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情(中)
四求醫藥苑獲秘情恩怨情仇緣此因(中)
算算時日,吳天星到葯苑已兩日了,薛道衡著手成春,吳天星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快近黃昏,遠遠傳來一聲長嘯,嘯聲甚是蒼老,龍吟虎嘯,直衝雲霄,遠遠散了開去,餘音不息,良久不絕。嘯聲未息,遠處又是一聲清嘯傳來,雄壯豪邁,有穿雲裂帛之威,不在適才嘯聲之下。
清嘯之聲未了,葯苑裡響起三聲嘯聲,一聲清越,一聲雄壯高亢,一聲稚嫩,震人耳膜,驚心動魄,猶如千軍萬馬,奔騰遠去,直震得院里的樹木沙沙作響,驚得林中鳥兒吱吱直叫,撲翅亂飛。
葯苑嘯聲剛起,蒼老的嘯聲又傳來,這次嘯聲沒有間隙,連綿不絕,似是胸中氣流無限,一盞茶時間沒有間斷。清嘯之聲緊接著傳來,亦是連綿不絕。兩股嘯聲,朝葯苑而來。緊接著,葯圃里三聲嘯聲又起,亦不間斷,連綿不絕。
嘯聲一起,吳天星只覺天愁地慘,風雲失色,心驚魄動,無法抵受,運起天星功,內息在體內運行了一周天,才感覺好些,快步向客廳奔去。吳天星來到客廳,玄真道長,薛道衡,司馬遷,任是非和薛琳都在。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各抓住薛琳一隻手,顯是在給薛琳輸送內力,助她抵禦嘯聲。二人張口直嘯,玄真道長的嘯聲雄壯高亢,薛道衡的嘯聲清越嘹亮,見吳天星出來,向他微一頷首,算是打招呼。司馬遷仍是那般瀟洒,已沒有昔日那種鎮定自若,顯是有些吃力。唯有任是非一副漫不在乎的樣子,張口長嘯,原來稚聲是他所發。
吳天星只覺嘯聲無孔不入,一顆心怦怦直跳,幾欲破胸而出,忙收攝心神,眼觀鼻,鼻觀心,全力運功,抵禦嘯聲。依吳天星修為,自是不能抵擋,過得片段,氣喘連連,鼻息漸粗,呼吸不勻。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他左手,一股熱氣,透過勞宮穴,傳了過來,吳天星運氣導引,經大陵,內關,曲澤,入膻中,沿任脈而下,歸入氣海。內息一入丹田,頓覺嘯聲不如適才難受,睜開眼一看,助他的是任是非。任是非正瞧著吳天星,上下打量,好象是在欣賞寶貝。吳天星向他點點頭,任是非向吳天星眨眨眼,一臉頑皮。
遠處之人,來得極是迅速,第二聲嘯聲起時,尚在數十裡外,頃刻之間,就到了葯苑。聽嘯聲,蒼老之聲在前面,清嘯聲在後面,二人似是在追逐。二人到了葯苑,並不進來,圍著葯苑,在五里方圓內,兜起了圈子,二人輕功佳妙,瞬息三匝。二人一到葯苑,就不再作嘯,玄真道長三人亦停嘯。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身形一晃,展開浮光掠影身法,追了上去。二人在浮光掠影身法上下了數十寒暑之功,這一展開,奇快無比,猶如一縷若隱若現的淡煙,吳天星只覺眼睛一花,頓失二人蹤影,心道:「二人得列六大高手之列,果不是幸致,確有過人之能。」
任是非心道:「這麼熱鬧,老子一定要去湊湊。」展開浮光掠影身法,跟著掠了出去。司馬遷和吳天星自忖相去太遠,並未加入。
玄真道長三人一出葯苑,方才看清,有兩人正在追逐,最前面的是一個蒙面人,身材瘦削,儒生打扮,蒙面人後面是個中年人,背朝三人,不見相貌,身材甚是高大,極是英武,背插長劍,二人衣袂不動,足不點地,宛如臨虛御風一般。
玄真道長道:「何方高人駕臨,可否賜予一見?」言來聲平氣和,就象是坐著坐著說話一般。中年人道:「在下司徒劍,有幸得睹道長,神醫,少俠風采。敢問少俠,如何稱呼?」亦是聲平氣和,如坐著說話一般。
