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道長
這天色就像嬰孩的臉，說變就變，清晨出門的時候還暖陽高掛，如今卻已經是鉛雲密布。
韓茂拿著典當來的三百文錢出了程記當鋪，抬頭看了看天，似乎又要下雪了，不由地暗自罵了一句『賊老天』，並四處張望，尋找著賣肉的攤子。
突然，一旁的小巷中傳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天道無常，人心難測啊！」話音剛落，一位懷揣拂塵的老道閃身而出，只見他白須長髯，精眸微閉，腰間掛著一個油光發亮的葫蘆酒壺，若不是一席青袍已經褪色，看起來倒是仙風道骨。
韓茂有些莫名其妙，滿臉疑惑問道：「道長是在和某說話？」
那老道一時語塞，拿拂塵敲了敲韓茂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榆木腦袋，一兩五錢銀子換三百文錢，也只有你這傻小子才幹得出來？」
韓茂警惕地捂緊錢袋子，更加狐疑道：「道長是如何知道的？」
那老道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貧道既能窺伺天機，這點小伎倆何足道哉？」
聞言，韓茂不禁皺了皺眉，因為隔壁家陳嬸子曾經被一個老禿驢誑了三貫錢，所以對這些江湖術士也沒有多少好感，冷笑道：「哼~裝神弄鬼，招搖撞騙。」說完，也不理那老道，徑直向大街上走去。
「哎~別走啊，小哥你天庭高聳，眉宇雜亂，山根有橫紋，料想近來心中雜念過甚，對前途感到迷茫，是也不是？」老道連忙追上去，用拂塵指著韓茂問道。
韓茂的腳步為之一頓，雙肩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轉身問道：「你這老道，究竟想要說個甚？」
那道人見韓茂的心思被說中，心中得意，收起拂塵說道：「不幸言中了吧，需不需要貧道給你算上一卦，這卦資嘛······」老道拍了拍腰間的酒壺，繼續說道：「看你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給貧道打壺好酒便成。」
見韓茂面帶不屑，那老道連忙改口：「這大冷天的，不喝酒也行，那邊有家羊雜湯滋味還不錯，請貧道喝上兩碗如何？」
「兩碗！我連一碗都捨不得買，你還真會想？」韓茂搖了搖頭，淡淡地啐了一口道：「果然是騙吃騙喝的，某還有要事要忙，就不奉陪了！」說著，大步向前走去。只是剛走出沒多遠，韓茂又折返回來，掏出錢袋子，從中挑出十枚銅錢交到老道手中：「剛才你說得沒錯，這十文錢算是卦錢，夠你喝碗羊雜湯了，多的我也沒有，這天就要下雪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說完，再次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那老道掂量著手裡的十文錢，見韓茂漸行漸遠的背影，啞然失笑道：「你這傻小子，別人請都請不到道爺，你倒好，便宜給你算一卦還不願意？」說著，自言自語道：「不過，這性子道爺倒是喜歡，若是有緣，咱們還會相見。」
正說著，不經意間看見不遠處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名健仆快步朝這邊走來，手中還拿著一捲軸。感受著腹中傳來的『鼓聲』，老道不由地搖了搖頭，嘆息道：「哎~想我出塵子遊歷四海，身懷奇技，出塵脫俗，卻要為這裹腹之物而折腰，造化弄人吶！」
這時，幾人已經來到出塵子身前，領頭的管家連忙整理了下袍服，恭恭敬敬地上前拱手問道：「敢問道長可是出塵真人？」
那老道淡淡問道：「你識得貧道？」
管家將手中的捲軸緩緩打開，上面的畫像正是老道人，只不過，看起來比真人更具幾分仙氣。
確認無誤后，管家又是躬身一禮：「小的是指揮使程榮敬府上管家程貴，拜見出塵真人。我家老爺久聞真人大名，從年前便派人四處打聽您的仙蹤，今日驚聞真人現身懷寧寨，欣喜萬分，特命人在府中略備酒菜，還請真人敝臨！」
出塵子也不客氣，爽快答應道：「既然程指揮有請，那貧道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前頭帶路吧！」
道家高人向來心高氣傲，神龍見首不見尾，管家程貴原本以為出塵子還要推脫一番，沒想到如此爽快便答應了，心中一喜，連忙諂笑著在前頭引路道：「真人這邊請~」
鎮子本就不大，約莫著一刻左右，幾人便來到程家宅子門前。
別看程榮敬官兒不大，這宅子還真是氣派，整整有三進院落。院外磚牆環護，棗樹周垂，三間垂花門樓，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花草相間，前堂后寢，以穿廊相連，兩側還有耳房、偏房、書院、花園、閨樓和管家院······在這大宋西垂，算得上是別有洞天。
連見多識廣的出塵子也不禁感嘆道：「嘖嘖，程指揮還真是講究人吶！」心中卻腹誹道：好一個丘八，也不知喝了多少兵血，颳了多少民膏？腦海中，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程榮敬已是多了幾分鄙夷。
管家程貴如何聽不出個中之意，只是不以為然道：「真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爺乃前唐盧國公後人，承蒙祖上餘蔭，家中略有薄財，加之出鎮西垂，闔家搬遷至此。但我家老夫出身大戶人家，又身患痼疾，家主至孝，不忍老夫人過得清苦，遂將宅子建得大一些。」
說著，已經來到正院門前，程榮敬收到消息，早已在此等候。甫一見到出塵子，程榮敬趕忙拱手道：「哈哈哈，除夕佳節，程某有幸請到出塵真人，真是蓬蓽生輝啊，來來來，真人裡邊請~」
程榮敬身長六尺有餘，長得是虎頭環眼，方臉虯髯，聲如洪鐘，估摸著未及不惑之年，雖只著一身常服，看起來倒是威武雄壯，剛毅威嚴。出塵子打量片刻，心中對他的印象稍有好轉，見對方禮數周到，也抱手一揖，回禮道：「程居士客氣，貧道，叨擾了。」
程榮敬見出塵子客氣，更加謙遜道：「真人哪裡話？能請到真人，是我程某前世修來的福緣！」說著，拍打著手掌道：「來人，上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