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節:塑造軍魂
上朝之前,王詡又一次去瞧了瞧焦七的攤位,依舊是了無蹤跡,只得再一次失望地離開。
已經見過多次大場面的王詡對上朝一事也沒有當初的那般誠惶誠恐,身著綠袍的他跟著東班末尾等著垂拱殿大門打開,便低頭小趨,跟著一眾文臣走進了殿中。
響鞭抽起,內侍高唱,群臣跪拜,趙煦這才緩緩地走進垂拱殿。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小黃門上前一步扯著尖銳的嗓音高喊一句,隨即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詡身後就坐著殿中侍御史,隨時監察彈劾百官,王詡不敢亂動,從一簇人頭望過去,只能隱約地看見趙煦有些煞白的臉。
章惇持笏緩緩地走了出來,「陛下,京東東路轉運使奏報,今年年歲不豐,入冬后又遇接連雪災,牲畜農戶皆都損失嚴重,求常平司開倉賑濟。」
趙煦強抑喉頭上的癢痛,「朕記得三個月前京東東路才奏報過賑濟,為何眼下又再次要求開倉?」
章惇的臉上有些難堪,「回陛下,京東東路往年並未遇此大雪,是故多有準備不足,這才導致了此番嚴重受災。」
「月月賑濟,年年賑濟,朝廷要賑濟到何時!咳咳咳…」趙煦怒極攻心,再也抑制不住喉頭的癢痛,劇烈地咳了出來。
「陛下。」身邊的小黃門及時地遞上了參茶。
趙煦喝了兩口,不耐煩地擺擺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章惇見狀。力圖挽回一些過失,繼續道。「陛下,臣以為賑濟老幼婦孺便可。青壯勞力可著地方廂軍招募為兵。」
趙煦一聽更加是氣不打一處來,前天才聽王詡說了荒年募兵的壞處,而且這也是父皇著力在改變的一點,如今章惇作為王安石忠實的繼承者,不僅不拿出更好的主意,反而提出這等建議。
「退下!」趙煦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一擺手示意章惇退下。
章惇聞言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只得誠惶誠恐地站回了隊列。
「陛下。臣有一言。」章楶見趙煦身體無礙,這才瞅准了時機站了出來。
趙煦點頭示意,似乎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臣以為賑濟能解一時之困,不能長久為之。若是募青壯為兵,則來年時節便好,大量耕地便會荒蕪,無人耕種,而老幼婦孺又無力耕種,河東東路的災情就會越發嚴重。」章楶老眼一望。看了看趙煦並無其他表示,這才又繼續道,「臣在西北之時,得一戍邊幹吏便是…如今的崇政殿說書王詡。其創造出的玻璃大棚和新型農耕工具早已在涇原路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收穫,而且司農寺也著西北其他幾路試行,想必如今也應該有了卓有成效的效果。所以,臣建議。讓司農寺和戶部共討此事,然後在其餘諸路鋪開。」章楶本想就此結束。忽然又補上一句,「亦可在河東東路先行先試。」
趙煦總算是聽到了正題,顏色大有好轉,立刻便問道,「司農寺何在?」
司農寺卿余進立刻出列,「臣在!」
「陝西七路試行玻璃大棚和新型農具如何?」
「回稟陛下,經七路轉運司奏報,兩年多時間來,陝西七路豐年更豐,飢年亦可自足,此法深受當地百姓歡迎。」余進恭恭敬敬地答道。
「好!不必再等三年足,中書省擬旨,著兵部、司農寺和戶部立刻草擬在全面推廣玻璃大棚和新型農具,首先派發河東東路,以賑災民。」趙煦越發是覺得王詡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似乎什麼好事,好主意都和他有關,只要他在,能打勝仗,能寫文章,還能解決民生。
「遵旨。」中書侍郎李清臣立刻出列應諾。
「另外,朕還有耳聞,涇原路接連大捷似乎還深有原因。章卿,你曾為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可知其事啊?」趙煦既然已經和王詡商量好了準備力推儒魂七律,加強禁軍的戰鬥力,當然不能只唱雙簧,再有王詡官職不高,直接點名,恐引得御史彈劾,是故把題拋給章楶,最為妥當。