玄真道長道:「原來是司徒大俠,貧道有禮。」左手豎立,打個問詢。薛道衡道:「司徒大俠,薛某有禮了。」抱拳一禮。玄真道長道:「這是劣徒任是非。」
不見司徒劍作勢,已轉過身來,回禮道:「道長,神醫,勿用多禮。任少俠玄功不凡,司徒劍佩服無已。」司徒劍轉身施禮,倒縱如飛,絲毫不緩,和蒙面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也沒有拉開。
任是非道:「晚輩見過前輩。」抱拳一禮,說得聲平氣和,就如平常說話一般,哪象是在奔跑。司徒劍回禮,道:「任少俠請免禮。」
司徒劍四人說話行禮,蒙面人一聲不吭。玄真道長行禮,道:「貧道有禮了。請問前輩高姓大名。」蒙面人還是不說話。玄真道長又道:「貧道玄真,請問前輩名諱。」
蒙面人罵道:「哼,臭牛鼻子的不成器的小牛鼻子弟子,他媽的,居然連老夫也不識得,實足該打屁股。」言來甚是不悅。極是突梯,令人不知所云。
玄真道長心道:「我們才見面,貧道怎會識得你?」道:「晚輩愚昧,還請前輩見諒。」
任是非一聽聲音就知道正是摔壞自己陶佣的蒙面人,喝道:「老烏龜,賠老子的陶佣的。」蒙面人道:「小烏龜,嘿嘿!老夫正要找你算帳。」任是非道:「嘻嘻!老烏龜,你的相好碧雲贖出來沒有?老烏龜,又抱母豬了沒有?」想起自己的得意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蒙面人怒道:「小烏龜,胡說八道。」任是非嘴一張,就要反唇相譏,玄真道長喝道:「非兒,不得無禮。」任是非吞吐吐舌頭,不敢不住嘴。
蒙面人罵道:「臭牛鼻子,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盡給老夫找麻煩,害得老夫尋不成樂子。他媽的,臭牛鼻子,真他媽不是東西。」
玄真道長心道:「難道是師父?」還未說話,任是非歡然叫道:「我知道他是誰了?」蒙面人忙道:「小烏龜,老夫是誰?」聽語氣,極欲喧之於眾。
玄真道長素知任是非聰明多智,和蒙面人有一面之緣,說不定真的知道,道:「非兒,前輩是誰?」蒙面人道:「說呀,快說呀。」
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師父,你老人家忘了?昨晚上,我們抓了一隻烏龜,烏龜怕見人,把頭縮在龜殼裡。嘻嘻。」任是非繞著圈子,罵蒙面人是縮頭烏龜。
蒙面人怒哼一聲,道:「小烏龜,你才是烏龜。」任是非張口罵道:「你他媽的,老烏……」玄真道長喝道:「非兒,不得無禮。」任是非怕師父,不敢再罵,急忙住口,把一隻龜活生生吃進肚裡。玄真道長道:「劣徒無狀,請前輩海函。」
蒙面人道:「哼,老夫做事,天下間誰猜得著?老牛鼻子都猜不著,你小牛鼻子,還能猜得著?老夫就要你小牛鼻子猜不著,哈哈,小烏龜,不壞,不壞,老牛鼻子傳承得人。」言來甚喜。
任是非可樂壞了,心道:「你老烏龜是不是生得賤,要老子罵才開心。」有心大罵,苦於師父就在跟前,不敢罵。
玄真道長心道:「貧道的馬屁,拍在馬腿上了。」一時間,不知如何說話。蒙面人奇言怪語,薛道衡,司徒劍聽在耳里,奇在心頭,亦不知如何說話的好。
吳天星和司馬遷在院里,聽得蒙面人的聲音,甚是耳熟,心念一動,明白正是救他們的蒙面人,展開身法,掠了出來,施禮道:「前輩相救之德,晚輩沒齒不忘。晚輩這廂有禮了。」
蒙面人道:「謝什麼謝,有什麼好謝的?不是磕過頭了?他媽的,幾個頭狗,換一條狗命,你划算,老夫吃虧。都怪老夫交友不慎,交上臭牛鼻子這種狗朋友,自找麻煩。要不然,哼,你就是死了,也不關老夫屁事。」言來極為不悅。
吳天星和司馬遷,好心致謝,卻被他奚落一番,面紅過耳,愣在當地,不知所措。
