
瑪麗莎搖了搖頭:「順著血跡也沒找著,或許是被老鼠一類的動物拉走了。」
華桃墨素想到著自己的皮肉被野獸吞噬的畫面,覺得很是噁心。瑪麗莎看到華桃墨素厭惡的樣子,以為她很是在意失去手臂的事。
「手臂你不用當心。古雷已經傳書散發消息尋找伊達導師的下落,她能治好你的手臂。我也會修書一份給長壺島,尋找『姬』字術師前來醫治。忍耐多幾個月,一切都會好轉起來。」
「謝過長母。」
瑪麗莎轉身抬腳準備離開,又突然轉回身子:「華桃墨素,你老實交代一下,你和弗蘭西是有什麼、交情嗎?」
瑪麗莎原本想用「曖昧」一詞,但後來改成了「交情」。她現在想起來了,華桃墨素是男兒身。男兒對男兒,用「曖昧」一詞不合常理。
華桃墨素也記起來,古羅說過瑪麗莎知曉自己和弗蘭西的傳聞。
「我和弗蘭西大人是知己,交情深重而慎重,沒有不良行為。」
「當真?」
「千真萬確。」
「這樣我就放心了。」
然而,瑪麗莎還未知曉,兩人關係比她想象的要更親密。
——T12.23
醒來后五天,華桃墨素悶得發慌,住院的日子比想象中要無聊。
和神宮不同,這裡每天能見的人只有幾個,沒有人跟自己聊天說笑。
前來治療的畢麗媞需要集中精神,所以兩人不怎麼有對話。治療結束,畢麗媞要休息,華桃墨素也不好打擾她。
梅里斯住在病房隔壁,但她一直處於生悶氣狀態。她偶爾探頭望一望華桃墨素的情況,沒有主動進房間搭話。華桃墨素揮著手表示歡迎,梅里斯會立即視而不見,回到自己的房間。
瑪麗莎只有第一天來了,隨後回到了忙碌的工作中。瑪麗莎留下的女僕們因為身份原因,只敢私下聊天,不敢和華桃墨素多話。
當然,女僕們只是不說話,行動很是利索。受瑪麗莎的囑咐,女僕們會全力阻止華桃墨素擅自移動,乃至於她除了方便以外都躺在床上休息。
既然如此,不如學習術式吧。
嘗試之後,華桃墨素才發現自己天真了。瑪麗莎讓人在床板上布置術式,效果是讓睡在床上的人無法使用術式。當然,華桃墨素大可以把術式破壞掉。不過,若是被瑪麗莎發現了,她難免要被洗刷一番。
「啊,啊,啊,好無聊啊。」
華桃墨素像稻草一樣隨風扭動,突然發現門前的女僕遲疑不定。女僕不知道該不該在華桃墨素做奇怪事情的時候進入房間通知她。
「咳哼,有什麼事嗎?」
「回華桃墨素小姐,庫拉頓·加維爾大人求見。」
有聊天的對象了,華桃墨素自然很高興:「讓他進來吧。」
庫拉頓大步走入房內,單手扶胸,低頭單膝下跪。
「庫拉頓·加維爾,見過華桃墨素小姐。」
「怎麼了,庫拉頓隊長?這麼正式我不習慣。」
「庫拉頓救援晚了,差點釀成大禍,乃是罪臣之身。若不是華桃墨素小姐捨身救主,庫拉頓要被再次拉上貴族會議審議。幫助了庫拉頓,還失去了貴重的一臂,庫拉頓無臉見華桃墨素小姐。」
「所以我這一次又陰差陽錯地幫了庫拉頓隊長一回啊。」
華桃墨素笑了笑。
「隊長不必在意,比起這些硬巴巴的事,我倒想讓隊長彙報我想知道的事情。」
庫拉頓沒有抬頭:「莫非是『世界門』的調查?」
「不錯,一事抵一事。庫拉頓隊長長期幫我調查『世界門』,我幫隊長屬於合情合理。隊長若是找到了有意義的信息,速速彙報。」
「是。庫拉頓按小姐的要求,長期調查江政忠溯消失的位置,但沒有發現異動。為此,庫拉頓放大範圍,查看同一個時間點,周邊有沒有空間扭曲的痕迹。」
「找到了嗎?」
「回小姐,沒有找到。不過,上個月庫拉頓進一步擴散範圍收集信息,在南城口區打聽到了一則奇怪的消息。說是南城外的樹林某處有被靈獸抹平的平地,附近的村民偶爾去查看,時不時能看到懸浮在空中的透明鏡子。」
