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之夭夭
第六章桃之夭夭
這讓杜安有些不舒服。
理學是什麼樣子,杜安最明白了。他不否認理學有很多有道理,有意思的地方。但是如果作為一種官方學說,卻糟糕至極。
當然了,杜安並不會因為這一點小問題,與一個女子為難。不過,他今日心思不在此前。今日就是西施昭君貂蟬玉環,一時具在,也不可能引得杜安幾分心思。
杜安心中默算時間,暗道:「差不多了。足夠交代了。」說道:「許世妹如此說,今日就到此為止了。在下武勛子弟,不敢高攀書香門第。」
許小姐頓時傻眼,她有幾分急切的分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亂世用武,盛世用文,而今天下一統二十餘年,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今後難用武人用武之地了。世兄要尋前程,當從科舉正途,這不是應該的嗎?」
「的確是應該的。」杜安還沒有說話,卻有一個聲音從一邊傳來。
杜安轉眼看過去,卻看見一團火紅。來人是一個少女。衣服與尋常女子不同,手腕,腳踝,都有收緊處理,看上去很是乾脆利索。一身紅衣更是不見絲毫雜色。即便身上一些飾品都是紅色。唯獨腳上有一雙黑色的長靴:是軍靴。
這個少女手中拿著一柄黑色的馬鞭,馬鞭折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在手心上,一步步走過來,對許小妹說道:「沒錯,我武勛子弟,不敢高攀這位姑娘。天下雖大,好戰必亡,忘戰必危。聽你說,也是飽讀詩書,卻不知道『靖康之恥』四個字,該怎麼寫。」
隨即少女已經轉過頭。對杜安說道:「你姓杜?與故茂陵侯怎麼稱呼?」
杜安說道:「正是家父。」
少女微微抬起頭,白皙的皮膚有一種好像象牙的光澤。她說道:「我姓郭。」
杜安一聽,立即猜到這個少女是誰?朝中文武大臣姓郭的不少。但是提起郭姓,所有人第一感覺,就是汾陽郡王郭家。杜安立即說道:「可是汾陽郡王府上。」
少女說道:「沒錯。我叫郭秀兒,你就叫我秀姐吧。放心,你父親是我父親的舊部。你就由我照著。這等女子,杜小弟,你不要也罷,姐姐給你找個更好的。」
果然武勛家族,風氣大為不同。
許小妹,姓名不肯示人。出來還帶著面紗。而郭秀大大方方的,跟不到將自己的名字昭告天下。而自來熟。杜安要高郭秀兒半個頭,也沒有對過生辰,但是郭秀兒,毫不猶豫地以姐姐自居。
在這個時代,杜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爽利的女子。一時間愣在當場。
「還不走?」郭秀兒聲音清脆。
杜安回過神來,他也無心與許小妹相親了,行了一禮,說道:「抱歉,告辭了。」
許小妹望著杜安離開的身影,呼吸微微加重。胸前的起伏頓時加大。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將手中的桃花扔在地面之上,咬著牙低聲說道:「混蛋。」
的確混蛋,許小妹覺得自己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結果這傢伙居然跑了。
內心之中,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湧上心來。
如果許小妹之前認可杜安,是一種理性的選擇。因為她很清楚自己選擇空間之中。或許沒有比杜安更好的人了。但是此刻這種情緒是許小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好似酸澀。又好像愁怨。
總之,許小妹是記死了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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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觀外的官道上。
郭秀兒騎在一匹神駿無比的紅色戰馬之上,她的馬術什麼嫻熟,騎在馬上,就好像是長在馬上一樣,她拍著胸脯說道:「安小弟,今後你遇見什麼麻煩,就報我的名字。從今後之後,我罩著你。」
杜安騎在馬上行禮,說道:「小弟明白。」
郭秀兒這才帶著十幾個隨從,縱馬而去。遠遠地看去,就好像跳躍的火焰。
杜安看著郭秀兒的身影,心中暗道:「這或許是一個破局的辦法。」
汾陽郡王三代為將,初代汾陽郡王郭德海,為太祖左膀右臂。凡太祖出戰,則郭德海留守。之後的汾陽郡王郭侃,號稱神將。即便而今也被視為本朝之衛霍,第一名將。打贏兩次鄂州會戰。扭轉了大魏與蒙古之間的攻守之勢。武宗初年,先為樞密使。後任丞相。制定下一系列軍事方針。武宗皆留用之,並以此北伐為根基。