蒙面人,司徒劍,玄真道長,薛道衡,任是非,嘴上說個不停,腳下不停,依然如飛,頃刻間,繞葯苑數十匝。五人中,除任是非外,其餘四人功力相若,數十圈兜下來,彼此之間的距離,無絲毫變化。
任是非的功力最淺,數十個圈子兜下來,拉開很大一段距離,蒙面人追到他屁股後面了,罵道:「小烏龜,沒用,跑不動。」
任是非是不會吃這虧的,張嘴罵道:「你老烏龜才沒用。屁股上蒙塊黑布,怕見人,是他媽的一隻縮頭烏龜,老子早就刻在樹上了。」心念一動,右手向懷裡一摸,轉過身來,面對蒙面人,倒退著跑,道:「老烏龜,你的碧雲相好呢?是不是把母豬當碧雲了?」說起自己的得意事,高興之情難以言喻,興高采烈,手舞足起來,又蹦又跳,唱道:「一隻老烏龜,渾身上下,沒雜毛。一塊黑布,蒙屁股,見了大爺就栽跟頭。」
蒙面人不依,罵道:「小烏龜,找打。」右手一長,向任是非臉上打去。兩人之間,有三丈多距離,蒙面人一邁步,就到了跟前。任是非向後一縱兩丈,這一巴掌,自是打空了。
任是非罵道:「老烏龜,你找死。」右手食指一點,嗤的一聲,一縷指風,極是勁疾,飛向蒙面人,正是薛道衡的天機指力。
蒙面人罵道:「狗醫的狗爪子功夫,有什麼了不起。」右手袍袖鼓起如風帆,向天機指力迎去,卟的一聲輕響,接了下來,右手衣袖,穿了指頭大一個洞。蒙面人罵道:「貓爪子,還不壞。」任是非罵道:「老烏龜沒用。」
蒙面人道:「小烏龜,老夫找你算帳來了。」右手一揚,就要用劈空掌力劈向任是非。任是非哈哈大笑,罵道:「老烏龜,狗頭暈不暈?」經任是非一提,蒙面人方覺腦袋昏沉沉的,心念一動,立明其理,怒哼一聲,道:「回夢散。」罵道:「小烏龜,卑鄙。」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玄真道長三人見蒙面人中了暗算,也停了下來。
回夢散是修羊公傳下的迷藥,無色無味,極是霸道,任是非身上帶得有。他右手向懷裡一探,抓了一把,不停向空中拋撒,為了不讓蒙面人發覺,才裝作手舞足蹈。任是非心思縝密,為了不讓蒙面人起疑,故意東拉西扯,分散蒙面人的心神,蒙面人一時不察,落入任是非算中。蒙面人和任是非兩度交手,都中了任是非的詭計,當真是縛手縛腳。
任是非得意洋洋,罵道:「老烏龜,是他媽的一隻笨烏龜。」
蒙面人知道回夢散的厲害,心想要是再不走,過得片刻,恐怕走不了,道:「小牛鼻子聽著,幫你們打架的人來了,明天好好打一架。要是打不好的話,小心老夫打屁股。」罵道:「臭牛鼻子,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盡給老夫找麻煩。要不是當年……哼,兩隻小烏龜,給人做了,關老夫屁事。」
上官劍南和淮南八公來生事一事,玄真道長已知,自是明白他話中所指,幫忙打架的人是指司徒劍,甚是感激,稽首行禮,道:「前輩眷顧晚輩,晚輩銘感五內。」喝道:「非兒,還不給前輩賠禮。」
任是非心中不願,但見師喪膽,不敢不依,抱拳一禮,道:「前輩,晚輩奉家師之命,向前輩致謙。前輩前輩高人……」蒙面人打斷任是非的話頭,罵道:「賠什麼禮,有什麼好賠的?老牛鼻子不成器,小牛鼻子也沒出息,獃獃板板的,象個獃子。小烏龜有趣,不壞,不壞。」罵玄真道長,冷言冷語,極為不屑,讚揚任是非,極為喜悅,甚是真誠。任是非心中樂開了花,心道:「老子誣陷你老烏龜,你老烏龜挺開心,是不是真的想抱母豬?嘻嘻!」玄真道長道:「前輩教訓得是,晚輩謹記。」
玄真道長在武林中,望隆位尊,蒙面人冷嘲熱諷,玄真道長只有俯首聽命的份,蒙面人大是得意,道:「你向老夫道謙,是不是真的?」玄真道長道:「晚輩至誠,不敢欺瞞前輩。」蒙面人道:「不見得。」玄真道長道:「晚輩句句實言。」蒙面人道:「那好,你就說修羊公臭牛鼻子,不是他媽的東西,老夫就信你的。」