南城口區的森林,被靈獸抹平的地方,這幾個關鍵詞華桃墨素有印象。那裡是江政忠第一次進入特斯德時到達的地方。
「麻煩庫拉頓隊長去仔細調查一番。」
「小姐吩咐到,庫拉頓在所不辭!」
「我說了,你我之間沒必要如此鄭重。請起吧,庫拉頓隊長。」
「謝小姐恩准。」庫拉頓站立起來了,但頭沒有完全抬起,「對了,庫拉頓還有一事要傳達。」
「說吧。」
「古羅將軍說,幾日後他會班師回城,請小姐耐心等他回來處理問題。」
華桃墨素覺得少許莫名其妙,她沒想明白古羅的話什麼意思。莫非是爸爸知道女兒悶了,找了什麼新鮮玩意回來?
悶得慌的華桃墨素稍感期待。
——T12.28
又過了五天後的上午,古羅·埃斯瓦爾帶著埃斯瓦爾騎士團回埃斯瓦爾城。
古羅在埃斯瓦爾名氣強盛,甚至比古雷還要出名。正常來說,民眾會圍觀起來,一視將軍的風采。然而今天,大街小巷人影稀少,大多選擇避開古羅的隊列。
古羅帶領的所有騎士全副武裝,隊列后拉著攻城用的大炮,四十餘頭飛鷹半空盤旋。整個騎士團殺氣騰騰,似乎做好了發動戰爭的準備。
古羅金戈鐵馬,單騎走在最前面。他的坐騎上有兩位小孩,一位黑髮墨瞳的單臂女孩,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孩。兩人看著如此大陣仗不禁目瞪口呆。
到達目的地,古羅單手舉起。騎士團整隊列陣在神宮之前,控制大炮的騎士將炮口對準神宮,飛鷹騎士分兩隊降落在神宮的兩側。
古羅和路普一起下坐騎,都沒有脫下武器。古羅拉著華桃墨素的手,路普拉著梅里斯的手,兩人一步步靠近原本不可侵犯的神宮結界。
「以古羅·埃斯瓦爾的名義,讓開!」
像被驚嚇到的貓,神宮的結界即刻裂開一條縫隙讓持有武裝的古羅和路普進來。
四人一步步走上神宮,其他神官不約而同地避讓。大神殿之前,威廉大神官和三位神官長恭迎來賓。
「滋修·威廉,代表神宮問候古羅將軍、路普將軍,為你們獻上萬福之神願。」
古羅絲毫沒打算給大神官面子:「我不是來說廢話的。」
「威廉自然知曉兩位的來意。前些日子是威廉安排不夠妥當,讓梅里斯和華桃墨素遭受威脅,威廉對此抱有歉意。」
華桃墨素感覺看到了劍光一閃,但她回頭望了望,古羅的大劍沒有出鞘。幾秒后,髮絲察覺到自己被砍到,從威廉的額頭緩緩下落。
「我要你的歉意幹什麼?」
儘管差點掉了頭,威廉沒有半點恐懼,依舊是狐狸嘴般的假笑。
「考慮到這一次華桃墨素的貢獻,我將賜予她活動積分50分的額外獎勵,以及免除她一次自理活動。華桃墨素負傷,我給予她一個月的療養期,期間不必逗留在神宮。」
路普揮動左拳,以音速直擊空氣,振動和聲響隨之而來。
威廉點了點頭:「考慮到梅里斯也有做貢獻,我也免除她一次自理活動。」
大神官屢屢讓步,但古羅還是非常不滿意。這是理所當然的,對他而言,女兒一隻手臂的仇怎麼能就此擺休。
華桃墨素是個明事理的人。她知道古羅不能和神宮直接對干,但此時他的理性被憤怒蒸發,難免會有過激的行動。於是,她用僅剩的左手拉動古羅的披風,筆直地望著古羅的眼睛微微搖頭。
古羅眯著眼睛,緩緩放開拳頭:「我希望神宮能公平對待每一個神官,確保神官在活動中的安全。如果做不到——」
古羅舉起左手,處於最下方平地的窮奇大聲咆哮,隨之所有的坐騎應聲齊鳴,猛獸的聲音交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威廉銘記古羅將軍的建議。」