之後就是而今的汾陽郡王郭秉義,武宗末年北伐,為三路軍之西路軍主帥,破甘肅,入西域,定安西。雖無父親郭侃之威名,也是宿將老臣。
從軍中派系來看,汾陽郡王正是晉陽元從一脈的代表。這也是為什麼郭秀兒一知道杜安是茂陵侯家的,就大包大攬,將杜安當成自己的小弟。
因為,杜家本就是汾陽郡王舊部。杜安的父親與郭秀兒的父親,都是戰死在碎葉之役中,兩家真是過命的交情。
只是近十幾年,碎葉之敗后,汾陽郡王辭去了樞密院的差遣。在家中養老。已經不怎麼問朝廷的事情了。與一些故舊也疏遠了來往。
杜安手中還有汾陽郡王的名刺。如果實在有過不去的門檻,也可以上門求救。
杜安不確定,他上門之後,汾陽郡王就會出面。
雖然杜安不知道,汾陽郡王在忌憚什麼。但是他從汾陽郡王的舉動上看,感覺到明顯的忍辱負重之態。
「將郭秀兒拉下水?」杜安心中暗道。他隨即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一來郭秀兒人不錯,為人爽利,對人熱情。讓杜安不忍心算計他。二來,也是汾陽郡王是何等人也。指揮千軍萬馬,縱橫睥睨之輩。杜安不覺得,自己一些小伎倆能瞞得過此等大佬。碎葉一戰,汾陽郡王府也損失慘重。損失最慘重的並不是影響力,勢力等,而是郭家的人丁。雖然沒有到如杜家一般,只剩下杜安一個獨苗。但是居杜安所知,也只有數個孫輩了。
郭家剩餘的血脈,每一個都珍貴無比。
杜安不敢輕舉妄動。
「少爺。韓家的人動了。似乎追蹤少爺而來。」忽然一個人從遠處縱馬而來,來到杜安身邊低聲說道。
杜安眉頭一挑,說道:「在何處?」
在韓家派人盯著杜安的時候,杜安也派人盯著韓家。
杜安這些年不惜放下身家,拚命搞錢的成果,就是杜家的私兵還保持著巔峰時期的戰鬥力。不管是訓練,戰馬,甲胄,火器,都是第一流的。這樣做甚至有些犯禁,因為杜家已經沒有爵位了。有爵位的時候,這些私兵都是合法的。沒有爵位的時候,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沒有這個資格了。
這也是杜安,將這些藏得死死的原因。
韓克己不能說無能,他到底是市井出身,作為天水郡王府的白手套之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手下也就比街頭混混稍稍好一些。根本不能與杜家私兵相比。
自然被杜安盯著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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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杜安來到白雲觀外面一處林子之中。幾十人都做尋常菜農打扮,其實身上都裝著短火銃,藏著短刀。內里還有鎖子甲。他們見了杜安過來,紛紛行禮說道:「將主。」
杜安對他點頭示意。來到這裡,低頭看向林子里雜亂的腳印。
領頭一個人名叫杜幼虎,乃是杜家家將出身。行四。上個長兄都戰死碎葉之役,這些年也是他著手一點點的重建杜家家兵的。只是這一頭小老虎,一點也不小,四十歲上下,很是彪悍,對杜家最忠誠不過了。
他知道杜安沒有打過仗,對很多痕迹不熟悉,於是上前給杜安指引,說道:「將主請看,這一片是馬蹄印,大概有二十多騎在這裡休息,還有新鮮的馬糞,外皮都沒有干,與我們不過前後腳。」
「這一片是腳印,大概有五六十個人。還有兵器。」
「請看這裡。」杜幼虎指著上面一處刀痕,說道:「這裡有一處刀痕。」
杜安走幾步,撫摸著刀痕,看上去好像是誰發泄般的砍了一刀。說道:「這是什麼刀?」
杜幼虎微微一笑,似乎在說孺子可教也。他隨即從一邊找來一柄刀,用力一砍,砍在這一處刀痕之下,兩處刀痕一模一樣。說道:「將主英明,不同的刀,有不同的刀痕。此處刀痕,應該是軍中護手刀所留。」
護手刀,並不是太大。乃是軍中火銃兵所配發的。用以護身。故而名之為護手刀。有些輕薄,軍中搏殺一般用不少,但是街頭混戰,卻是最得力不過了。
杜安摸著這刀痕,問道:「虎叔,你覺得,他們是想做什麼?」
杜幼虎說道:「以屬下之見,他們是想要拿下將主。」
「不錯。」杜安心中暗道:「此處林子,處於我回京必經之路旁,特別適合隱藏人手。如果不是想要伏擊我。實在難以解釋。他們只要拿下我,不管提什麼要求,估計姑姑都會答應。以太孫的影響力,即便殺了我,將案子辦成懸案,也未必不行。」杜安心中一寒,頓時覺得自己低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只是又有一個問題出現了。
他們為什麼放棄了?