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夏末的暑熱終於在中秋這一天徹底消散了。

各處的宮人們換上新織的秋衣,宮女們是嫩黃色的,像秋日的杏葉,宛若靜美之姿,太監們是墨綠色的,似那爬滿宮牆的常青藤,增了深秋的沉穩之氣。

他們雖如往常一樣忙碌,但眉色間含笑,為這佳節添了一分新意,整個宮裡都一派祥和。

李嬤嬤早早的提了食盒敲開了容秀的房門。

容秀與李嬤嬤寒暄兩句,便瞧見李嬤嬤拍了拍食盒,說:「這是送與你的,昨兒晚間才送到長和宮,我今日一早就拿來了。」

容秀接過食盒,還挺沉的,自是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誰送的。

她讓李嬤嬤稍等,便回屋打開盒子,裡面裝著幾個香囊,她拿了兩個,對著李嬤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嬤嬤也知道奴婢從小綉活就不好,但多少是個心意,不要嫌棄才是。」

「這個綉海棠花的香囊里多加了陳皮和蒼朮,有除風祛濕的功效,秋日裡佩戴最是好的。」

李嬤嬤點了點頭,將香囊拿在手上看了看,把綉芙蓉的香囊收在懷裡,說:「還為我也準備了,自是有心的,那我就把這一個收下了,娘娘的這一個,我會替姑娘轉交的。」

「今日各宮都忙,我也是趁著這會兒得空才過來,這就走了,你該忙什麼就忙吧,不用送了。」

目送李嬤嬤離開,容秀便回了屋裡,瞧見那食盒,足足有五層,木漆上還描了金線,在每一個盒子上做了畫。

容秀打開最上層的菊花盒子,一股清幽的菊花香味飄了出來,裡面是一碟子糕點,上面貼著剪紙,正是一副秋日勝菊圖,糕點雪糯月餅,上面印著不同樣的菊花姿態。

第二層是蓮子酥,第三層是石榴蒸糕,第四層是不是吃的,是做成小燈籠狀的蠟燭,第五層是桂花酒。

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全齊了。

容秀嘴角溢出笑來,當真是了解她,慣會用這些東西討她開心。

她喝著桂花酒,不禁心想,中秋佳節,一年中團圓的日子,只可惜這座皇宮裡,永遠都是團圓的人少,分離的人多。

不過她還有乾爹,兩個人也能團團圓圓的。

或許是嘗到桂花酒的苦澀,容秀心裡邪念一起,這種苦澀,自然是要與人分享的。

陳六包著食匣子給皇后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等他掀開蓋子的時候,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心如鼓雷。

裡面……是半個梨!

皇后見了這半個梨,哼出了聲,臉上的笑容越拉越大,眼裡的怒火卻越堆越多。

她手中的貓慘叫一聲,跳出了她的懷裡,皇后順勢一把打翻匣子,「啪」的好大一聲,匣子摔了個稀巴爛,那個梨也好不到哪去。

陳六嚇得頭皮發麻,梨摔了彷彿疼的是自己,「咚」的腿軟跪下,他怕被殃及池魚,但心裡卻念叨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那容姑娘就不是個安生的主啊!

好好的中秋佳節,非要送半個梨來,這不明擺著是分離嘛。

「滾出去!」

皇后干啞的嗓子竭力發出聲音,嚇得陳六拔腿就跑,比那隻貓還快。

她壓著怒火,憋的心口陣陣發疼,雙目瞪的老大,卻沒有焦距,直到發酸的眼淚落下,燙到了她的臉,她才緩過神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輕笑一聲,聲音卻小到隨風而散。

李嬤嬤將海棠花香囊呈給瑾妃,還不忘說裡面加了陳皮跟蒼朮,有除風祛濕的功效。

瑾妃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說:「繡的是什麼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帶這種玩意兒出門,我有再大的臉面也經不起這麼丟的。」

