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靜女其姝
第五章靜女其姝
韓克己這才將目光從屏風上收回來,說道:「杜家我是分析過的。不過孤兒寡母,杜安年少無知,杜家的事情,想來是他那個姑姑在做主。婦道人家,又知道些什麼,想來她聽了如此大的陣仗,不嚇壞了才怪。豈不乖乖束手就擒?」
「府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動靜越小越好。所以要沉得住氣。」
趙管家說道:「如果,這杜家不肯束手就擒?該怎麼辦?」
韓克己從鼻孔之中噴出一口氣,「哼。」他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就看我手段了。」
的確,仗著太孫,天水趙家。韓克已的關係上通兩府,下達百官,就是杜家全盛之際,拿捏趙家,也不是多難的。更不要說而今。談不上手到擒來,卻也毫無難度。
也不能說韓克己弄錯了。
杜安既然沒有出仕的想法,自然也沒有向外面傳播自己名聲,好弄個神童的稱謂。而杜家很多事情都是數年前就已經開始了。當時杜安才十歲出頭。
任誰也不能聯想到杜安。自然都想到姑姑身上。
孤兒寡母,這樣的情況下,韓克己又怎麼能覺得難對付?
韓克己話音剛落,卻聽外面有人說道:「報。」
韓克己說道:「進來。」
一個下人進來,說道:「秉家主,杜安出門了。」
韓克己說道:「他去哪裡搬救兵了?」
這個下人說道:「他出城了,好像是去白雲觀的桃林。從杜府下人打聽到,杜安去與相看湯陰許家的娘子。」
韓克己微微一愣,隨即語氣變冷,說道:「好,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吩咐下去,我要出城。」
「是。」韓克己僕人立即答應下來。隨即,下去準備。
韓克己小心翼翼拿一面絲綢罩子,將這一面屏風遮蓋住,卻無意間露出最後的落款:「水晶宮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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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觀所在的山在白雲山,山並不高。在此之前不過是無名小山。而太宗時營造鄴都,而此山與新鄴都相近。后長春真人入京說法。不為太宗所喜,乃在此山營造白雲觀。當滅宋之後,天師教北傳,太宗不安,乃敕建白雲觀。興旺一時,只是這些年來看,門庭似乎有些冷落了。
不過,所謂之門庭冷落,那也是與之前相比。依然是香火興旺的大道觀。也是京城貴族約定俗成的相親之地。
只是相親是相親。禮不可廢。
杜安也是依照規矩,先上了香,供奉了十貫香油錢,這才施施然穿過白雲觀來到了後山之中。
只覺得一出白雲觀後門,就覺得眼前一亮。後山並不高,坡度不大,一眼看去,將大半個後山都收入眼中,只覺得滿山桃花好似煙霞,瀰漫在整個後山之中,春光好像都凝成了桃花。
還不等杜安享受這春色。
張管家對杜安說道:「少爺,許家就在那邊。」
杜安放眼看去,卻看見一群人就在一邊。
雖然是男女之間相看,但是雙方家中也派出老僕遠遠地照看,雙方一起在這桃園之中走一走,不能出兩邊僕人的視線。如果看對眼了,男方摘一朵桃花,送給女方,女方自己插在頭上,或者是讓男方插在頭上,這就算定下來了。
雙方去談婚論嫁就行了。
杜安心思不在此處,他一心想著韓家的事情。思忖韓家下一步的手段是什麼樣子的。心不在焉之間,就在桃樹之中。也看見了他這一行的目的,許家小姐。
女子閨名向來不能為人所知。杜安也只知道,他是許家這一輩最小一個,素有才女之名。
只見一身不起眼的青衣,卻能穿出一股典雅的味道。她臉上掛著面紗,臉上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是雙眼明亮之極,恍如星辰,僅僅是目光一觸,杜安就知道,這女子決計不是尋常閨閣女子。
杜安心中有事,只是應付差事。幾句話就被許小妹看出來了,許小妹語氣有些冰冷,說道:「怎麼,杜世兄以為我乃女子,不足以與高人共語嗎?」
杜安提起精神,說道:「許世妹誤會了。在下絕無此意。」
許小妹默不作聲,只能目光之中全然是不信的樣子。她也沒有多說。撇開這個話題,說道:「世兄,在家中常讀什麼書?」
杜安說道:「史書。」
這倒不是假話,杜安對本朝開國以來的歷史最為關切。他想驗證一下,本朝太祖皇帝到底是天縱神武,還是也是一個穿越者。對這一件事情,杜安有莫大興趣。