修羊公是玄真道長的師父,武林中,最是重視尊師重道,他竟要徒弟罵師父,太也無禮,玄真道長強忍怒氣,道:「家師於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不敢有辱師尊。請前輩不要污辱家師。」
蒙面人不屑一顧,罵道:「他媽的,小牛鼻子,有什麼了不起?老夫當著他的面,罵他臭牛鼻子,他還高興得很。」一陣昏眩,知道再不走,就要出醜,道:「不叫就不叫,有什了不起。老夫走了。」
玄真道長道:「前輩請留步,回夢散雖是厲害,敝師弟還知解救之道……」蒙面人打斷玄真道長的話頭,罵道:「狗醫有屁用,連死人都醫不活。他媽的,小牛鼻子,不安好心,想看老夫出醜。」展開輕功去了。回夢散的解法極為簡單,只要用冷水潑在頭上就行了,以他敢罵修羊公的前輩高人身份,當著修羊公的徒弟,潑冷水在頭上,那是極為出醜的事,不能幹。
任是非最愛趁火打劫,哪會放過這種機會,叫道:「老烏龜,哪裡逃?」展開輕功,追了過去。玄真道長喝道:「非兒,回來。」任是非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不敢不回來。
薛道衡道:「司徒大俠來訪,薛某倍感榮幸。」司徒劍道:「司徒劍來得冒昧,還請神醫見諒。」司馬遷和吳天星過來相見。
眾人寒暄幾句,正要進屋,遠處有人哭喊道:「梅啊梅,你在哪兒?宏哥想你,想得好辛苦。梅啊,你在哪兒?宏哥找不到你。」極為戚慘,令人斷腸。來人功力通玄,話聲從數十裡外傳來,威力絲毫不減,猶如洪鐘巨鼓,響震耳際,震得眾人耳朵嗡嗡直響,頭暈眼花,正是方宏儒。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叫道:「三師弟。」二人乍聞師弟聲音,心中激動,用上了上清真氣,話聲震蕩重疊,遠遠傳了開去。
方宏儒喝道:「惡賊,哪裡跑?」喝聲如雷,雖是從數十里之外傳來,震得樹木沙沙直響,林鳥驚飛,雖是一人所發,其威勢竟是不在適才五人之下。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心道:「三師弟功力若斯,震古爍今,睥睨群雄,除師父外,無人再有如此修為。」司徒劍心道:「久聞乾坤書生大名,如雷貫耳,聞其聲,就知遠過傳聞。」
眾人向話聲傳來方向望去,方宏儒儒冠儒服,正向葯苑飄來。方宏儒輕功佳妙,衣袂不起,膝不屈,足不點地,就象在水面滑行一般,迅捷無倫,瞬間即至。
方宏儒形容枯槁,雙眼紅腫,不知哭過多少回,邊奔邊哭喊道:「梅啊梅,你在哪兒?宏哥好想你,宏哥想得好辛苦。嗚嗚!」說到後來,嗚嗚之聲大作,兩行清淚直下,淚流滿面。以他繼修羊公之後,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痛哭失聲,玄真道長等人無不大駭。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叫道:「三師弟。」方宏儒不應,看了二人一眼,突然看見司馬遷,怒喝一聲,道:「賊子,哪裡走。」右手一長,就捏住了司馬遷的脖子。二人之間,有十丈距離,方宏儒說到就到,好象司馬遷早就在他手裡一樣。縱有玄真道長,薛道衡和司徒劍三大高手在場,亦是無濟於事。
司馬遷只覺脖子上如同套了一道鐵箍,呼吸維艱,幾乎窒息,想掙扎,渾身乏力,動彈不得,唯有雙眼翻白而已。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叫道:「師弟,不可。快住手。」二人一齊出手,想拉開方宏儒。方宏儒神智不清,誤以為二人要攻擊他,放開司馬遷,雙手一左一右,是極尋常的野馬分鬃式,分襲二人,他頭昏腦脹之際,出手特重,掌挾無上內力,排山倒海般向二人擊去。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志在救人,萬料不到,方宏儒會暴起發難,倉促之際,來不及招架,方宏儒的掌力結結實實打在二人胸膛上。二人如中巨杵,胸口一疼,一股熱血噴了出來,已受極重內傷,踉蹌後退十多步,搖搖欲倒。任是非和司馬遷忙搶上扶住。