章楶前天就得到了王詡的告知,對於培養禁軍的精神和風骨進而加強戰力這點,他是親眼見證者,當然是全力的支持,「回稟陛下,此亦是王說書之功,眾所周知,王說書乃是狀元出身,更在士林廣有名聲,著作建樹頗多,上任西北之後,為提高西軍戰力,便獨創儒魂七律,教授涇原路禁軍,使得禁軍戰力大增,十遇西賊乃有八九勝之。」
此時,章惇心頭越想越不是個滋味,這一出朝會,豈不是擺明了是給王詡奠腳的,立刻輕聲咳了一聲,身後的尚書右丞黃履便會意過來,當即持笏而出,「陛下,臣以為此法恐不能大肆推開。」
趙煦的臉上立刻變的有些不悅,「黃卿何以如此認為?」
黃履低頭答道,並未看清趙煦的臉色變化,「禁軍士兵多不識字。」說完,黃履便再無他言。
好一個黃履,這顯然是在說涇原路的大勝壓根和儒魂七律沒有絲毫關聯了,王詡站在隊列末尾,低著頭聽著朝堂上的局勢變化。
「臣不以為然!」曾布適時地站了出來開口道,「陛下,涇原路修築兩城,屢挫西賊乃是有目共睹之事,而前時擊退賊首梁氏,擒獲妹勒和嵬名阿埋,更是奇功大勝,諸多功績鐵一般地印證了儒魂七律有功有效!」
曾布此言雖是贊同了章楶,支持了王詡,但是終究還是沒有正面擊潰黃履的言辭,這一點曾布心頭明白,章惇也明白,趙煦更明白,趙煦很想此刻能有一個人站出支持章楶和曾布。
讓趙煦萬萬沒想到的卻是章惇再次出列了,「陛下,黃右丞所言不無道理,若是讓禁軍讀書識字,何來時間操練習武。試問,禁軍究竟是讀書識字重要,還是操練習武重要。有讀書識字之時之功,何不如用來操練習武,臣不以為會識兩個字的兵能比多練兩天功的兵殺敵更多。」
章惇的這番話無疑是讓趙煦心頭雪上加霜,本指望著能有人站出來幫腔,卻沒想到章惇再潑冷水,趙煦頓時眉頭緊成了一團。
善於察言觀色的蔡京知道這時候是該自己登場了,於是緩緩地便走了出來,「陛下,臣以為章相公言辭有所偏頗。涇原一路所得功績乃是其它幾路望塵莫及的,就連時任涇原路經略安撫使的章樞密也承認儒魂七律乃有奇效。試問,究竟是在朝堂上誇誇而談的我們明白,還是身在西北和西賊作戰的官吏們明白,此問不言自明。至於說黃右丞所言,禁軍不識字,臣表示同意。」
趙煦本來舒展的眉頭頓時又緊擰在了一起,而王詡也是跟著心頭一緊。
「但是!」蔡京似乎有意要營造效果,頓了好半響,才「但是」出來,「臣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勾欄中那些個聽戲聽書的人就一定識字嗎?臣以為未必,他們雖不識字,但無礙他們接受書戲中的東西,並且牢記在心,口口相傳,甚至刻意模仿書戲中的生活。所以,臣以為,禁軍能否識字並不要緊,要緊的是,向他們傳遞儒魂七律的人能不能讓他們識得其中之精妙。」蔡京抑揚頓挫地說完,駁斥宰相,獨樹己見,此番言論頓時讓他成為了朝堂上的焦點。
趙煦笑著點點頭,對於蔡京的及時出現很是滿意,脫口就問道,「王卿何在?」
站在隊列末尾的王詡聽著趙煦點名,緩緩地趨步而出,在滿朝文武的矚目下從東班的末尾走到了朝堂的正中。
趙煦的堅定信任,幾個宰執的支持,文武百官看得一清二楚,在無數朝臣的心目中,眼前這個身著綠袍,卻頂著狀元名頭,顯赫戰功的王詡和當年久負盛名的王安石何其相似,昔日銳意改革的宋神宗又和當今秉承父志的聖上更是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王詡更加年輕,更俱戰力。
伴隨著王詡堅定的步伐,朝官們所能見到的是一顆政治新星冉冉升起。
王詡駐步,拱手朗聲道,「臣在!」
「王卿就給當著眾位文武的面說說你這儒魂七律如何?」趙煦笑意盈盈地看著王詡問道。
「臣遵旨!」
王詡一抖官袍,便道,「勇,淬鍊自我,敢作敢為,堅忍不拔!仁,不黷不武,德行之魂,殺身以成!……」
王詡說完儒魂七律之後,給每一律附上了一個經典的中華典故,伴隨著他的語氣抑揚頓挫,緩緩道來,滿朝的文武竟然全情投入,忘乎所以地跟聽得有滋有味,忽而搖頭嘆息,忽而捏拳激憤,忽而長思不語。一時間,竟然忘了退朝的時間,就連平日里死盯著成規,隨時準備彈劾的御史也把這茬忘得一乾二淨。
直到王詡說完,趙煦才從那一連串蕩氣迴腸的典故中回過神,心頭似乎猶自在回味著,眼神依舊帶著些惶然,輕輕一擺手,說了一句,「退朝。」便自顧自地離開了垂拱殿。
一眾文武待趙煦走後,這才反應過來,於是按照隊列緩緩地退出了垂拱殿,幾個殿中御史這才發現王詡的長篇大論早就超過了朝時,準備嚴詞彈劾,可是殿中早已經空空如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