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第一章 初遇

盤古紀元兩千三百年間,中原蒼南國第十三代王元道成三征北方高雲族,因糧草供給不足,向世家名門與民間富商征糧。而這些名門或豪商只要向公家捐納一定數目的糧食,家中子弟就可以有入國子監做監生的資格。史稱「納栗入監」。

其實這本該與我這垂垂老矣的說書先生沒什麼關係,然而奈何老朽講的古時風韻傳奇事竟是越來越沒有看官光顧。實屬無奈,我自是反省了良久,發覺自己的故事並非無趣,反比以往說的更跌宕起伏,老朽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裡不對。

「老先生,您的故事本身是並無錯處,只是眾人都是逐新之輩罷了。」茶樓的小二與我嘮嗑道,「您這故事啊,『舊啦』。」

我一思索,是這理。對門茶樓那個新來的說書人自是講的沒有我的巧妙,來聽的客人卻滿滿當當坐了一整樓。老朽得空時也去聽了聽,原是講的蒼南王與其後宮佳麗之事,這才可知,賺錢的商機原來另有其他。想來論道論道現今之事才是個正理。

我想了半日,決心也去翻翻前朝或今朝王的奇聞韻事,或可有條出路。

我將這話與店小二嘮叨嘮叨,店小二卻道這條路怕是行不得。

他與我分析了一通,先不談議論王的私事得掉腦袋的風險,再說現今這條「王族路」的市場已然飽和,滿大街的都是明著暗著講的這一類事。再說對門茶樓的說書已有些名氣,與他拼一條路,講的一樣故事恐是拼不過的。倒不如「另闢蹊徑」,走民間路線,去各處走訪瞧瞧,看有什麼奇聞趣事,給記下來。這樣的趣事既不失新穎又能貼近民眾的生活,還能一舉打進看官老爺們的心窩裡,方是一條好路。

老朽轉念一想,這店小二說的不假,是個人才,便與他拜會後,起身去搜羅搜羅現今有什麼佳事。不料這一搜羅當真是搜羅出一件感天地,泣鬼神的奇事來。

話說就在兩年前,在中江地界,一位姓李的達官貴富之子,入監做了太學生,這年回府。

但回府沒多久,竟莫名瘋了,一天天地顛顛傻傻,只是口裡不停地念著什麼「十兩,十兩」,府內人都不解是何意,這家老爺猜想恐是回來的路上撞了邪,就各處請高人前來做法事,卻都無濟於事。

此後終於打聽到這李公子入監時與他交好的一位同鄉友人,名叫柳遇春。柳公子談及這樁事可能與京城第一名姬杜媺有關。

這杜媺乃是何許人也?就連我這正兒八經從未逛過青樓的老朽也是略有耳聞。這其中還要知道,要想成為第一名姬,可謂實屬不易,這人不僅要有「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的絕色,還得有才有藝。就是這其中一項未能達成,也做不了教坊司的個中翹楚。

當老朽還在感慨這世道連當個妓也要拼死拼活的時候,十三歲的她詩文已不輸天下名流,十五歲時七七四十九套琴藝指法冠絕兩京。當時若有人想要求她一夜,沒有個十兩金百兩銀,是萬不敢開口的。

相傳這位杜媺娘子為人向善,頗具雅緻脫俗之風,在自家小院栽滿了櫻花樹,閑時坐在樹下撫琴唱曲兒。

當春日暖暖,櫻花繁開時,她又極愛在微風浮花中舞一曲醉樂平。因此不少名士想與她共飲美酒,一睹她的絕代芳華。

不過就在這兩年,這位曾經盛極一時的名姬漸漸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大家對她的去處眾說紛紜。

有人道她從良當了京城某一大官的小妾,終於逃離苦海可享榮華富貴。又有人道在南京城內的一座尼姑庵里望見了她青絲束起,想來終是看破紅塵願與佛相伴。還有人道這位名姬本就是狐仙化身,現修滿了姻緣,已飛天做了神仙。

真是越扯越嬉皮,越扯越離奇。不過世上大多軼事皆是如此,沒甚稀奇。

我倒沒曾想李公子這事居然與她有關,不知那李公子與她又有什麼愛恨糾葛。

據柳公子言,李公子口中叫的並非是十兩白銀的「十兩」,而是杜十娘的「十娘」。這十娘,便是杜媺的排行。

又聽言,他們的相遇,要從四年前的春季開始說起。

李子甲與柳遇春本是處在一個院舍的不同房舍,抬頭低頭總會相見,又性情相投,二人漸漸熟識后,這天無事,便共邀去怡春院轉轉。此時已是黃昏時刻,晚霞染紅了西邊,二人進了院內,上樓雅坐。