二人均是絕頂高手,一遇襲擊,內力自然而然地聚於胸間,反震回去,力道也不小。方宏儒發覺二人反震之力大得異乎尋常,且和心中所想之人是同一路,喝道:「果然是你這賊子。說,小梅在哪兒?」雙手一縮立伸,又向二人擊去。
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已受重傷,要是這一掌擊實了,二人哪裡還有命在。司徒劍一躍而出,擋在二人前面,雙手齊出,要接下方宏儒這一擊。
吳天星叫道:「上官劍南,你這惡賊,哪裡走,快把小梅放下。」縱身而起,向左邊追了過去。方宏儒哪裡還顧得傷玄真道長和薛道衡,腳下一點,一躍十餘丈,追了過去,晃得幾晃,消失於遠方。
吳天星見了方宏儒的瘋態,憶起前日用計騙走方宏儒一事,不暇多想,故技重施,竟然奏效,解了當前危局。
任是非和司馬遷忙把玄真道長和薛道衡扶進屋。薛道衡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火紅的藥丸,一粒給玄真道長,一粒自服,盤膝運功。玄真道長接過藥丸,一口吞了下去,五心朝天,盤膝運功。
司徒劍手掌抵在玄真道長命門穴上,運功助他療傷,玄真道長玄功精湛,得司徒劍相助,不片刻間,功行兩周天,收功站起身來。玄真道長施禮,道:「司徒大俠援手之德,貧道沒齒不忘。」司徒劍回禮,道:「道長說哪裡話,些微之力,道長何必放在心上。」
薛道衡也在任是非和司馬遷相助下,療傷完畢。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受傷極重,要完全康復,至少要七八天靜養。
薛道衡請眾人坐下,吩咐僮兒送上香茗,司徒劍這才說起經過。昨日下午,司徒劍正在屋裡,聽得窗戶上有異響,展開身法,掠了出去,看見蒙面人正向外掠去,追了上去。蒙面人自顧自地向前跑,司徒劍就這樣跟著。兩人不食不休,一日一夜,就到了葯苑。一到葯苑,蒙面人長聲作嘯,才引出後面的事。河南郡和泰山郡,相隔兩千多里,兩人竟在一日一夜間,奔行下來,輕功佳妙,內力悠長,當世罕見。
司徒劍道:「不知這位前輩,是何方高人。聽他說話,似是和修羊前輩有舊,道長可曾聽修羊前輩提起過這號人物?」
玄真道長道:「家師舊友中,沒有這號人物。聽這位前輩語氣,和家師關係非同尋常,不知何故?司徒大俠,這位前輩,可有話說?」
司徒劍道:「司徒劍數次出語相詢,這位前輩只是不理,只顧奔行。直到葯苑,我才聽見他的聲音。」
薛道衡道:「聽這位前輩語氣,似是專程邀得司徒大俠前來,顯是對淮南八公北上之事,極是了解。」
司徒劍道:「淮南八公極是了得,司徒劍不自量力,只好鬥上一鬥了。道長,神醫功力通玄,原也不懼。」玄真道長道:「司徒大俠高義,敝師兄弟銘感五內。」
眾人多方猜測蒙面人的來歷,終是不可得,直到深夜,方才就寢。
第二天,吳天星醒來,穿好衣服,漱洗完畢,用完早點,準備到客廳和眾人相會。快到客廳,只聽玄真道長道:「八位前輩大駕光臨,貧道師兄弟迎接來遲,還請前輩見諒。」
一個蒼老聲音道:「道長說哪裡話來,老朽兄弟八人,老朽不堪,怎入道長法眼。老朽久慕道長英名,早該登門拜訪,機緣不巧,未能如願,不意今日得嘗夙願,有緣一睹道長仙姿,道長仙風道骨,飄然出塵之姿,實羨煞老朽兄弟。」吳天星聽出說話之人正是左吳。
吳天星快步來到客廳,玄真道長,薛道衡,司徒劍,司馬遷,任是非,還有薛琳,早已站在客廳門口肅客。大廳門口站著八個道裝老者,正是淮南八公。