李嬤嬤只能訕訕的將香囊裝在匣子最底下。

瑾妃沒理會她的小動作,捻了一塊糕點吃,她細嚼慢咽的品嘗,說:「嗯,還是忬兒有心,送的這些吃食比尚善司做的都好。」

李嬤嬤自然在旁迎合著,說:「自是當然的,大皇子那次送的東西不是按照您的心意來的呢,在眾皇子中最是孝順的。」

瑾妃面露欣慰之色,卻也嘆了口氣,說:「說的是呢,本該是團圓的日子,而我們母子卻不能相見,我都有三年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是沒了母親在旁的孩子,他一個人在外,不知道有多苦。」

李嬤嬤端了茶水給瑾妃,安慰說:「大皇子年紀最長,外出務事那是身兼重任,自是要比其他皇子們累幾分的。」

瑾妃喝了茶水,點了點頭,說:「對了,交代你辦的事都辦妥了么?」

「辦妥了。」

瑾妃拭了嘴上的水漬,眼睛里晦暗不明,說:「那就好,可別再像上一次那樣搞砸了,正巧今日中秋,也好幫她去地下團圓。」

正是下朝時分,皇帝后側由秦如海跟著,而兩排宮女太監隨行,儀仗浩浩湯湯。

容秀立於門側,低頭瞄著皇帝走近,行完跪禮,秦如海給了她一個眼神,她躬首回應,轉身去了隔間,端了一盞新沏的淵瀧御景茶。

秦如海接過茶,眼睛往門外瞟了一眼,這是提醒她,無事不要隨意進殿。

容秀靜悄悄的退下,其實她不難看出來,陛下今日步履之間,行之匆匆,定然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不然,也不會使登基數載的帝王,有如此行徑。

房屋內,秦如海將茶水輕輕放在皇帝的手邊,說:「陛下,今日堂上諸事繁雜,喝點茶水解解乏吧。」

皇帝一改剛才不顯山不露水的威嚴,他此時面色凝重,拿起茶盞,好似手上的這盞茶,都比平時重了幾分。

茶水溫潤,沖淡了口中的酸苦。

皇帝不由的多喝了兩口,說道:「今日這茶,是誰沏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秦如海心中頓時鼓雷,說:「莫非這茶水不合陛下的胃口?奴才這就讓人換一盞來。」

皇帝面色不顯對與否,說:「不用了,這幾日伺候茶水的宮人,帶上來朕瞧瞧。」

秦如海畢恭畢敬的答是,心裡確實激起了千層浪。

他把容秀喚來,輕聲中有點急促的說:「你今日沏的是什麼茶?」

憑容秀的敏銳,她自是感受到了話里的急切,她仔細想了想,那茶她沏的並無錯處,所以老實答道:「奴婢沏的淵瀧御景。」

「可有加了什麼其他的?」

「並無,可是陛下不喜歡?」

秦如海搖搖頭,說道:「先隨我進來吧。」

他也有些犯難,摸不準陛下的意圖。

容秀跪在地上行禮,說:「奴婢見過陛下。」

秦如海眼睛瞟著皇帝,皇帝卻看著容秀的發頂,不喜不怒的說:「這些天的茶水,都是你沏的?你一個人?」

「回陛下,從三日前到今日,都是奴婢一人經手。」

三日前,這位帝王,因為一盞茶,打死了一個宮人,具體是什麼緣由,沒有任何說辭,而長寧殿的人都閉口不提,仿若死個人,在平常不過了。

皇帝拿起茶盞,往容秀那一邊放下,說:「這一盞淵瀧御景,與朕往日嘗的有所不同,你在裡面加了什麼。」

秦如海一聽,忍不住咽了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瞟到跪著的容秀,心想著這孩子難道真的加了什麼,嘴上卻不承認?

「回陛下,奴婢並未加什麼,淵瀧茶茶味輕薄卻悠長延綿,御潭山的泉水至清而甘甜溫潤,並無與往日不同。」

皇帝的眼裡有些許輕蔑,說:「與往日同與不同,你難道還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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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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