用千軍萬馬說服(威脅)完大神官,華桃墨素等人回到神宮三層的卧室。
古羅打量了一下環境:「這房間還不錯嘛。」
「多虧了姐姐摧毀了原來的宿舍。」
華桃墨素感覺到梅里斯話中帶刺:「梅里斯,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所以是還在氣。」華桃墨素無奈地嘆氣,「能不能別那麼小孩子氣。」
「我說沒有!倒是姐姐好久不鳥我,你才是生悶氣那個!」
「不不,我記得我有鳥過你。」
「但是你沒說話啊!」
華桃墨素細想了一下,自己也的確沒有主動找梅里斯談話:「當是我不好,行了吧?」
梅里斯鼓起嘴一個人回到書桌,又開始假裝看書。
「看到你們關係那麼好,我就放心了。老爺子也安心了吧?」
「呵呵,孫女有這麼好的朋友,我怎麼會不高興?」
華桃墨素做出標準地屈身敬禮:「華桃墨素,見過路普老將軍。」
華桃墨素認得這個老將,她在養女儀式的時候見過這個人。瑪麗莎告訴她,老人是卡頓家的前任家主,十分有話語權。華桃墨素自知和卡頓家摩擦不少,她想至少得討好這麼一位高齡人。
「彬彬有禮,能文能武,可惜啊,可惜!」
華桃墨素以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內心一顫。
「可惜不是我家的孩子!」
路普按著額頭長嘆,細數家庭的悲劇。
「伊麗婭教出來四個小子,三個平平無奇,一個心高氣傲的特昂。娜麗妲教出的兩個更是奇葩。一個只會往前沖的特利德,一個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的特蘭德。呵呵,這麼下去,卡頓家是沒救了。」
路普的話,某個少女第一個不同意,她匆匆忙忙地從隔壁趕過來。
「爺爺,你好過分啊!」
路德不屑地作笑:「我有說錯嗎?你看你啊,人頭豬腦就算了,連武鬥都比不過地下術者,還有什麼能拿出來說的?」
被說到了痛楚,特蘭德一時語塞:「我是輸給了那些人,但是爺爺,特蘭德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人頭豬腦了。不瞞你說,我上個月又通過了一門考試,還剩三門就能畢業了。」
「這麼厲害?」
路普和華桃墨素同時脫口而出。
路普打從心裡放棄了特蘭德,聽到她能通過考試很是驚訝。而華桃墨素覺得自己不在,特蘭德怎麼樣也不可能有進步,她實在沒想到特蘭德能給她意外。
「呵呵,我通過了神學史。」
「真的假的!」
連梅里斯也驚訝了,因為她正困在了神學史和世界史的考試。
「你,真的是特蘭德嗎?」
華桃墨素捏了捏特蘭德的肌肉,不得不確信眼前的人是真正的特蘭德。
「老師,爺爺,你們就這麼不相信我?」
路普無奈地一笑:「再接再厲。」
站著看戲的古羅拍了拍手:「好了,都消停一下。墨素,你收拾行李去。」
華桃墨素搖了搖頭:「我沒打算離開神宮。」
古羅眉間折出一道直線:「你說什麼?」
「我說我沒打算離開神宮。」
「華桃墨素,你現在身體什麼情況你不清楚?不離開神宮誰照顧你啊?」
古羅很少會直呼華桃墨素的全名,此乃極度不滿意的表現。
華桃墨素深呼吸:「獲得一個月外出批准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是梅里斯的侍女,總不能丟下主人到處走吧?」
「梅里斯的事,我會想其他方法。總之,你不能留在這裡。」
華桃墨素感覺到古羅的語氣越發嚴肅。