吳天星前些日子在聽濤軒見過八人,當日先在月光下見其背影,后在窗外偷聽,也只是窺豹之一斑而已。此時面對面,把名動天下的淮南八公瞧個仔細,八人人人面相清矍,一身潔凈的道袍,飄然出塵之姿,要不是吳天星見過幾人,幾疑是神仙臨凡,哪會想世間竟有如此人物。
淮南八公旁邊還有一人,正是上官劍南,還是那麼輕鬆瀟洒,摺扇輕搖,劍眉朱唇,俊面玉顏,更勝往昔。吳天星心中大怒,雙拳一握,就要上前索戰,轉念一想,今日他們是專門生事來著,反正有一戰,不怕你飛上天,還是忍一忍,怒氣稍泄,鬆開拳頭,一瞬不瞬地瞪著上官劍南。九人身後,站著二十多個黑衣人,和當日到天星庄的殺手一模一樣。
薛道衡道:「八位前輩當世高人,晚輩心儀已久,始終無緣得見,今日得償夙願,實慰生平。」淮南八公和修羊公同輩,玄真道長和薛道衡兩人自居晚輩。
左吳道:「神醫大名,如雷貫耳,老朽甚是心慕,今日冒昧拜訪,請神醫不要見怪。」薛道衡道:「前輩謬讚,薛某於醫道略有心得,怎當得神醫之譽。」
左吳道:「司徒大俠,老道這廂有禮了。」稽首一禮,道:「司徒大俠俠名清譽,老道好生仰慕,不意今日在此間相會,得睹高人風采,才知盛名之下無虛士。」
司徒劍道:「謝前輩金口,晚輩末學後進,不敢當前輩讚譽。大俠二字,前輩休再提起。」
左吳道:「司徒大俠神功蓋世,老道領教過了,果是不凡,不知司徒大俠今日能否再予賜教。」當日在聽濤軒,司徒劍心惡左吳為人,略施薄懲,左吳心胸狹隘,今日一見,憶及當日情景,立時說了出來。
司徒劍道:「前輩當世高人,晚輩久仰,若是前輩有意指點晚輩,晚輩不敢不敬。」
雷被越眾而出,道:「司徒大俠,別來安好?想煞雷某也。」雷被昔年和司徒相聚時日雖短,交情卻深,別後常自念及,這番話不多,出自至誠,令人感動。
司徒劍道:「多謝雷前輩挂念,晚輩還好。晚輩常常念及前輩,盼早日相聚,再請教益。今日方得償心愿,前輩風采勝昔,羨煞晚輩。」
雷被道:「今日重會,喜煞老道,只是……哎!」稍一停頓,對玄真道長道:「道長仁風俠骨,老道仰慕不已,盼能一晤,願請進益。事與願違,未能如願,老道以為,定是遺憾終生,不意今日終得償夙願,老道喜煞。」
玄真道長道:「晚輩不才,不敢當前輩讚譽。前輩義舉無數,天下共譽,愧煞晚輩。」
左吳在旁,見雷被不住和玄真道長等人敘話,暗恨道:「老五,平日里你就不聽我的話,要是和玄真後輩小子熟絡了,還把我放在心上?」岔開話題,道:「神醫,貧道兄弟雖是來得魯莽,還不至於在此敘話吧?」
薛道衡道:「前輩教訓得是,是晚輩不是。各位前輩,請。」側身肅客。蘇飛在前,後面是李尚,左吳,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晉昌,最後是上官劍南,魚貫而入。
分賓主坐定,僮兒獻上茶。薛道衡心敬淮南八公前輩高人,特地吩咐僮兒,沏上秘制的三寶茶。薛道衡喜飲茶,一日突發奇想,何不把茶道和醫道熔為一爐,既可品茶,又可補身,遂採集百年人蔘,千年首烏和千年伏苓,與茶一起炒制,九蒸九曬,製得三寶茶。三寶難得,所制不多,薛道衡極為珍視,平常難得一飲,今日以此相待淮南八公,可謂天大情面。
左吳聞到茶里含有參葯氣,心道:「素聞薛道衡醫術通神,著手成春。醫道既精,於用毒自不外行,要是他在茶里下毒,我兄弟八人豈不束手就擒。我們此行的目的,司徒劍自已告訴他,絕不會如此好心,還是不喝的好。要是不喝,豈不是示弱於後輩小子,貽笑江湖,說淮南八公怕了薛道衡的一碗茶,淮南八公顏面何存。」委決不下,向蘇飛等人望去,蘇飛等人也正望著他,等他拿主意,他是八公的智囊,這種事自是由他定奪。