許小妹心中暗暗點頭,給杜安加了一分。
許小妹在家中排行最幼,許家書香門第。家中都是讀書之人。對於嫁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家世什麼的。就不用說了。既然父母安排相看,家世自然是過得去的。杜家雖然而今沒有侯爵。但底蘊深厚,遠勝於尋常人家。而許家雖然父祖都有官職。但是都不是大官,在地方任職,有一個哥哥說是前途無量。但是那僅僅是前途。而不是現在。
兩家算得上門當戶對。一個有現在,一個有未來。
家世不用許小妹考慮。她需要考慮就是眼前這個人,聽聞杜家是武勛出身,她擔心眼前這個人不讀書,如果是那樣,他是決計不會嫁的。
聽杜安讀書,許小妹接著問道:「喜歡讀什麼書?前四史?」
杜安說道:「不,本朝開國以來的所有史料。朝廷邸報,各家筆記,乃至於當時文集。筆錄之類的。也託人借過三朝實錄了。」
許小妹聽到了這裡,微微一笑,說道:「世兄莫不是想編一部史書?」
杜安心思不在此處,信手說道:「未嘗不可。」
這個時代消遣娛樂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對杜安來說,未來編一部史書,也未必不是一種消遣,很多文人士大夫悠然林下的時候,也都會著書立傳。這本身或許就是一種消遣。
許小妹臉色有一絲紅潤。心中暗道:「這人似乎不錯。」她心中似乎閃過一個畫面。兩人琴瑟和鳴,在婚後,品經問史。百年之後,夫婦合著一本史書。她也可以用杜許氏之名流傳千古。
這或許是另外一種浪漫。
許小妹隨即又問了幾個問題。
杜安雖然心神不屬,但是二世為人。學問見識,遠超常人。對答如流。如果許小妹是一個沒有見識的人也就罷了,許小妹在父兄的熏陶之下,在學問上不好說勝於常人,但決計不弱。
自然能聽出,杜安的出色的地方。
許小妹已然有幾分心動,手裡捏了一枝桃花,輕輕晃動,似乎在暗示什麼。
並不是杜安有多好,讓許小妹一見鍾情。實在是這個時代女子的選擇權並不是太多。特別是書香門第的女子。也是大魏代金而立,又與蒙古多年交戰,在禮教上並不是太嚴。但這種不太嚴的禮教,依然是父母做主。許小妹只能從父母篩選的人選之中挑選。而且杜安畢竟是後世而來,有一種這個時代人完全不同的氣質。能讓許小妹看上,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此刻許小妹有一點小煩惱。怎麼才能讓這個呆瓜,主動將桃花送給自己,總不能自己去要吧,那可羞死人了。
卻不知道,杜安心中暗道:「我這一次出城,擺明不將他韓家的威脅放在眼裡。想來韓家有下一步動作。該有什麼動作?」
許小妹處心積慮想將杜安心思引到她身上,而杜安看似彬彬有禮,其實是隨意應付。
兩人不知道怎麼的,就說到之後了。許小妹說道:「世兄可曾讀過朱子?今後有考取功名的想法沒有?雖然杜家乃開國功勛之後,只是自古以來可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我可以讓我大兄,修書一封,給蘇門山書院。想來世兄有了名師指點。今後定然金榜題名。不墜家門。」
杜安聽了許小妹的話,頓時覺得很些不舒服。
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蘇門山書院。
大魏天下有四大書院,分別是紫金山書院,蘇門山書院,白鹿洞書院。嶽麓書院。兩南兩北。
其中紫金山書院在邢州,是太祖時,劉秉忠得太祖重用,在太祖,太宗時為相,他援引的親朋好友大多是在紫金山上求學,後來太祖下旨建立書院。書院之中的學子,顯赫一時,連續出了好幾名丞相,丞相之下各級官員更是數不勝數。而蘇門山書院,卻是大儒許衡的講學之處,當時北方大亂,許衡避亂於衛州汲縣蘇門山,距離鄴都並不遠,近水樓台先得月,后召入鄴都,主持太學。成為北方文宗,影響力巨大。
杜安為什麼對蘇門山書院不感冒。因為蘇門山書院,不,應該是許衡做了一件事情,引南宋理學大家到蘇門山書院講學。使得蘇門山書院成了北方理學的中心。而南宋很多士大夫通過蘇門山書院渠道在朝為官,直接影響了勢力平衡,與天水趙家都關係親密。
白鹿洞書院與嶽麓書院都是朱熹參與重建的,思想傾向如何,不問自知。
如此一來,四大書院,理學有其三。影響力相當大。二十幾年太平光景,這是迅猛發展,大有成為官學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