「父親,這件事你沒有請示過古雷城主吧?若是他知道你擅作主張,難免會生氣的。我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神宮裡也不僅我一個人在。有梅里斯、有弗蘭西、有特蘭德、有瓦魯多,他們能協助好我。」
「你、你叫我什麼?」
古羅愣住了,因為他聽到了平生最想聽的詞。
「我叫你父親啊,如果不習慣,我就要叫回『養父大人』。」
「不不,叫我父親行了。」古羅表情柔和了許多,嘴上多了幾分傻笑,「古雷和我半斤八兩,他說不了我什麼。你現在只有一隻左手,做什麼都不方便。所以墨素,聽話一點,跟我回去休息。」
「父親,我已經有小木條之外的依賴。自己的手固然只有一隻,但能支撐我的手不下兩位數。結界修復之後,神宮安全了不少,再加上敵人的頭目已經被討伐,危機減少了許多。女兒不能只是慣著養,你就放心吧。」
古羅陷入遲疑,華桃墨素只能從另一個地方下手。
「路普將軍,能幫我帶走父親嗎?」
「好!」
路普豪邁地一笑,用力地拍打古羅的後背,金屬盔甲碰撞發出重響。
「別那麼婆婆媽媽,你家孩子都那麼懂事了,你這麼磨蹭做什麼?我們這一次臨時掉頭回來,落下的任務可不少,你總不可能帶著孩子上陣搏殺吧?那麼你只能把墨素丟到主城。城裡和這裡沒啥區別的,又何必強留呢?」
「老爺子,話是這麼說,但是我——」
「沒但是,必要時再趕回來就好。」路普無視古羅的意見,一手拉著他的盔甲往外拖。
「墨素,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知道了,父親再見。」
看著被拖曳下樓的古羅,華桃墨素笑著擺動左手告別。梅里斯假裝坐在書桌看書,沒有出來道別。特蘭德人出來了,但不想和看不起自己的爺爺說再見。
站了一會,華桃墨素轉眼看著特蘭德:「話說特蘭德,你是怎麼通過神學史的?」
「都是我的努力啊——我想按著良心這麼說,但在老師面前,我得說實話。上一次活動回來后,我迎來了新的舍友。這舍友腦瓜子特好用,我能通過神學史也多虧了她。我也是幫她回宿舍拿東西,才遇上了剛回來的老師。」
「舍友?」
華桃墨素走到特蘭德的房門前,特蘭德的門牌上寫著兩個名字。
「艾斯蒂·艾比利提,見過華桃墨素小姐。」
華桃墨素轉過頭望著樓梯方向。扎著雙低馬尾的少女屈身敬禮,經由陽光照射,一雙紫色的瞳孔像寶石一樣精緻。
「艾斯蒂小姐,好久不見。」
「華桃墨素小姐也是。不知小姐的傷勢如何了?」
「除了沒了一隻手臂,其他還行。」
艾斯蒂笑了笑:「不愧是硬朗的華桃墨素小姐,如此重傷也能視若無物。」
特蘭德搖著手:「艾斯蒂,我沒找到你的教科書。」
「我知道。艾斯蒂剛才才發現,原來書本一直放在教室的抽屜里,特意回來讓你不需要再找。」
「哦,早說嘛。」特蘭德大大咧咧地往前走,「沒事我就去自習室了,我還得加緊學習呢。老師今天不出去吧?」
「不,我在老時間去老地方。特蘭德,你幫我聯繫一下其他人。」
「好的老師!那特蘭德先行出發了!等下見!」
「等下見。」
話落,特蘭德蹦蹦跳跳地拋出宿舍樓。華桃墨素一直沒說話,艾斯蒂也不久留。屈身行禮后,艾斯蒂跟上特蘭德的步伐離開現場。
——T12.28
中午時分,約定俗成,8個人聚集在課室。
阿布諾拉想展開雙臂給個擁抱,卻又畏縮回來:「小姐沒有大礙真是太好了」
「也不算沒大礙吧。」
華桃墨素望了望自己空虛的右臂。