柳遇春叫了幾位佳麗進來彈曲兒,李子甲這會兒卻無甚心思聽,辭了柳公子便出來走走。

此時天已盡黑,院內紅燈高掛,靡靡之音圍繞耳邊,所過之處皆是人擠著人。李子甲更覺心裡煩躁,便有意往清凈處而去,忽望到院後人煙稀少,就踩著青石路走了過去。

他約摸拐了一個彎,到了一處小院門口。從矮牆望去,只見黑森森的一疊疊的樹,從林子深處透出點點火光來,想來

裡頭還有一間住處。

李子甲正納悶此處所居何人時,聽到老鴇尖利的聲音從房內傳來。

「你也不想想現今你這樣的人兒何處尋不來,偏生自己不識好歹,有個什麼嗓子癢手腳酸的,就不肯出來接人了。以為老媽媽我是養著千金大小姐哩!」

說完屋裡也沒人應,那老鴇好似出了裡屋,站在園內,又說道「瞧瞧你這一園子的物什,哪樣不是老娘花的銀子!你倒是學的乖,用老娘的錢來擺你的派頭。當初撿你來若是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物,倒不如叫你做鬼去呢!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也不念念當年老媽子我救你的情意,倒先是自己享福去了。」

屋內終於傳來了一絲聲音,細細的又啞啞的,「這院子,是媽媽說好了與我做魁首的彩頭,今兒這竟也是我的不對了。」

老鴇輕哼一聲,又道「姑娘倒是曉得理我了。這院子是我賞你的不假,可你也不想想,眾姊妹中誰有這份殊榮?可想平時我是獨獨地寵你,今日眼看著大把的銀子就要到手了,你卻偏要與我對著干。就不說這銀子,單說人家周公子,為了見你一面煞費苦心,拉著我這老婆子不知央了幾回,回回不是錯了時辰便是已有了客。就是與他安排旁的姊妹他也不要。今日過了明日別人就要回老家去了,你若再不接這單又如何對得起人家的一片苦心?」

「可我今日,實是無法……咳咳……」

「這不還說得了話嗎。我的好姑娘,你就接了這單,之後你怎麼休息我都絕不來打攪。好了,周公子還在大院等著呢,體諒你身子不舒坦,就不叫你出去迎了,我去迎他進來。」說著腳步聲想起,老鴇朝院門而來。

李子甲站在院門外,聽這老鴇牙尖嘴利地訓斥屋裡人,心中早已看不過,趕巧這時老鴇推門而出,正看見了他。

老鴇堆上笑臉走過來,「喲,這位俊俏相公怎在此處?莫不是走岔了路?待與老身一道出去?」

「媽媽,請問你,這院子是何人所居?」

「告訴相公也無妨。原是我這院子的頭牌,叫做杜十娘的。」

「杜十娘?是那位驚艷兩京的杜媺娘子?」李子甲手敲紙扇,驚詫地問老鴇。

「正是呢。」

「今日可否一見呢?」

「哎喲這位相公誒,今日十娘子已名花有主了,明日再來見吧。」

「方才我無意聽見你們的談話,這位娘子似是身體有恙,媽媽為何還要娘子接客呢?」

「哎喲,這並非媽媽我絕情,實是姑娘她……」

老鴇微妙的笑道。

「不如這樣吧,那人給了媽媽多少,我給雙倍,買十娘子的今夜。」

媽媽頓時面露喜色,只是極力壓制,故作姿態道:「但老身已答應了他,若是再更改只怕別人不依呀。」

「三倍?如何?」

老鴇再掩不住欣喜之色,笑道「非是我小看了公子,只是得先把話說明白,那位公子可是給了兩片金葉子共三匹彩雲坊的金絲綢呢。」

「媽媽莫怕我給不起,就是再多點,鄙人也是能給的。」李子甲說完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與一錠金子來,眾數交於媽媽手中。

老鴇笑眯眯地接了東西,又迎李子甲進了那院內,叫十娘知道事情的起末,自是出去打點其他事物去了。

李子甲走過林子,林里竟隱隱傳來些許花香,走近一顆樹看,原是櫻花。

稍作停留,李子甲閑步走往廂房,緩緩推開房門,迎面便見一案台,上面放有文房四寶,案台上方掛有一幅清風梅花圖,案台下一個竹編的籠子,有粉白的櫻花瓣從

籠里滿出來。再看兩方,設有一對高几,左方高几上放有一台琴。案台右方開有一個裡間,由一方紗簾隔開。裡面燭火隱隱灼灼,透過朦朧的紗簾,隱約瞧見佳人的身影。

「既然來了,就請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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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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