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常山進掖庭已經三天了,宮裡平白無故消失一個人,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可陳六不這麼覺得。

他心裡暗暗忖度,這裡面一定跟中秋那晚的事有關係,但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不得而知。

掖庭裡面關押的都是宮裡的犯人,不管這些犯人在宮裡曾經有多顯赫,到了掖庭,脫了那層衣服,都一樣,吃糠咽菜餿饅頭,連喝口水的資格都沒有。

常山縮在角落裡,青磚石縫裡的濕冷透過一層薄薄的囚服鑽進他的皮肉里,他冷寒的厲害,想想三天前他還沐浴陽光,坐在火爐子旁煎藥,那是多溫暖啊。

為什麼現在變成了這樣?

他不得而知,也沒有人告訴他,抓他的人嫌他聒噪,像是早有準備,拿了塊破布塞住了他的嘴,他便被拖到了這個地方。

如今他在這個地方,甭管他說認識誰,給誰辦事,壓根兒沒人搭理他,最後還挨了頓打,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最後還是他的同牢房的人說,這裡關的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奴才賤婢,人多了去了,沒人會搭理他的。

故此他整日茶飯不思,蓬頭垢面,狼狽不堪。

而此時,容秀難得休沐一日,正悠閑的喝著茶,下著棋,順便吃吃糕點。

「小丫頭幾時不見,一點長進都沒有。」

坐在容秀對面的公公正不耐煩著,他平生愛私藏一些精貴的茶葉,此時容秀喝的每一口茶水,彷彿是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一般,疼啊。

容秀用指節敲了敲棋盤,說:「您是老眼昏花了還是覺得奴婢眼瞎了,我的棋子兒可比您的多。」

鍾顯新眯著眼,盯著她喝到一杯茶見空,實在是不想忍了,揣著手,不客氣的說:「唉唉,行了啊,這棋也下了,糕點也吃了,茶水也都喝了,你趕緊的,回去吧啊,我就不送了,去吧去吧。」

容秀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茫然,說:「天色尚早,您著急什麼呀,要不再來一盤,您再仔細想想怎麼幫我這個忙?」

容秀本意是想讓鍾顯新幫她物色一個人出來,當傳聲筒,給外面蠢蠢欲動的人遞消息。

可鍾顯新想都不想就拒絕她了,那她只好舔著臉,軟的不行,來硬的咯。

鍾顯新揪著眉毛,說:「還下下下,下什麼呀啊,得了吧你,見好就收啊。」

「哎,這人吧,到是有一個,叫董初平,是個賭鬼,欠了一屁股債,且他脾性特臭,在宮裡得罪了不少人,不過他命好,是舒貴妃的遠房侄子,所以在掖庭獄混個獄頭兒當。」

容秀在心下思量,董初平倒是個不錯的人選,既能探知掖庭的消息,又跟外頭有聯繫。

鍾顯新揪了她一眼,說:「別說我沒提醒你,董初平可是舒貴妃的人,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容秀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渣子,說:「放心吧,奴婢這竹籃子可不是用來打水的。」

「奴婢聽說,掖庭也是有地牢的?」

鍾顯新皮笑肉不笑,說:「真是人長大了膽子也跟著大了,什麼話都敢說了,地牢的主意你也敢肖想。」

她是想把常山秘密轉到地牢里去,造成常山被秘密送出宮的假象,一旦常山消失,那背後的人,應該會按捺不住的,四處打聽常山的消息。

向誰打聽呢?

董初平。

容秀報之以大大的微笑,拱手行禮道:「勞煩掖庭令大人了,奴婢銘記於心。」

容秀剛要踏出門,鍾顯新卻突然道:「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你如此大費周章,如果常山真的能把背後的人引出來,自然是好的。」

「如果不能,這也恰好說明,常山不是小鬼,那麼陳六,就一定是。」

看來這隻竹籃子的確不打水,要麼,打魚,要麼,抓鬼。

容秀向後腦勺的人揮了揮手,提起裙擺說:「走了。」

鍾顯新看著窗外,突然掉了一片黑色的羽毛在窗柩邊,他伸手捻住,又把它放出窗外。

進來的小太監剛巧看見這一幕,說:「爺,這還沒到隆冬呢,烏鴉怎的就來了。」

鍾顯新抿了口茶,笑了笑,說:「估摸著,也是想來湊湊熱鬧吧。」

小太監不明白他們爺說的意思,也沒敢繼續問。

容秀回宮時分,天色已晚。

重華宮出了事,這些善後的舉措,她照例是要向秦如海回稟的。

秦如海招手讓她坐下,說:「原以為你用常山和陳六這兩個新人不如身邊這些人靠得住,現在想來,這倒是你一早就布好的局。」

新人就好比是銅牆鐵壁中的漏縫,故意留給哪些虎視眈眈的人,讓他們心癢難耐,最後才好掉到這個局裡來。

「掖庭倒是個好去處,鍾顯新是大皇子的人,你吩咐辦的事,他自是無有不應。」

容秀笑了笑,說:「本來就是他掖庭拿人辦事,何來我吩咐一說,再說,我費盡心機引蛇出洞,掖庭抓完賊拿完臟,掖庭令白占我一個功勞,他自然是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秦如海眯著眼搖著頭,指尖點了點容秀的小腦袋瓜子,說:「鬼機靈,我還不了解你想什麼,你想借董初平引蛇,又不想得罪舒貴妃,所以只能把擔子甩給掖庭令。」

鍾顯新是白佔一個功勞,但也無故得罪了舒貴妃,看似是個功勞,實則是個燙手的山芋。

容秀狀似無辜,說:「哪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況且我又沒拿刀子逼迫他,既然他想占這個功勞,理應承擔這種風險。」

秦如海說:「這麼明顯的燙手山芋鍾顯新會想不到?人家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讓著你這個小丫頭罷了。」

容秀搖搖頭,說:「我倒是不這麼認為,董初平不過就是個獄頭兒,舒貴妃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嘍啰得罪掖庭。」

說白了,她自己也是個小嘍啰,不過是仗著她乾爹的勢罷了,再說,她犯不著為了皇后的事,讓乾爹與舒貴妃交惡。

秦如海看著容秀這個還未滿十六歲的小丫頭,她才在宮裡待了多久,不到十六年,就能有這份心計。

他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覺得悲涼呢?

他說道:「你小的時候,老愛闖禍,我就希望你快點懂事,快點長大,可如今你長大了,我怎麼又覺得還是小時候好呢。」

容秀彎眼笑著,說:「乾爹,人是不可能不長大的。」

她只想快點長大,這樣,就能夠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守護她想要守護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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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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