華桃墨素穿回了神官服。神官服是長袖,若是放任著不管,右臂的衣物會掉下來,使得斷手更明顯。所以華桃墨素把右臂的衣物層層往內卷,剛好包到手臂斷口的位置。
「是瓦魯多失職,請小姐責罰!」
瓦魯多噗通一下雙膝下跪,如此大禮嚇到了華桃墨素。
「瓦魯多快起來,這不關你事。」
「不,我自詡小姐和翁主的騎士,結果關鍵時候不在場,其罪當誅啊!」
「不不不,不至於。」
弗蘭西見華桃墨素臉色不佳,上前一步拉起瓦魯多:「瓦魯多,你這樣怪難看的,別難為小姐了。」
瓦魯多還沒完全起來,盧修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盧修,你這又是何意?」
「盧修是來負荊請罪的。」
華桃墨素微微眯眼,她知道盧修所謂何事。
不知情的休比德迷惑不解:「盧修在說什麼?」
「盧修是——」
盧修舉手阻止弗蘭西,他想從自己的口中說出真相:「我是『克拉姆』的成員。」
盧修的話如雷貫耳,瓦魯多、休比德和阿布諾拉都傻了眼。尤其是休比德和阿布諾拉,她們認識盧修多年,不知道他還有這種身份。
「我的母親是一名地下術者,她因為犯事逃到內城區生活,然後生下了我。我學會了母親的術式,但我想讓母親活得更自在一點,謀求更強力的術式。於是我聯繫上了『克拉姆』副首領,他將我引薦給首領,我就成為了首領的徒弟。」
「這麼說,你進入神宮是為了梅里斯?」
「沒錯。神宮會選拔有才能的術者進來當神官,首領的波斯拉看中了這點。波斯拉事先知道了翁主要進入神宮,他讓我去術者協會登記成正式術者,藉由正規途徑讓我進入神宮。為了避免被懷疑,我還忽悠上了兩位好友。」
盧修自覺虧欠,不敢望向阿布諾拉和休比德。
「來到神宮,我需要儘可能接近翁主收集情報。所以後來,洛納斯神官長選中我們為一隊時,波斯拉很是高興。他讓我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加深與兩位的聯繫。」
「杰特也是波斯拉的徒弟。這麼說來,你們在法爾福村遇見之前就認識了。」
盧修點頭:「是,在法爾福村,杰特有找我問話。我事先準備了紙條,把所掌握的情報交給他,由他交給波斯拉。」
「上一次活動,你沒有趕過來把毒物給我,是因為波斯拉的命令嗎?」
「如小姐所說。多摩住宅早有成員潛入,我在離開之前遇到了她們,由她們轉告波斯拉的話。」
華桃墨素點著頭:「珊德拉她們還挺厲害的。」
盧修稍許吃驚:「小姐早知曉了她們的身份?」
華桃墨素和弗蘭西兩眼一瞪,她不能說是從弗蘭西那裡聽來的。不過,華桃墨素早有懷疑是事實。
「進入福爾登家的第一個晚上,我試著問珊德拉為什麼知曉法爾福村的事情,但沒提及『我們』。她的回答里,卻知曉『我們』在法爾福村做的事。正常來說,寫信看不到人面,她不可能認得我們。既然認得我們,說明不多不少對我有調查。」
當然,這是華桃墨素事後諸葛而已。她當時沒想到那麼多,只是直覺珊德拉不是好人。順帶一提,珊德拉之後被弗蘭西舉報捕捉,和她的三個姐妹一起關在牢獄里。
「原來如此,小姐的慧眼,盧修望塵莫及。」
盧修屈身叩頭:「盧修是賊人之一,請求小姐降罰。」
休比德不知所措:「盧修……小姐……」
華桃墨素用左手拍了拍休比德:「盧修願意坦誠相告,是圖個心安理得。如今他說出來了,心情舒暢多了,也就沒必要接受懲罰了。」
「這可不行,我——」
華桃墨素舉手打斷了盧修:「盧修,其實你的事我早知道了。只不過嘛,我覺得還是由你自己說,對你的心理安慰效果會更好。而且,要不是你遇到了泰格,還在杰特襲擊的時候幫了我一把,我想我也會很危險。」