玄真道長心中慍怒,心道:「淮南八公浪得虛名,如此沒膽量。我師兄弟雖不肖,還不屑在茶中下毒,師弟一番好意,卻變成歹心,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怒哼一聲。
薛道衡在葯苑隱居十多年,不僅武功精進,修心養性之功也是大進,微微一笑,道:「各位前輩,這是晚輩自製的三寶茶。晚輩異想天開,把百年人蔘,千年首烏和千年伏苓與茶一起炒制,妄想寓補於茶,不知當否。還請各位前輩指點。」端起茶杯,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喝了一口。
左吳心道:「你在茶里下了毒,想三言兩語就讓我不懷疑,沒那麼容易。左某何等樣人,豈會上你這惡當。」仍是遲疑不喝。他不喝,蘇飛等人自是不喝。
雷被心道:「玄真道長和薛神醫光明磊落,豈是那種暗箭傷人的鼠輩,老三,你未免太小瞧人家了。」端起茶,大大地喝了一口,慢慢品味一番,贊道:「好茶,好茶。濃香適口,清爽得宜,暖而不熱,涼而不寒,冷暖適中,極是難得。神醫,這茶如何製作,可否向雷某一泄天機?」
薛道衡道:「多謝前輩誇獎。前輩若是有興,晚輩一定把些微心得說出來,和前輩切磋一番,多多請益。」
玄真道長等人心中贊道:「同是淮南八公,卻是大不相同。雷前輩豁達,心胸寬廣,慷慨豪邁,實是我輩中人。」
左吳心中恨道:「老五,你這不是明擺著和我過不去?今日正是用人之際,先不與你計較,待此間事一了,我們到王爺面前評理去,到時有你好看。」不動聲色,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雷被,細看他的變化。蘇飛等人也緊盯著雷被,靜觀其變。
過了良久,雷被一點變化也沒有,才知茶里真的沒毒,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他們仍是不放心,只喝了一點,心想要是真的有毒,以自己的修為,這一丁點兒毒,自是奈何不了他。
任是非戲謔道:「前輩,你中計了,茶里真的有毒,是子午斷魂散,子不過午,午不過子。要到兩個時辰后才發作,你沒耐心,現在就喝了,這不是完了。」
左吳大驚,嘴一張,吐了出來,原來他運起內力,把茶水逼在喉間,並未咽下去。
任是非臭道:「你一點耐性也沒有,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吐出來了,真不害臊。我說我師叔是何等樣人,怎會下毒,更不會下這種奇毒。你看你,這不是丟人現眼?真是的。」任是非故作老成,教訓左吳,薛琳忍俊不禁,格格嬌笑不已。
左吳被任是非一頓數說,再加薛琳一笑,羞愧無地,面紅過耳,心中大怒,心道:「你小子先別得意,等收拾了玄真,薛道衡之後,看道爺如何擺布你。收拾了老的,還怕你小的飛上了天。」狠狠瞪了任是非一眼。任是非毫不相讓,狠狠反瞪一眼,鼻孔里還哼了一聲。
左吳受窘,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道:「貧道久仰道長,神醫,司徒大俠的俠名,如雷貫耳,只是無緣拜見,今日得睹高人風采,不愧一個俠字。」
玄真道長三人正要謙遜幾句,任是非搶過話頭,道:「左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不知可否?」
左吳道:「任少俠說哪裡話,但問不妨,只要老道能知,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任是非道:「如此,多謝前輩了。前輩贊我師父,師叔和司徒大俠,俠義無雙,不愧一個俠字,晚輩聽來甚是迷茫,不知俠之一字作何解,還請前輩示知。」