正如華桃墨素所想,泰格和畢麗媞分開后前往買晚餐,遇到了路過的盧修。
泰格和盧修有過面緣,他看到盧修想到波斯拉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泰格試著和盧修交流,盧修會再早一點見到華桃墨素。
不過,也正因為泰格和盧修交流了,他確信波斯拉來到了附近。當心畢麗媞的安危,泰格用術式追蹤畢麗媞,才有機會救出廢墟下的華桃墨素。
華桃墨素不知道得這麼詳盡。但她從盧修和泰格是相識,以及兩人出現的時間接近推理出了大概。
盧修認識華桃墨素半年有多,從華桃墨素的表情便知道,她沒有責罰自己的意思。覺得自己受到了寬容,盧修再一次確信自己屬於這個隊伍。
「盧修起誓,此生此世,後代萬千,不與華桃墨素小姐為敵,為華桃墨素小姐出生入死。」
「行了,起來吧。」
「謝過小姐。」盧修站起來,又產生了新的疑惑,「不過,盧修還有一點不明白。小姐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華桃墨素和弗蘭西對視一眼。她總不能說,是和弗蘭西悄悄話的時候聽來的。
於是,華桃墨素笑著敷衍過去:「我有我的小情報網。」
弗蘭西覺得盧修當時消失得很突兀,出現得也很突兀,他是第一個懷疑盧修身份的人。他動用萬能的金錢,調查到了盧修的家庭情況,並從盧修和其母親的足跡順蔓摸瓜找到了更多的相關資料。
盧修,其母親名為魯麗,也是「克拉姆」的原成員。十三年前,魯麗藉由奴隸車偷渡進內城區,現在在桑貝克麵包店做見習麵包師。而安排奴隸車運輸魯麗進來的,是科瑞特的女主人布雷姆娜。
聽到這裡,華桃墨素誤以為盧修的父親是艾薩,是格拉爾同父異母的兄弟。為兄弟兩肋插刀。得知到這裡的時候,華桃墨素就決定要寬恕盧修一回。
結束了盧修的審議,順帶瓦魯多的審議,眾人逐漸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華桃墨素聽取了上個月的考試成果,很是驚訝。除去弗蘭西,留在神宮的五個人里,只有特蘭德新通過了一門神學史,其他人都沒有心情學習。
「居然是特蘭德最突出……」
「老師,你這話是在讚揚我嗎?」
「你覺得呢?」
休比德趴在桌子上,斜眼望著盧修:「有什麼好炫耀的,有艾斯蒂小姐跟著,她才有這成績。」
「嘿嘿,手下敗將之言,不足為懼。」
華桃墨素抬起右手,轉而用左手拉著下巴:「特蘭德,艾斯蒂小姐是什麼時候來的?」
「好像是,從東城口區回來的兩天後。」
「就是兩天後。來到的第一天,她就跟著特蘭德一起過來課室和我們會面。那位小姐自來熟,熟中又帶生,半生不熟。說實話,我不怎麼擅長應付。」
弗蘭西想起當時的艾斯蒂,不禁打了個寒顫。
原本華桃墨素就不喜歡艾斯蒂,如今連弗蘭西也覺得束手無策,她更不想靠近。
江政忠溯時期,他和艾斯蒂有過交集。江政忠溯把艾斯蒂從犯罪者的手中救下來。襲擊貴族是大罪,但犯罪者沒有轉移去監獄,因為當時的另一起事件被錯誤釋放。
當時自己不知曉艾斯蒂的身份,也不清楚那麼多禮法,所以沒能仔細推敲。但現在華桃墨素有相應的知識了,她發覺當時的艾斯蒂很奇怪。至少,艾比利提家的女孩不可能走在那種地方,彷彿是故意碰上江政忠溯。
口說無憑,臆想無證,華桃墨素把疑惑收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