左吳道:「老道不敢妄論,少俠一再言及,老道要是再予推脫,不知者還以為老道故作姿態,只好謬論一二,不當之處,還請各位大賢指正。
「俠之一字,重也,大也。緩急,人之所時有也。昔者虞舜窘於井廩,伊尹負於鼎俎,傅說匿於板築,呂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畏匡,菜色陳蔡,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者,猶然遭此災,況以中材而涉世事乎?其遇害之烈可勝道哉?言必行,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千里赴義,解士之阨困緩急,是謂俠。
「孟嘗,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親屬,籍有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為百姓計,是謂俠。
「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荊軻受燕丹之託,殺身取義,西入強秦,行刺秦王,此亦為俠。
「漢興之後,朱家,田仲,劇孟之輩亦是我輩中人。少俠,不知老道說得對否?」左吳博古通今,可謂文武全才,這番話說來,頭頭是道,眾人聽得無不暗暗點頭。他言及荊軻刺秦王事,和他此行目的不符,說得高興,也沒發覺。
任是非道:「前輩所言極是。當今武林,有誰當得這一個俠字,還請前評點一番。」
左吳道:「當今武林,當得這一俠字的,首推六大高手,武功卓絕,行俠仗義,活人無數,自是當得一個俠字。」
任是非道:「我師父,師叔和司徒大俠當不當得俠字?」
左吳微笑道:「少俠有所不知,令師和令師叔,司徒大俠是六大高人中人物,自是當得一個俠字。」
任是非道:「噢……原來如此,我師父,師叔和司徒大俠是六大高手中人物,晚輩還不知道呢。」
左吳道:「令師世外高人,謙虛自抑,自是不會告訴少俠。這份胸襟,著實愧煞老道。」
任是非道:「除了六大高手,又有誰當得一個俠字,前輩可否一併賜告?」
左吳道:「天下習武之人,何止千萬,除了六大高人,自是還有很多,這許多人中,不會沒有一二人當得一個俠字。老道是這樣認為,不知對否?」
任是非擊掌贊道:「前輩所言極是,天下之大,習武之人何止千萬,當得俠之一字的,自是還有很多,譬如前輩八人就是有名的俠客。」
左吳心中大喜,嘴上卻遜,道:「不敢當。老道兄弟八人,在武林中略有名聲,怎及得令師,更別說令師祖。」
任是非道:「以晚輩之見,天下學武之人,當以十四大高人為首才對,豈止六大高手,真是沒見識。」
左吳一怔,奇道:「十四大高手?請問少俠,是哪十四位高人?」
任是非道:「自然是六大高手,再加上你們淮南八公。」蘇飛七人,深覺任是非此言深得吾心,無不心花怒放,喜動顏色。蘇飛七人一直認為,論輩份,當今武林無人比他們高,對六大高手之說持有異議。只有雷被心中明白,他們八人的武學修為,遠遠及不上六大高手。
左吳假意遜謝,道:「實在不敢當,少俠太抬舉老道兄弟了。老道兄弟八人雖在山上靜修,還不敢忘了俠義二字,常常自勵罷了,怎及得上令師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做下無數義舉。」他心中高興,說話也抑制不住喜悅之情。
任是非道:「心即是俠義,俠義即是心,只要心中有俠義就行了。能不能仗劍江湖,行俠仗義,那倒在其次,前輩又何必耿戒於懷。」
左吳擊掌贊道:「少俠之言有理。心即是俠義,俠義即是心,妙人妙語,可圈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